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杜大亨,這位與先前蘇慈文提到的黃六爺一樣,都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人物,無論是三教九流,還是達官顯貴,都有結交,人脈很廣,頗有權勢。
這樣的大人物,尋常人想要見一面都很難得,更不用說打個照面,去聊幾句了。
但小木匠卻並不太願意去,畢竟應福屯一戰之後,他樹立了一些敵人,並不想太過於招搖,免得平添禍事。
而且他覺得自己與這位杜先生並無太多交集的可能,實在是沒有必要去攀附權勢。
他只想安安靜靜地看一看冬皇的表演,瞧一瞧這位久負盛名的梨園大拿,到底有什麼本事,爲何能夠擔得起那般的名聲去。
他就是想要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沒有太多結交旁人的心思。
但蘇慈文卻顯得很是堅持。
她認真地盯着小木匠,雙目之中滿是堅定。
蘇慈文的態度很強勢,但小木匠看着她特意女性化的裝扮,以及柔美的臉蛋兒,還有她昨夜近乎癲狂的表現,終究還是生不出反抗之心,於是與蘇慈文一起離開了座位,朝着第一排那兒走了過去。
冬皇之所以出現在金都戲院這裡,可都是看着杜先生的面子,所以這位爺坐的地方,卻是臺下第一排的正中。
絕對的主桌位置。
而剛剛趕到的杜先生這邊還沒坐下,周圍立刻就圍上了一圈人打招呼。
他是個場面人,即便人多熱鬧,卻也都能照顧周全,各自寒暄兩句之後,瞧見了人羣邊緣的蘇慈文,不由得笑了,招呼她過來,說道:“小蘇小姐,沒想到你也過來了……”
蘇慈文滿面笑容,大方地說道:“下午聊完的時候,聽說冬皇在金都這兒上臺,我厚着臉皮就跟您秘書要了兩張票。”
兩人寒暄幾句,話題主要是圍繞着冬皇,而隨後,杜先生很“適時”地瞧見了旁邊的小木匠。
他臉上露出了長輩們慣有的笑容來,指着小木匠說道:“這位是哪家公子?”
蘇慈文給杜先生簡單介紹了一下:“他是我在西南那邊認識的一個朋友,姓甘,叫甘墨,也是冬皇的戲迷,所以就過來一起聽了……”
杜先生與蘇慈文聊天的時候,很是放鬆,而且頗有長輩氣度,眼神也是柔和平靜的,然而聽到“甘墨”這兩個字的時候,雙眸卻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宛如鋒利的刀子一般,而只有這一刻,才讓人想起眼前這位,可是從一個賣萊陽梨的小販子起家,迅速成爲當今的上海灘大亨。
他的起家史充滿了傳奇與血腥,可不是和和氣氣,陪着笑臉坐上如今的位置……
杜先生旁邊的手下最懂得察言觀色,瞧見他這反應,立刻往旁邊站開,並且還將後面過來打招呼的人擋在了外面。
杜先生認真地打量了小木匠一眼,然後很是客氣地說道:“請坐!”
小木匠有些意外對方的客氣,畢竟他以爲自己只是過來打個照面,混個眼緣,然後回去等開場的,沒想到這位杜先生卻這般恭謹地請他坐下。
他猶豫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而是拱了一下手,隨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杜先生也在旁邊坐下,隨後壓低聲音問道:“請問甘先生,可是在長白山腳下的應福屯裡,抵抗日本關東軍,幫着死守三日的魯班門徒,民族英雄甘墨甘十三?”
小木匠聽到對方口中這一大串花裡胡哨的稱呼,忍不住有些好笑。
民族英雄,這也太誇張了。
不過他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點了點頭,低聲說道:“甘十三是我,只不過前面的那些,算不得真。”
杜先生是青幫大佬,他既然知曉應福屯之事,又聽過小木匠,自然能夠知曉最接近事實的版本,所以也沒有與小木匠多作爭辯。
他很是客氣地說道:“我聽人說起此事,對甘先生,以及當時那些爲了大義而留下來的一衆江湖英雄的所作所爲,簡直就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別是您,若沒有您在其中穿針引線,力挽狂瀾,只怕這屯子未必能夠守得下來。我當時便與人說,恨不能認識先生這等大仁大義之輩,沒想到今天卻在這兒碰到了……”
他對小木匠簡直是不吝讚美之詞,顯得十分熱情,小木匠被他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謙虛了幾句。
杜先生又詢問了一下小木匠在上海灘的情況,當得知他與蘇慈文是朋友,現在落腳在錦江酒店的時候,立刻表示等改日他小木匠若有時間,能否賞臉吃頓飯,大家聊一聊,讓他盡一下地主之誼,也表達一下他的仰慕之情。
人家這熱情似火的態度擺下來了,小木匠就算是不願意多做應酬,也實在是推脫不得,只好答應下來。
兩人又聊了幾句,旁邊的蘇慈文還插了嘴,杜先生知曉小木匠很“喜歡”冬皇,便問是否需要幫着安排一下,讓他去後臺與冬皇當面聊一聊,小木匠立刻婉言謝絕了。
他之所以好奇,主要是也是聽旁人和報紙上誇讚太多,實際上他從來都沒有聽過冬皇的戲,也並非什麼硬核戲迷。
杜先生這邊還待多聊幾句,這時戲院的經理過來了,詢問杜先生是否可以開場。
這會兒已經是戲班子開場的時間了,不過杜先生的權勢擺在這兒,他若是不點頭的話,金都戲院未必敢直接上。
而小木匠也乘着這機會,與杜先生拱手之後,暫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