督軍府。
陸淮收到了軍政部總務廳廳長尹國維的請帖。
礙於尹國維和陸督軍之間的交情匪淺。雖然陸淮不喜這種宴會, 但這次的宴會, 陸淮是一定會去的。
陸淮將請帖隨意地放置在書桌一邊,又繼續處理手上的公務。
葉公館。
葉楚的書桌上放着一張大紅請帖, 上面的燙金字體寫着受邀人的名字——葉楚。
這次的請帖是由軍政部總務廳廳長的千金尹時言發出的,此次的宴會是尹時言的父親舉辦的。
宴會上邀請了不少上海灘的社會名流。
尹時言也是信禮中學的學生。上次和北平學生的學術交流會,她也參加了。
尹時言從小也是被嬌養長大的,單純天真, 看不慣的事情就會直言說出。葉嘉柔勾引楊懷禮, 掉落荷花池這事就是由尹時言的嘴巴宣傳了出去。
因爲班級離得近, 葉楚也和尹時言碰上過幾次,一來二往, 兩人也不算陌生。
帖子上寫的日期是三天後, 葉楚將請帖放進抽屜裡。
那份帖子被拿給葉楚的時候,恰好被葉嘉柔看到了。葉嘉柔一看到葉楚收到了請帖,心想着自己肯定也會收到的。
這一天,葉嘉柔左等右等, 還是沒能等到她的請帖。她總覺得那位軍政部總務廳廳長的千金尹時言,莫不是剛好忘記了她?
因爲在嚴曼曼宴會上的事鬧得不小, 尹時言不喜葉嘉柔,同時也想着給她難堪,沒有邀請葉嘉柔也在葉楚的意料之中。
雖說葉楚對這件事一點沒放在心上, 但是當葉嘉柔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有收到請帖時,氣得把屋子的東西都摔在了地上。
又是這樣,憑什麼葉楚就能得到尹時言的請帖, 而她就這樣被忽略過去,令她難堪。
葉嘉柔雖是氣得發抖,但是她還是得找葉楚談談,讓葉楚捎帶她一程。非得去找葉楚幫忙這事,想想就令人心煩。
第二天,葉嘉柔就找上了葉楚,希望她能帶着自己一起過去。
到了葉楚跟前,葉嘉柔便收起了那副真實的樣子,轉而假裝溫和。
葉嘉柔輕聲細語:“姐姐,明天你會去尹小姐的宴會嗎?”
葉楚從母親那邊回來,正走向自己房間的路上,卻被葉嘉柔攔了下來。
葉楚一眼看出葉嘉柔的心思,點了點頭:“當然會去。”
葉嘉柔心中暗恨,可是聲音卻越發溫柔:“那姐姐可不可以載我一程?我想和姐姐一同過去。”
要是葉楚能帶着她一起過去,那麼沒有邀請函也不是什麼大事了,只要她們一起進去,就不會被攔下了。
葉嘉柔的算盤打得響,沒想到葉楚卻拒絕了她。
“嘉柔,你受邀請了嗎?”
葉嘉柔搖頭。
“嘉柔,你有請帖嗎?”
