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關碼頭。日本公使伊集院從輪渡上下來，跟着他一起下船的是一身便裝的石中不分。再次踏上中國的領土，石中不分的身份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日本公使館的武官，而是日本內閣最近成立的對華合作事務課特派員的身份。
中日青島之戰，給日本帶來的最直觀的經濟損失，對日本來說就是一個天文數字。由於英法俄三國的斡旋，在華的日本商人好歹能剩一點老本。但是苦心經營多年的中國市場，似乎在一夜之間被席捲一空。中國關閉了對日本的一切經貿往來，這對日本來說是一次更加沉重的打擊。現在還有歐戰這個市場在撐着，將來呢？一旦歐戰結束，日本的未來再哪？本來就沒有多強工業實力的日本，在中國市場完全是靠着商人的勤奮和各種手段慢慢的擴大份額。現在這一切都被連根拔起了，日本政府必須有所作爲。否則大隈內閣就得自己下臺。
如何讓中國政府打開經貿之門，這個任務落在了石中不分的身上，至於伊集院，這一次是配角。作爲一箇中國通，石中不分這些年對華的瞭解相當深刻。來華之前，他在旅順見到了日本浪人好友川島浪速。兩次鼓動蒙滿獨立的川島浪速，因爲一場中日之間的戰爭，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日本陸軍打了敗仗，川島浪速的蒙滿獨立就成了一個笑話。千辛萬苦從北京搞出來的善耆所組建的宗社黨，這兩年也沒什麼聲音了。一羣滿清遺老遺少。在旅順的日本租界內瑟瑟發抖，滿洲特殊部隊也做了鳥獸散。
兩次蒙滿獨立的失敗，對於川島浪速來說打擊不小。但是這位日本浪人可以說意志堅定。念念不忘日本的大陸夢。所以這一次在旅順遭遇石中不分之後，立刻丟下手裡的聲音，跟着來了南京。來南京的路上，川島浪速與石中不分談了兩天兩夜，雙方對當前的中國發展之快，深感擔憂。越是瞭解中國的實際情況，這種擔憂就越發加劇。
但是僅僅有擔憂還是不夠的。必須有所行動。於是川島浪速提出了一個構想，石中不分對這個構想很感興趣。這個構想的具體實施，先不去說。眼下對於石中不分來說。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說服中國政府，打開市場的大門。如何做到這點，看看石中不分的職務就知道了，大日本帝國外務省對華友好合作課長。現在的大隈內閣。居然在唱中日友好的高調。這真是一種諷刺。當然了，中日友好這個調子，日本政府一直在唱。
南京，民國之後成爲了江蘇省會，沒了兩江總督和南京臨時政府這倆活祖宗，如今的江蘇省長算是名副其實了。那麼這個幸運兒是誰呢？答案是庒蘊寬！
莊系前清官吏，幹過廣西知府兼陸軍幹部學堂督辦。原來的江蘇都督程德全，在羣狼環視之下脫身而走。庒蘊寬被推舉爲繼任者，做了一段時間很合格的傀儡。袁世凱當了大總統。庒蘊寬被掃地出門，等到二次革命打起來，方大帥出兵之後，江蘇再次光復。省議會再次選舉省長的時候，沒有太合適的人選。本來有幾個人很有機會的，比如張謇、程德全、張一麐、沈縵雲。問題是，前兩位現在是內閣大佬，張一麐的額頭上有一個袁字。放在京城還說的過去，放在地方上可就不那麼讓人放心了。至於沈縵雲就更別提了，他跟陳其美是老關係。民立報是他資助辦的，陳其美組建商團搞起義，他也沒少支持。總而言之，不讓人放心。
實際上沈縵雲是很有本事的人，問題江蘇省議會這些人，可都是以立憲派爲主。本來就不太待見革命黨，加之方大帥還拿下了陳其美關在大牢裡，罪名是貪污了三萬元嫖妓。說句不好聽的，三萬元也叫貪污？問題是，陳其美這個罪名成立，關押的時候還不讓取保候審。
所以沈縵雲也沒戲了，最後還是把以前的傀儡庒蘊寬給選出來了。庒蘊寬這個人，在歷史上屬於路人甲的角色，史書上就提了一下。
前清的老派官吏，當了省長以後戰戰兢兢了一段時間，很快就發現民國跟以前不一樣了。他這個省長手裡是有實權的，頭頂上還沒有了祖宗。這個日子就滋潤了。
不過庒蘊寬這個人，還算是能做事，也會做官。省政府設在原來的臨時大總統府，南京軍區就設在邊上。所以在這個省長的位置上，庒蘊寬還算是稱職的，沒有亂來。
