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教傳承,又喚作“缺一門”,除了因爲厭勝之法太過於霸道和陰損,容易讓人惹上禍患,不得圓滿下場之外,還有一個緣由,卻是門人講究很多,留着諸多機關後路。
這一點,在當初那湘西苗王墓中,便是有所體現的。
藏拙門,便是當初修建墓地的工匠們,害怕被權貴在完工之後,將其活埋在裡面,所以特地留出來的逃生通道。
而像這樣的後手,其實是工匠們在千百年來備受壓迫、欺辱的過程中,逐漸總結出來的人生智慧。
它與厭勝之術一樣,都是底層人民對於上層權貴的鬥爭之法。
事實上,不光是藏拙門,各行各業各門道,都有類似的講究,也都留着後手。
這後手,並非是要害人,或者別的什麼目的,最初的由來,主要也是害怕主家不按照契約和約定之事去辦,要麼就是不給工錢,要麼就是以勢壓人,纔有了這等旁人瞧不出來的手段,拿來反制和自保的辦法。
小木匠雖然並非魯班教出身,但他師父魯大當初所教的東西,卻全部都記得。
而且他就是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照搬。
當初在那工棚裡面幹活兒的時候,小木匠就留了心眼,而這事兒在小於說漏了嘴之後,越發地有了由頭。
如果當初那福遵照着兩人定下的協議,將一千塊大洋交給小木匠,說不定後面就沒有這麼多屁事兒了。
但問題在於,那福當初將小木匠帶回來的時候,就沒有打算將錢交付。
復國大業,哪兒不需要錢,怎麼可能浪費在一個小匠人身上?
所以當初那福的想法,要麼就是以利誘之,讓小木匠入夥,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夠憑着這小子的手藝,賺更多的錢。
要麼便是殺人滅口。
反正他知道這麼多,出去了亂講,肯定會壞事兒的。
那福的想法,就是這麼的簡單粗暴。
這事兒倘若是擱到了一般手工匠人的身上,還真的就是一吃一個準兒,沒有啥後續,但偏偏他隨手在路邊找到的人,竟然是小木匠。
魯班傳人甘墨,甘十三。
而就在剛纔,當那隻手死死抓住了自己腦袋的時候,小木匠的左手搭在了棺材壁板之上時,也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
他先前留下來的暗門,還在,而且並沒有被人發現。
對於這事兒,他之前其實是有些擔心的。
畢竟他師叔張啓明也在這兒,那傢伙的眼睛很毒,說不定發現了,並且將其補了去。
但幸運終究還是站在了他這一邊……
那福聽到那小匠人歇斯底里的怒吼,當下也是心中慌亂,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總感覺哪兒有些不太對勁。
突然間,他瞧見那棺柩裡伸出來的手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隨後,那皮肉開始不斷脫落,卻是顯露出了白骨,以及骨頭上面的粘膜與筋肉……
那可是三爺的手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福瞧見那隻化作白骨的手,痛苦地大聲喊道:“殺了他,殺了他……”
一衆高手都往前擠進去,然而恐怖的力量卻從那棺柩之中噴薄而出,讓人無法站立其間。
修爲稍微差一點兒的,卻是那磅礴的氣息給吹得直接飛了起來。
而那被鐵索吊着的棺柩也開始劇烈顫動起來,彷彿裡面裝着一馬達那般,濃密粘稠的血漿往外噴濺,落到了王白山和董惜武的身上去。
可憐王白山那一頭飄逸的長髮,卻給血漿掛住,一縷一縷的,看着格外骯髒。
這會兒的王白山和董惜武已經沒有再纏鬥了,因爲巨大的力量,從上而下地壓迫下來,宛如山巒崩塌一般。
他們的雙腿,已經陷入到碎裂的地板之下去,渾身的骨骼都在咔嚓作響。
在這樣的境況下,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個時候,一個不受影響的小孩,提着一把刀,都能夠將這兩位冠絕一時的高手給幹掉去。
現場分作了兩部分,那棺柩一定範圍之外的人們,被恐怖的力量噴發給逼得連連後退,完全站立不穩,而身處場中的衆人,全部都承受着恐怖的壓力,已經完全無法動彈,眼看着就要被巨力碾碎,化作一灘血水去。
而在這樣的場景下,處於四周的那些樂器班子,卻反而敲敲打打,鼓吹得越發賣力起來。
現場無比詭異,濃密的紅光從棺柩中冒出,突然間,那棺材蓋被往旁邊推開一些,露出了一張滿臉腐肉的臉來——那三爺卻是被那血水和冤魂給腐蝕了,腦袋上的頭髮披散,變成了雪白的顏色,半張臉上掛着滿是爛肉和蛆蟲,半張臉上,居然是那灰白色的顱骨。
他的雙目之中,有紅色的光芒冒出,顯得格外地可怕。
在他的身邊,九道黑氣演化,卻是化作了骷髏骨龍,將他給托住。
三爺的身子,也如同枯冢之中爬出來的腐屍一般,半邊沉浸在那可怕黏稠的血水之中,半邊努力地掙脫出來,想要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抓那張鋪在棺材蓋上的野豬皮。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彷彿死人一般的小木匠,卻是猛然一個翻身,也進了那棺柩裡去。
他顧不得面前這三爺的兇相,伸手過去,死死抓住了對方的右手。
化作腐屍的三爺想要推開他,結果此時此刻的小木匠也是豁出去了,不管對方怎麼傷害自己,他都沒有任何的退讓。
他咬着牙,喉嚨裡發出宛如受傷野獸一般的悶哼,然後居然一挪動身,與三爺緊緊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