葉嘉柔氣得想把手帕撕了。
葉楚聳了聳肩,告訴葉嘉柔事實:“那我就沒辦法了。”
尹時言沒有給葉嘉柔請帖,就說明她不想看見葉嘉柔,若是葉楚還硬要將葉嘉柔帶過去,那真是說不過去。
況且,葉楚也不想看到葉嘉柔,拒絕的話她一早就想好了。
雖說這是事實,但是葉嘉柔的本意又不是聽這些,而是想讓葉楚捎帶她一程,給她個方便。
葉嘉柔覺得葉楚這人還真沒什麼眼力見,這樣明白的意思她都看不出來。
葉嘉柔故作傷心:“姐姐,你肯定有請帖,要是你能帶着我進去,那問題就解決了。”
葉楚仍舊潑了盆冷水,再一次拒絕了葉嘉柔:“那我現在就打個電話給尹小姐,問問她,能否將你帶過去。”
“別別別,這點小事就不用麻煩尹小姐了。”葉嘉柔趕忙制止了葉楚。
要是葉楚真的打個電話給尹時言,那麼她想去宴會的願望就徹底泡湯了。現在她只需要再找其他人,就還會有機會。
她本以爲葉楚能夠良心發現,幫她這個忙,沒想到葉楚還是依舊惹人煩。
葉楚微微點頭,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我忘了,我還不曉得尹家大宅的電話是多少,下次問了,再幫你打吧。”
葉嘉柔看着葉楚離開的背影,眼睛都氣紅了,她分明是故意戲耍自己。
雖說這件事對葉嘉柔來說,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對於蔣姨娘,卻是件天大的好事。
葉鈞釗這幾天身體不適,再加上上回葉嘉柔出醜的事,讓他顏面盡失。葉鈞釗愛面子,自然不想自己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乾脆推了這次的宴會,直接留在家中休息。
葉楚的母親蘇蘭有事回了孃家,那麼家中只剩下了蔣姨娘和葉鈞釗。
上次葉鈞釗因着葉嘉柔的事對蔣姨娘發火,那時的氣還沒消,蔣姨娘自然是想使出渾身解數,來討葉鈞釗的歡心。
就是不知道葉鈞釗會給蔣姨娘什麼樣的臭臉了,因爲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比他自己的面子更重要的了。
晚上睡得早,葉楚在宴會當天起了個大早,卻接到了付恬恬的電話。
原先葉楚想和付恬恬一起去尹時言的宴會,她們早已說好了,約定好了時間,準時出門。
可是昨晚,付恬恬的外祖母病急,老家的人連夜召付恬恬回去,怕老人突然去了,沒法見孫女最後一眼。
雖說到了後半夜,老人的情況穩定了下來,已經脫離了危險。但顯然她是去不成宴會了。
因爲爽約,付恬恬趕緊給葉楚打了電話,和葉楚道了聲抱歉。葉楚反過來安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讓她彆着急回來。
收到請帖的第二天,葉楚就準備好穿什麼衣服前去赴宴了。
軍政部總務廳廳長喜愛西式的東西,除了家裡的各式傢俱外,他還經常穿着西式的衣服。
這次的宴會是由尹廳長舉辦,大家自然會迎合他的愛好,穿西式衣服的賓客一定不少。
葉楚只需要挑一件中規中矩的小洋裝,既不強出風頭,也給尹廳長和尹太太留個好印象。
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宴會安排在晚上,現在出發剛剛好。
葉楚準備好出發的時候,門口根本就沒有葉嘉柔的身影,看來這回葉嘉柔是不會去了。
這樣也好,葉楚看她心煩,也並不想同她虛與委蛇。
葉家的車子緩緩地往前行駛,經過了上海灘繁華的街道,又過了僻靜的巷子,停到尹廳長的宅子前。
門口已停了不少車,葉楚她來得並不早,但也不遲。
蘇蘭回了孃家,葉鈞釗不想被人問起葉嘉柔的事情,別人又沒有受邀請,所以這次來的人只有葉楚一個。
葉楚的母親人緣極好,自然有熟識的太太上來,問起葉楚她母親的情況。
林太太:“阿楚,今日怎麼是自己來的呀?”
