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牌局(下)
二次革命失敗後,蔣又隨陳其美跑到了東洋,事態平息後,他再回國內。先後在廣東、福建等軍隊中混過一段日子,也曾先後擔任了“援閩粵軍”總司令部作戰科主任、第二支隊司令和第二軍參謀長等職,多少得到點孫中山的賞識。可他最終又回到黃埔灘,其原因有二:一、孫中山處境艱難,對他的依仗日深,他正好可以藉此擺擺架子,以退爲進,撈取更多的政治資本,這種手段可以說是屢試不爽。往往選擇軍事上最需要他的時候,提交辭呈,或者乾脆不辭而別,返歸故里;第二,他覺得只有黃浦灘邊的這灘渾水,才能養了他這條魚。十里洋場,繁華如夢,他時而就在這夢中驚醒,玩野雞,搶帽子,更有黃金榮等流氓幫派爲其撐腰,日子過得可比在軍隊舒服多了。
此時,陳其美已經遇刺身亡,蔣失去了在上海的靠山。爲了生活,他不得不繼續跟在張、戴等人後面,去交易所搶帽子生活。
龍邵文雖是陳其美的徒弟,但陳其美知道龍邵文曾經追拿過蔣,也不跟他提這件事。蔣當然也知道陳其美的徒弟龍邵文是黃浦灘大亨之一,也曾想上門巴結,但苦於沒有引見之人,若是打着陳其美的旗號貿然登門,又怕龍邵文瞧他不起,以爲他是想借陳其美之名來打秋風。直到張靜江與龍邵文成了牌搭子,蔣這纔有機會結識龍邵文……
龍邵文本琢磨着要不要把這個姓蔣的綁起來交給復興社,卻見蔣對師傅如此情重,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想:姓蔣的雖說刺殺了陶成章,但時過境遷,事情已逐漸淡出人的視線,更何況刺殺陶成章的主兇是我師傅,老子若是拿了他交送光復會,倒有些沽名釣譽了。再說當年師傅遇刺後,還是姓蔣的替師傅收的屍……想到這些,他心情逐漸平復,他帶着誠懇,說,“陳先生不止是你的把兄,也是我師傅,徒弟替師傅報仇是分內之事,你是我師傅的把弟,論輩分是我師叔,既然是一家人,也就不用見外,這互相感謝的話,是再也不能提了。”
蔣激動地點點頭,眼淚在眼眶中轉動着,他悲愴着把頭仰起,“龍先生真是情真意切啊!陳英士先生在天之靈,已經得到慰藉了。”
虞洽卿見場面有些悽切,笑着岔開話題,他顯然跟蔣很熟悉,笑着,“怎麼,蔣先生跟在張老的後面,也想玩玩票?”
蔣帶着一臉的恭敬,腰稍微彎着,“我剛從廣東過來,哪來的本錢。不過是跟在張老的後面,在交易所搶槍帽子,弄幾個小錢花。”
“蔣先生跟着我是屈才了。”張靜江笑着坐在麻將桌邊,伸手劃拉了一下牌,“一個是陳英士先生的結拜兄弟,一個是陳英士的開門弟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也就別那麼客套了,來!趕緊打牌吧!”
虞洽卿坐到牌桌邊,手上碼着牌,“信交所的行情怎麼樣?張老是不是又賺了一票?”戴笑了,“瞧張老的樣子,這問題問的多餘了。”他碼起牌,對蔣客氣着,“上來試試手氣?”
蔣擺手,“你玩兒,我看看好了。”
張靜江打了一張東風,“呵呵!老樣子吧!最近行情還算穩定。”
“等等……”戴說,“別動,東風我要了。”他把東風拿在手中,“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借張老的東風賺上一票,呵呵!”
“那還不簡單,你跟在張老的後面,他什麼時候買,你就跟着買,他什麼時候拋,你就跟着拋。”虞洽卿低頭整理着牌,信口說着話。
張靜江笑了笑,也不接話茬兒,只說,“蔣先生,你來替我,我去解個手,剛纔在交易所忙的,連解手的時間都沒有。”
蔣答應着坐下來,替了張靜江。
戴開着玩笑,“老同學,你剛纔看我牌了,這可怎麼打……”虞洽卿也笑着,“就讓蔣先生摸什麼打什麼!不許往裡插牌。”
蔣倒也聽話,果真是摸什麼打什麼,也不往裡插牌,雖說如此,他打牌卻是極慢,每打一張似乎都經過深思熟慮。
“你什麼時候都是一副認真的樣子,連玩兒的時候都這麼專注,你又不往裡插牌,就快些打吧!”戴看着蔣,又說,“你跟着張老也有幾天了,乾脆入了他的股,也好多賺一些。”
蔣推諉着,“等有了本錢吧!”
虞洽卿笑笑,“蔣先生,我給你指條路,馬上你就能有本錢?你拿什麼感謝我?”
“我此時身無長物,當然無從感謝,但我定會記得欠了阿德哥這份情的。”
虞洽卿指了指龍邵文,“阿文現在是大老闆,你們是一家人,你張嘴向他借,我不信他會拒絕你。”
蔣正要說話,張靜江解完手回來,一看牌,慍怒着把蔣推到一邊,“你怎麼把我的牌打得亂七八糟的,這都留了點什麼,手裡一副成牌的搭子都沒有。”
蔣幹笑幾聲,其他幾個人都哈哈大笑,把張靜江搞了個莫名其妙。虞洽卿也跟着笑:“我們正攛掇蔣先生入你的股呢!”
張靜江笑笑說:“好啊!我巴不得入股的人多一點,本錢大一點。”
他們相互談笑着,龍邵文只在旁聽着,卻沒說話,只想,“張靜江善於投資,很有幾分歪才。他不但識古董,而且識人。早年師傅在當鋪學徒時,他就拼命地巴結師傅,後來師傅成了大器,做了督軍,理所當然敬他如上賓。此時他又拼命提攜姓蔣的,看來又把姓蔣的當做是一件可以升值的古董,而提前下手結交。媽的,老子固然不是伯樂,但何妨跟着張瘸子賭上一手!賭這個姓蔣的將來成爲千里馬……”他笑着說,“我對交易所的事情一竅不通,不然也跟着張老入一股。”
張靜江聽了,看着龍邵文,“好啊!若是你入股,就能把盤子做大,那樣賺錢就容易一些。”
龍邵文笑而不答,只伸手摸牌,看是一張三萬,把牌推倒,他說,“和了,自摸清一色,三番,看來手氣不錯,這股我入了。不過張老總得給我講一下,交易所是幹什麼的吧!剛纔蔣先生說的搶帽子,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