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高牆,不見鬼夜叉的影子。聽下面動靜頗大,我毫不猶豫的把梯繩一割,帶着兩人迅速逃離此處。剛走不久,追殺而來的青幫分子罵娘聲不停的傳來,我恨不得在他們頭上尿一泡。
張大中受傷很重,跑了一段後實在撐不住了,吐血起來。徐嫣皺眉連連,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心領神會,張大中這樣子已經是個廢人了,我們不可能拖着這個累贅執行接下來的任務,要麼丟下他,要麼,就地處決,免得他嘴上不老實。
“不要殺我!”張大中一看我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停了下來,互相對着神色,哪裡不明白我們動了殺機,連忙求饒。
“前面有個醫院,能不能活命,就看你造化了。記住,不該說的不要多說!”我冷冷的道,這話落在張大中耳朵裡立馬如仙樂一般,鬆了口氣。
我所說的醫院是一家英國人開的診所,把他丟在那,青幫想動手也有顧慮。
處理完張大中的事情,我和徐嫣馬上逃出好幾個街區,來到一家小旅館住下。爲了不引起懷疑,冒充夫妻睡在一個房間裡,不過我是打地鋪的。
雖然累的和狗似的,但我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安心入睡。周凱男和王博這兩個可以接頭的中共特務死了,我們下一步不知道該怎麼走。而且經過青幫的搗亂,整個香港的中共組織風聲鶴唳,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出來找我們。任務陷入了死衚衕裡。而且我們現在的窘境還不能求助於國民黨在香港的勢力,原因很簡單,我們這次任務是繞開保密局的絕密任務,是沒法和國民黨明面勢力有所交集的。
“青幫爲什麼會和中共打起來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上海那裡出了什麼事情波及到了這裡?要知道上海解放後,很多的青幫分子逃到了香港這個魚龍混雜的繁華之地,杜月笙就是其中代表,只不過他已經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權勢,成了坐吃山空的老頭。那現在這股青幫勢力又是由誰主導呢?
趁天還沒亮,我爬了起來。見徐嫣蒙着被子睡得很熟,也不知道真睡假睡,悄悄的溜出了旅館。
一個人來到一座矮坡的後面,香港山地不少,而這裡尤其偏僻。此時天濛濛的,隨時都要破開日光。
我深吸了一口涼爽的空氣,沉默了一會兒,對身後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我等待鬼夜叉的出現。
過了幾秒鐘,幾聲腳步聲傳來,我嘴角一彎,轉過身來,笑道:“總算肯出來見我……”僅僅一瞬,見到這人的臉,我蒙了。
眼前這個粗狂的壯漢,帶着一頂遮住半張臉的帽子,帶着墨鏡,叼着一根香菸,哪裡是身材高挑俊美的鬼夜叉本人。
“易容成這幅模樣了?”我呆呆的問。
那人扔給我一包絕版的美麗派香菸,摘掉墨鏡,燦燦一笑:“洪兄弟,好久不見了,還記得老兄嗎?”
“聶坤!”我叫了起來,一下子認出來這壯漢的身份,震驚道:“你跑到了起義的軍艦上,我還以爲你被共產黨斃了呢!”
聶坤哈哈大笑,一拍胸脯:“死不掉,命硬的很。”
我滿腦子的疑惑,驚疑道:“你一路上都跟着我?”聶坤神情一凜,沒有隱瞞,沉聲道:“你被青幫追殺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了,當時還吃了一驚呢。”
說道青幫兩個字,我臉色一下子不好看了,畢竟眼前這個人也是青幫的一員,想到這,我不得不把手悄悄的伸入腰間,拔刀準備。人心隔肚皮,聶坤這麼長時間不見,鬼知道他現在什麼來路。
就在我猜忌他身份的時候,聶坤直截了當的自報家門:“你還是沒變,疑心不小。呵呵,告訴你,我現在已經徹底脫離青幫了,現在的身份,是解放軍軍官。”
“你投共了?”我下巴差點砸到腳,滿臉的不可思議。“哈哈哈,不但投共了,而且官還不小。”聶坤得意道,嘖嘖嘖:“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和老兄一起棄暗投明?”
“我就算……額,聶兄有所不知,我已經投共了啊,你早知道了,何必詐我。”我立馬改口,差點說漏嘴,聶坤既然是共黨,他又從王博家裡跟蹤到這,說明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邀請我變節是假,試探我是不是真的投共是真。
聶坤面不改色,直直的看了我一眼。而後給我一封密封的信件,鄭重道:“香港這一段時間不太平,沒有人會照應你們。你們拿着我的介紹信,直接到上海的情報部門報道吧。”
我接過信件,很傻的問了一句:“你不怕我有詐?”
