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的意思,絕對不是覺得你幹得不錯,來點掌聲鼓勵或者提拔獎賞什麼的,說白了,有人眼紅,想下手搶買賣了
朱斌最恨的就是這號不憑自己努力致富,專門仗着權勢野蠻搶奪人財物的傢伙,不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還分外的……煩人
一聽陳少寬這麼講,朱斌臉皮呱嗒撂下來,呲着大白牙森森然笑道:“嘿嘿,果然總是有記吃不記打的貨色上門來找難看陳長官,您不用擔心,咱們這海裝所可不是一塊尋常的大肥肉啊,現如今可正放在火山口上烤着呢,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麼好的胃口,下的了嘴”
陳少寬板着臉嚴肅的看了他足足一分鐘,忽然淡淡一笑,用力拍拍他肩膀:“很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有骨氣你就不問問是誰想下手撈魚?”
朱斌大咧咧的一揮手:“國內有那個膽量和本事的來回就那麼幾波人,一波剛剛失手,不可能這麼快籌備第二次,委員長本人眼皮子沒那麼淺,不至於殺雞取卵,剩下的板着指頭都能數出來,蠅營狗苟之輩,自以爲掌握天下大局了,哼”
陳少寬的臉色徹底恢復正常,點點頭:“既然你已有心理準備,那我就不管了。還是那句話,你放心大膽的做,有我在一天,海軍部都是支持你的。”
朱斌腆着臉嘿嘿笑道:“那就多謝陳長官的厚愛了卑職保證絕對不給您老丟臉”
“你小子……”陳少寬給他氣笑了,開始的嚴肅緊張氣氛徹底消失。
沒有朱斌之前,陳少寬早都辭職不幹了。但是現在不一樣,海軍有了新希望,他努力半輩子不就等這一天麼?儘管老蔣直接授意歐陽格建立江陰電雷學校,一股獨立於海軍部之外的海軍力量就要崛起,矛盾已經擺在了明面上,陳少寬卻也不能繼續退讓,否則他就對不去朱斌這些付出巨大心血的年輕人。所以,就算有那些強權者殺上門來,他也要爭一爭,抗一抗
翻開賬本看一看這半年多來海裝所的業績,陳少寬由衷的感慨:“也不怪旁人惦記,海裝所的賺錢能力和底蘊太強了區區半年多時間,就接了不下兩億的訂單,盈利數千萬,光是一個防彈衣就訂出去數千件,再加上大小飛機、艦船、電子設備、特種合金、機牀、港口機械、特殊工業機器等等,買賣天女散花一般。若算上建設中的寶山工業區股份和重慶工業基地投入,兩三年後,資產都要上十億了你說,人家能不眼紅麼?”
全國的工業投資才13億多,朱斌卻一年時間打起個10億的架子,三兩年內各大工廠開始投入生產後,增值之大無可估量,海裝所將成爲最值錢、最有錢的單位,一手扶持的海軍特遣艦隊也必定成爲裝備最好的海軍力量,這得戳了多少人的心窩子啊
朱斌沒覺得這個數字有多麼大,撇撇嘴道:“這些人就是沒見過世面纔多大點財富啊,就急吼吼的準備下手他們就沒打聽明白,海裝所全部都是負債經營麼?他們接手,哼哼,上游的德國人、下游的實業界還有合作的美國公司,誰吃他們那一套”
這套體系之龐雜,一般人真看不過來,朱斌這麼搞得目的也是讓人無法掌控。
陳少寬搖搖頭:“你太小看了某些人的胃口和自信心,他們哪管後面的債務和運營,當前的數億資產就夠他們瓜分的了。你有點心理準備吧。”
語重心長的交代一番,陳少寬起身離開,不多時,瑟琳娜冷着臉過來,把最近一段時間情報部明察暗訪得來的消息彙總和分析結果給他一說,朱斌一拳把實木桌子砸的粉碎,怒氣沖天的罵道:“麻辣隔壁的這幫混賬玩意,還讓不讓人過年了?”