方劍雄南下的時候，根本就沒進南京城，直接乘船回了蕪湖。處心積慮想巴結扶帥的庒蘊寬，連大帥的面都沒見着，就被衛隊給擋了回去。倒是徐紹幀見着了方劍雄，還跟着去了一趟蕪湖。這個待遇自然不用說了，誰都知道徐紹幀當年旗幟鮮明的離開南京，去了武漢。
這一次方劍雄去上海，途徑南京，意義就不一樣了。江浙乃國家稅賦的重點地區，寧滬路沿線更是富的流油，在這個地方當省長可不輕鬆，多少人眼珠子都盯着呢。以前是省長手裡沒權，權力在督軍的手裡，現在不一樣了，軍人不得干政。徐紹幀坐鎮南京，地方上的事情不過問，除了各地保安團的組建他會去過問一下。
現階段各省的省長，都是議會產生，但是從下一屆開始，改爲議會產生候選人，二、三人，上報國會審議裁定。這個政策，是最近才推出的，說穿了還是要加強中央政府的集權。如果放在西方國家，肯定是要有人吵翻天的，但是在中國這事情的阻力不大。偶爾有人鬧一鬧，翻不起太大的波瀾。
這個新政策的出臺，等於給各省戴上緊箍咒。內閣不斷的出臺新政策，刺激工商。最近交通部又出臺了一個新政策，鼓勵各省地方商紳集資修路，中國銀行可以在貸款政策上傾斜，地方上可以收費還貸。
總而言之，湯化龍爲首的內閣，民生政策上，採取的一系列政策，都是爲了刺激民間資本走上流通市場。交通部出臺的政策只是一個大綱，具體到各省長官的手裡，可以細化這些規則。說白了，這裡頭是有說法的，隱藏着巨大的利益。從某個角度說，這何嘗不是給地方上的一種補償。
最近庒蘊寬就在被這個事情搞的很上火，交通部這個政策出臺後，整個蘇南商界集體騷動。這在過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修路收費，那真是太新奇了。
一些地方耆老，紛紛出來說話，稱修橋鋪路，乃是功德，何以用阿堵物污之。相反各級政府則紛紛贊同這一主張。爲什麼呢？很簡答，交通部出臺的政策裡，各級政府是可以用政府信譽作爲擔保，從民間集資和銀行貸款修路然後收費償還。這個收費路的最終審覈權在交通部，在此之前，你得先過了省交通局這一關。
因爲這個事情，地方政府紛紛動歪腦筋，庒蘊寬很頭疼，但是又不敢跟中央作對，又不敢過分壓制地方上修路的“熱情”。民國以來，取下了厘金，地方上的財政收入，那真是大打折扣。要不怎麼說這個政策出臺後，各級政府全都上心呢。
該政策出臺後，各省長都看到了好處，很自然的把第一階段的審議權抓在手裡。抓權的時候很爽，但是隨之而來的報告如同黃河氾濫，庒蘊寬開始上火。好歹這也是民選政府，要謀求連任，就得先過省議會這一關，你把人得罪光了，那真是要完蛋了。問題是，每年交通部要求，這個貸款和民間集資是有硬性比例的。如果貸款一百萬，民間集資就得有兩百萬。這個事情一旦交通部門在考察資質的過程中搞鬼，被廉政公署查到是要倒大黴的。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揮之不去的時候，站在碼頭上的庒蘊寬，看見了江面上出現的一艘炮艇。國產江南級內河炮艇，製造方是原來的江南船塢，也就是現在的江南造船集團。
外界一直有一個說法，歐亞集團特別喜歡搞這個東西，動不動就某某集團。江南船塢稱集團，實在是言過其實。那麼實際上呢？
實際上江南造船集團的稱謂，還是比較客觀的。因爲集團的旗下，擁有的不僅僅是原來的江南船塢，還有中德合作的潛艇生產基地。原來的江南船塢現在能造五千噸的民用船，也能造這種所謂的江南級內河炮艇。
排水量1000噸，鋼木結構，長度72米，主炮口徑105。最大航速25節，這就是江南級的主要數據。其實這是一款很一般的炮艇，如果要說意義，那就完全不一樣了。除去動力設備是從德國進口之外，其他的主要部件都是國產。這是一款真正意義上的國產炮艇。是江南造船集團，爲迎接方大帥南巡特意趕工提前交付的產物。第一批一共兩艘，目前尚未正式命名，甚至連交接儀式都沒辦，就匆匆由第二艦隊接手，並開往武漢，迎接方大帥到上海去主持該型炮艇正式服役民國海軍的儀式。
正式因爲還在試航的階段，方劍雄才遺憾的沒能親自坐着中國自己生產的炮艇長途航行。其實也不是不能做，艦隊方面死死攔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