聶坤淡淡道:“我只是把皮球丟給上海那邊,又沒擔保你們沒有問題,出了問題和我何干?”說完,他轉身就走。
我愣了一會,見他背影消失,輕聲的說了句:“多謝。”
把介紹信小心收好,剛要回到小旅館,邊上竄出一個人影。正是鬼夜叉。
“這小子果然就在邊上偷聽!”我暗道。只見鬼夜叉橫抱着熟睡中的徐嫣。我眉頭一皺:“你把她帶來幹什麼?猥瑣。”
“笨蛋,這娘們來偷聽,被我打暈了。”鬼夜叉翻了個白眼。
我不禁莞爾,呸了一口:“真是一點都不能大意。”看向鬼夜叉:“聶坤的事,你怎麼看?”
鬼夜叉搖了搖頭:“這幾天我偷偷潛伏在黑暗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裡涌入了很多的操着大陸口音的黑幫人士,而警察和洋警察卻刻意冷處理,甚至是默認這些人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香港政府在借外邊勢力清共?”我想到了這個可能。
鬼夜叉不置可否,繼續道:“而聶坤如他所說,一開始就潛伏在王博家屋頂,把一切變故盡收眼底。而且一路跟蹤來到了這裡。至於他是不是共產黨不得而知。而且你手裡的介紹信密封着,誰知道到時候打開來,不是你的催命符。”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那怎麼辦呢?孃的,一來香港這鬼地方就沒安穩過。”
鬼夜叉反問:“你之所以感覺被人牽着鼻子走,是因爲你有任務在身,不得不按照套路出牌。”
“那我還能怎麼辦……咦,你是說,讓我不管孫逸飛的命令,自幹自的?”我一下子明白了鬼夜叉的想法。
鬼夜叉嘴角標誌性的上揚四十五度,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怎麼做隨你,我只是來保護你不被人作掉的。”說完,他丟下徐嫣,消失不見。
我原地沉吟了很久,直到天色大亮,我站到矮坡之巔,看着日出,握緊拳頭,喃喃道:“是啊,爲什麼命運要捏在別人的手裡呢。”
一個小時後,我獨自一人坐上了通往大陸的渡船。留下旅館中的徐嫣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女人礙事,爺們自己來”。
到達廣州,我一路換乘鐵路和公交,直奔上海。
“管它什麼任務,管它什麼蔣經國,老子是來找孃孃的,老子是來查探自己身世的,其他的一概靠邊。”我衝動的對自己說道,不知不覺感到莫名的豪氣把胸膛塞的鼓鼓的。
兩天後,火車隆隆的往前行駛。
“快到了吧。”我望着窗外的風景,這似曾相識的景色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了。火車非常的擠,各路人都有。有時候從坐火車的人羣的階級和打扮就能分析出現在的社會構成。與我去年四月逃離大上海相比,火車裡的人雖然穿着打扮和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但那些油光滿面、穿着筆挺的男人和一些追求時尚的女人們已經少了很多。用很簡單的話來說,大上海變土了。
幾個小時後,火車駛入站臺,在人擠人的人流中,我抱着箱子亦步亦趨的走出火車站。四周都是“人民”的字眼和大幅的社會主義標語,差點閃瞎我的眼。我不禁好笑,聽說當初解放軍進滬的時候,普通民衆根本就沒有那麼熱烈的夾道歡迎,半個世紀的軍閥混戰早就讓勞苦大衆疲敝而麻木,管你宣傳的再好,觀望和謹慎纔是老百姓普遍持有的態度。爲了不至於太難看,上海政府特地讓解放軍再進一次城,把大批民衆組織起來,擺拍了一副萬人歡迎王師的錄像來。
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物是人非,對這裡唯一的懷念也就只有拉扯我成人的孃孃了。說來孃孃的名字叫吳月晴,有月有陰晴圓缺的意思,意寓團圓。可是姑父死在了徐福墓,其他親人也斷的斷,死的死,可以算孤苦。
一路上居然叫不到黃包車,難道這個下賤的體力工被取締了不成。只能像傻子一樣一路小跑,來到徐家彙,終於在天黑前回到了久違的住所。
衚衕裡,家家戶戶燒着煤爐,幾家用一個廚房,合用一個廁所,吵吵鬧鬧維持着小市民的生氣。我披上站臺買的圍巾不讓這些鄰里認出來,畢竟才走了一年,萬一被人舉報了,哪裡喊冤去。
鬼鬼祟祟的溜到住所前,看四周沒有人注意,我把鑰匙插入門鎖。咦,換鎖了,居然打不開。
我只能佯裝離開,繞道後門,從窗戶裡往屋子裡瞄,黑漆漆的沒有一個人,傢俱擺設和離家前沒有絲毫變化。我拿出鐵絲,三下五除二把後門打開,迅速溜了進去。
“我洪興東回來了。”我心中一暖,家的熟悉感讓我眼眶溼潤,叫了幾聲孃孃的名字,沒有人迴應,我摸了一把沙發,上面沒有灰塵,頓時放下心來,孃孃看來沒有搬走。
故地重遊般走了一圈屋子,最後坐在正對大門的沙發上,等待給孃孃一個驚喜。
剛開始極爲興奮,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一直沒有人來,心漸漸的冷下來。待到後半夜,就在我睡意襲來的時候,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門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