來了這世界一年多了,正好跨三個年度,兩個春節,上一次趕上日本鬼子入侵上海,這段時間又在山海關折騰起來了,這幫狗日的誠心不讓人消停,朱斌是越想越窩火,你奶奶的,一羣混蛋啊
跟德國人簽訂新一輪合作協議,順便拐帶回來兩艘萬噸戰艦的買賣,這都是官面上的文章,必須走一下程序。而國內得到消息比他回報的還早,無他,孔祥熙一直在歐洲呆着呢這小半年來,孔前部長、行政院長歐洲一圈考察下來,簽訂的合作協議還沒有朱斌零頭的零頭大,別提多傷面子了。
朱斌也是不懂事(在很多人看來),兩次去德國都沒跟孔祥熙打招呼,見個面,商量商量,一塊露露臉啥的,好事全一個人幹了,風頭全一個人出了,這讓堂堂的大國舅孔先生情何以堪?又讓年底去德國“養病”的汪院長情何以堪啊
分明就是上眼藥事情做得太招人恨了
你能幹是你的事,有了好處也要知道分潤分潤啊,吃獨食,最要不得惹起了公憤,老蔣一個人護不住你
這種約定俗成的東西,朱斌一個外來戶哪裡搞的清楚?再說以他的操蛋脾氣,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照做,麻痹的,憑什麼灌你們這些臭毛病?有那些聰明心思用在正道上不行麼?
可想而之,後果馬上就擺在面前了。
民國22年,西元1933年1月22日,農曆臘月27,正在忙活着給全集團上下老少兄弟們準備福利的朱斌接到通知,讓他到法租界某地方接受談話,一看對方招牌,好傢伙,“中組部黨務調查科”
果然來頭不小對方竟然出動這幫子大牛,朱斌霎時間覺得自己骨頭輕了好幾兩,了不得啊黨務調查科,那不就是陳立夫、陳果夫兄弟倆主持的強力機構麼?在如今的民國,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權利之大令人側目明面上這幫人主要是用來對付亂黨的,可實際上對內一切力量都在監視、調查,對黨內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可怕的機構。
“有意思啊竟然是這幫人。”朱斌搓着下巴沉吟了半天,拍拍屁股上了門。
他現在還不知道,黨務調查科已經擴編爲特工總部了,權利威風更甚,一般人給叫去談話,估計身子都會跟麪條似的軟掉。
調查科談話的地方在一家商號的樓上,外面就是車馬喧囂的商業街,一般人根本都注意不到。朱斌讓人領進寬敞而光線暗淡的客廳之中安坐,有人給送上一杯他經常喝的黑咖啡,悄悄退出去,屋子裡馬上恢復安靜,雙層玻璃窗把馬路上的聲音隔出一種不真切的飄渺感,在屋子裡迴盪出一種令人精神緊張的古怪感覺。
朱斌淡定的好像回了自家,端起咖啡“吱吱”響亮的嘬了一口,咂咂嘴搖搖頭,粗着嗓門叫道:“堂堂黨務調查科,連一杯像樣的咖啡都捨不得給,太小家子氣了”
隔壁小間里正藏在暗處認真觀察的人差點給氣歪了鼻子,頭一回見這麼囂張的人啊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幾個人靜默的相互對視一下,其中一個表情冷峻的清瘦青年點點頭,推門進了客廳,面對朱斌時卻換上一張笑臉,貌似熱情的道:“朱中校貴人事忙啊,想請你談個話都不容易找到人。我是調查科的秘書顧建中”
朱斌上下打量一眼,情報部資料內沒有這人,眼睛一瞪貌似不耐煩的嚷嚷道:“顧秘書有話直說吧,大過年的,大家時間都挺緊張,我還趕着回去分年貨呢”
顧建中腮幫子禁不住一陣抽搐,你奶奶的,感情堂堂黨務調查科談話還比不上你分年貨重要?什麼人啊這是
不過他性子陰鷙深沉,情緒都藏得住,依舊笑道:“朱中校果然是性情中人。好,果然有雷厲風行的干將氣概。”他低頭看一眼朱斌基本沒動的咖啡,眉頭不易察覺的輕輕一挑,又道,“我沒有記錯的話,朱中校至今還不是黨員?”
