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保養染病、賴賬(四)
小廣寒的凌秋見賴文忠不管這事兒,也沒了辦法,只好再求張靜江調和。張靜江冷着臉,“其實我本可以替蔣先生墊付這筆錢,可你們沒同我打招呼就去找了青幫,既然青幫出面了,這事兒我也不管了。”
長三堂子每年就掙這麼點賣肉的血淚錢,當然不甘心。有人就給凌秋出了主意了,“聽說龍公館的龍先生與這個姓蔣的有同門之誼,不行直接去龍公館,找龍先生討個說法。”
凌秋咬了咬牙,去龍公館遞了帖子,在龍公館開門納客時間,排隊等着龍邵文約見。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終於見到了龍邵文,把蔣賴賬的事情說了。
龍邵文聽完,也沒動聲色,只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凌秋聽龍邵文的意思像是答應了,千恩萬謝的回去了。
凌秋走後,龍邵文思前想後,覺得不能替蔣去付這個賬單,倒不是花不起這個錢,而是誰要付了這個賬單,就等於知道了蔣賴賬不還的這段經歷,等於抓了蔣的把柄。蔣不發達還好,將來有一天若是發達了,替他付賬單的這個人一定就是他最憎惡的人。蔣連嫖妓的錢都敢賴,都能賴,前途實在是不好預測。但龍邵文相信,憑張靜江多年對古董的研究,他必然不會看錯蔣。
龍邵文略微考慮了一下,喊來付偉堂,讓付偉堂去見找張嘯林,他說,“這人情送給張大帥吧!”
付偉堂不解了,“他前段時間促成了黃沈兩家結親。還挖走了龍升的沈杏山,讓龍升的業務曾一度陷入混亂,人情卻給他?”龍邵文笑了,“你去吧!”
付偉堂去了張公館,把蔣欠帳的事情對張嘯林講了,遞上一張千元莊票,說,“龍先生希望張大帥能出面料理此事。”
張嘯林也不解了,“媽個×的,我與龍邵文雖然相識,但素無往來啊!他送我人情?怕是圈套……”他很快釋然了,“他這是在向老子示好呀!”此事一來惠而不費,不用他張嘯林掏一文錢;二來還能賣蔣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爲?張嘯林想通此點,當即應允,派人把莊票以張嘯林的名義送到小廣寒。
凌秋見蔣這麼有面子,連逛長三堂子的賬單都有人給買,而且買單之人還是大名鼎鼎的三鑫老闆之一的張嘯林,於是就滿世界的打聽蔣的下落。並託人轉告蔣說:“小廣寒特爲蔣先生設專房一間,希望蔣先生隨時賞光。”
蔣自然聽到傳信,知道欠小廣寒的帳張嘯林替他處理了,但他自知理虧,再不邁進小廣寒一步。只一心一意搶帽子賺錢,倒也一度賺了百萬家當……好事接踵臨門,就在他搶帽子賺到錢的同時,張靜江已親自去陳家提了親,介於張靜江的威望,陳母欣然允許,只是陳鳳卻依舊刁難,她問蔣,“你從前的夫人及小妾又如何處理?”
蔣說:那是歷史的原因,是包辦婚姻,大夫人毛氏替我生了長子後,至今留在家裡,侍奉母親;妾姚氏當年在蘇州樂園的“羣玉堂”維護過的我的尊嚴,不忍拋棄。
“姚氏如何維護了你的尊嚴!”
“那年的我把兄陳其美遇刺身亡,我收殮把兄後,刺客繼續追殺我,我便逃到了蘇州,出於隱蔽的需要,不得不晝伏夜出在妓院,有一位歌女姚氏十分欽慕我,還是出於隱蔽的需要,我便與她結成密友,可是她對我的好感引起一些流氓的不滿,有個姓龐的流氓,幾次警告姚氏,要她與我斷絕來往,一天晚上,他在羣玉堂請姚氏吃飯,故意當着賓客的面問姚氏肯不肯與我斷絕往來,姚氏的回答讓他失望了。姓龐的流氓說,我在你身上又花錢,又花心血,你卻讓我丟了面子,於是就端起一盤剛上來的滾燙的魚翅,扣在了姚氏頭上,姚氏被毀容了,當然,她也就此丟了飯碗。我感激姚氏維護了我的面子,就把她贍養起來,做了我的妾……”
陳鳳嘆息說,“男人不易,重情義的男人更不易。”
陳鳳答應了蔣的追求,二人在永安大樓大東旅館的宴會廳舉辦了婚禮。新婚夜,蔣說:陳鳳這個名字有些落俗,你如此清新純潔,不如改名爲潔如……
……這一年,上海受“民十信交風潮”(注),的影響,信託市場和交易所在一夜之間使大多數投機者遭到了滅頂之災。銀根收緊,股價狂跌,交易所裡買家紛紛拋售,世界性經濟大恐慌波及了上海。那些老奸巨滑、有背景的大投機商,趁機轉嫁禍水,致使股票幾乎成了廢紙,至於期貨市場雙方本是買空賣空,待到交割時,賣的拿不出貨色,買的付不出鈔票。蔣在這一風潮中把賺到的錢全部損失殆盡。
蔣因投機證券失敗,無法立足,就使用流氓欺騙手段敲詐了虞洽卿一千塊錢,以度難關。虞洽卿與林康侯、袁履登、聞蘭亭號稱黃浦灘頭“四大聞人流氓”,而虞洽卿又位列“四大聞人流氓”之首,他被蔣騙了,豈肯善罷甘休,當即找人警告蔣,“趕緊滾出黃埔灘頭,否則就要你的命……”
廣東傳來了消息,那裡的革命進行的如火如荼,蔣既無法立足,便打定主意,遠赴廣東,投身革命。他靠着張靜江支助的三千元作爲盤纏,帶着新婚夫人陳潔如來到廣州,像投機證劵交易一樣投機革命……陳炯明叛變了,炮轟了大元帥府,蔣終於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帶着陳鳳,涉險登上永豐艦,展現了他的軍事才能,幫着孫中山共度了難關,接着他又跟着孫中山籌備開創了黃埔軍校……
蔣自楊梅大瘡痊癒後,從中吸取教訓,痛改前非,倍加愛惜自己的身體,不吸菸、不喝酒、甚至不喝茶,飲食起居極有規律,以致在他八十五歲之前,除了做過一次前列腺肥大的切除手術,幾乎沒得過什麼大病。但藉助女人保養身體的這一做法卻始終難以根除,他想:男人嘛!活到老,保養到老……
自張嘯林替蔣償還了小廣寒的欠賬後,蔣終其一生,十分討厭張嘯林,即使張嘯林在日後替他瘋狂賣力,也不能使他忘掉這段羞恥。他一想起張嘯林替他償還了長三堂子的欠賬,就對張嘯林恨得咬牙切齒。認爲張嘯林是在宣揚他那段見不得人的歷史。以致恨屋及烏,把與張嘯林交好的杜月笙也恨上了,杜月笙雖一直對蔣忠心耿耿,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可始終也沒入了蔣氏的法眼。用杜月笙自己的話形容他與蔣的關係特別貼切:我就是蔣的一個夜壺,用的時候就拿出來用一下,不用的時候塞在牀底下都嫌臭……
注:(“民十”民國十年,“信”信託公司;“交”即交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