這個林太太穿了一襲旗袍,略顯富態,講起話來一口吳儂軟語。
“母親去外祖家了,父親身體有恙。”葉楚認真回答,將葉嘉柔一筆帶過。
葉楚笑得甜,和母親的朋友一一問好,又找了個理由告辭,去到小姐們的圈子中。
宴會上的人葉楚幾乎都認識,關係也不錯。雖說宴會上什麼吃喝玩樂都有,但是終歸還是有些無聊。
葉楚聽着旁邊那兩個女生議論着最新的衣服和首飾,時不時說上一句,時間也慢慢流逝了。
等到時間一久,葉楚竟走了神。
另一頭,陸淮也到了尹家大宅。
陸淮特地遲些出門,就是爲了在宴會上少待上一些時間,可以早點回去。他對這樣的場合不喜,覺得無聊萬分。
沈九說的沒錯,他的確對很多東西都不上心,那些在別人眼中看來有趣的事情,對他來說,和平常的走路吃飯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陸淮先和尹廳長見了一面,然後來到宴會大廳。不少人看到陸淮,都驚喜得很,忙着上前攀談。
但是在場的人都是人精,看到陸淮的神色,就知道他此時的心情不佳,臉上寫着“生人勿進”這幾個字。
不過大多的賓客都知道陸淮的性子,他本就不是那種會笑臉相迎的人。陸淮時常冷着一張臉,任誰靠近都不會改變。
原本還有一些人想着上前來,和陸淮交談,但是時間一長,他們的心思也歇了,人羣慢慢散了。
陸淮坐在角落的沙發上,陰影將他的身子擋了大半,另一半暴露在燈光下。
燈光與陰影深深淺淺落在他身上,陸淮不經意地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撞進他的眼睛。
她穿着小洋裝,頭髮悉心打理過了,但是又不會搶了旁人的風頭,看上去安安靜靜。
陸淮坐在那裡,他的視線越過宴會上的賓客,直直地落在葉楚身上。
陰影中,他的神色看不分明。不曉得他在想着什麼。
葉楚似乎是一個人來的,她心不在焉,身子靠在放置酒杯的桌子旁。她年齡還小,儘管酒杯就在邊上,她的手上也是空空的。
下一秒,她又發起了呆,盯着酒杯,好長一段時間忘了移開。
從陸淮發現葉楚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望着葉楚。宴會無聊,但是如今多待一會,也無礙。
那邊,葉楚覺得有些怪,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彷彿有人在看她。
她轉頭看過去,陸淮坐在角落裡,他同平日裡一樣,不喜聚會,所以才一個人坐着。
葉楚望向陸淮的時候,他一直沒有移開眼睛。即便被她看見,陸淮仍是在那裡看着她。
兩人四目相對,視線相接。
宴會上分明喧鬧得很,周圍的賓客都在講話,耳旁是散落的人聲,葉楚卻覺得四下彷彿忽然靜了起來。
陸淮和葉楚兩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誰也沒動,只是隔着長長的宴會廳對視着。
過了一會,陸淮突然站起身來,他從陰影中走開,整個人被燈光照亮。
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張長桌。宴會主人特地備了許多酒,供賓客享用。
桌上放着一杯又一杯的洋酒,酒放在透明的杯子裡,不多也不少。
陸淮來到桌子旁,隨手拿起一杯酒。隨着陸淮的動作,酒在杯子裡搖搖晃晃,反着光。
陸淮難得彎了彎嘴角,他舉起酒杯,朝着葉楚的方向遙遙地點了下。
沒等葉楚反應,陸淮略擡了擡頭,將酒杯的酒都飲盡了,喉結上下滾動。
葉楚臉一熱,她也低下頭,想尋杯酒來。當她的指尖碰觸到酒杯時,忽然收了手。
她想起來,她尚且沒有到能喝酒的年紀,而且她酒量不好,若是碰了酒,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來。
很快,葉楚的手一轉,將洋酒旁的果汁拿了起來。
雖說陸淮和葉楚隔着遠,但是陸淮站着的時候,還一直盯着葉楚不放,自然將葉楚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陸淮的眼裡都帶了一絲笑意。
他知道,葉楚曉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應該喝酒。
按着陸淮先前的動作,葉楚也朝着陸淮舉了舉杯,在他的注視下,將玻璃杯遞到嘴邊。
杯子一抵到嘴脣,葉楚就聞到一陣清香,果汁濃郁的香氣撲了上來,空氣中也不由得帶着些甜意。
葉楚微微張嘴,把果汁喝了下去。許是學着方纔陸淮一飲而盡的動作,她喝得有些急,竟然被嗆到了。
喉嚨有些癢,她咳嗽了起來。
怕打擾到其他賓客,葉楚捂着嘴輕聲咳嗽,白皙的臉上愈發紅了,身體略微起伏着。
葉楚平復了一下呼吸後,擱下了手中的杯子。
宴會廳的那邊,陸淮默然看着葉楚,她的所有舉動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個杯子已經空了,而她的嘴脣上似乎還殘留着一些果汁,又因爲方纔的舉動顯得更加紅了起來。
那杯果汁也許甜得很,他這麼想。
作者有話要說: 下更在11點,評論隨機掉落紅包,昨天沒發的今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