“什麼黨員?”朱斌一臉莫名其妙,瞪圓了牛眼直勾勾看着對方。
顧建中交叉在小腹前的手指頭“嘎嘣”用力鎖緊,耐着心煩道:“自然是咱們刮民黨,你作爲海軍中校,海裝所的副所長,又身兼國防資源委員會的副秘書長,職責重大,不是黨員,很影響你的仕途升遷啊作爲一名委員長都看中的精英俊才,你也要主動要求進步嘛”
朱斌仍是一臉的迷糊表情:“我踏踏實實做自己的工作,這跟是不是黨員有什麼相干?”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顧建中大好的涵養給他幾句話氣的差點失態,手指頭輕輕一扣桌面,臉色沉下來,“身居要職,不是黨員,這對你和國家都不是好事。你要想清楚了。”
朱斌硬邦邦頂回來:“我覺的自己參加**時間太短,各種小毛病挺多,離着一個黨員的要求還差不少,打算再磨練幾年看看呢,不着急。顧秘書還有其他事不?”
“你”顧建中騰地站起來,這話沒法往下談了,第一回合朱斌就不上套,後面的根本引不出來啊“不識擡舉”
顧建中一甩袖子正要離開,又一個帶着圓框眼睛、文質彬彬的三十來歲半禿頭男子從屋裡出來,步履穩健目光凝定,透着一股幹練和刻板,在三米外站定,笑眯眯的看着朱斌。
朱斌挺着腰端坐原地,絲毫沒有站起來迎接的意思,顧建中咳嗽一聲,不悅的道:“這是我們黨務調查科徐主任”
這個人的資料朱斌看過,大模大樣點點頭,拉長了調子道:“噢徐主任,幸會那麼說今天是徐主任召見我了?哎呀,你看這事鬧的,早知道你這麼大領導要見面,我多少得準備一份好禮才行啊,這空手上門,太失禮了”
徐主任便是徐恩曾,如今黨務調查科僅在二陳之下的第一把手,位高權重,誰見了不得誠惶誠恐?朱斌倒好,不但不站起來迎接,開口就是一堆胡言亂語,搞得好似土老闆過門做客似的,氣得他當場眉頭凝成一個疙瘩。
不過,能坐到這位置,城府心機都是上上之選,徐恩曾也不跟他計較,從容在對面坐下,顧建中殷勤給端來茶杯,兩人對視了足有半分鐘,朱斌眼皮都沒眨一下,徐恩曾心中暗忖:“這廝看起來粗魯,實則精細,骨子裡桀驁,不好對付。”
淡淡一笑,貌似和藹的問:“方纔小顧說得事情,朱中校回去後不妨認真考慮一下,這對你個人是有好處的。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問一問,你這兩次去德國促成的交易中一些細節問題。”
朱斌攤手道:“這有什麼好問的?白紙黑字都寫在合同上,上回委員長還親自蒞臨講話的,怎麼的,你們有意見?”
他張嘴就把老蔣拖出來當擋箭牌,徐恩曾眼角一顫,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這兩筆合作關係到國家建設大局,我們想知道,德國人投入這麼大數量的設備和項目,僅僅一個海裝所恐怕難以承擔吧?大家都清楚,海裝所主要商辦方是你,你的gd風投代爲擔保,這不太合規矩。”
“有什麼不合規矩的?”朱斌一拍桌子,“我舍了全部家當,讓德國人拿出真金白銀爲國家建設關鍵的基礎工業有錯嗎?”。
徐恩曾對他這胡攪蠻纏的態度有點不爽了,沉下臉來,拔高聲調冷森森的道:“偌大一個投資事務,都把持在你一人手中,以私利主導國家重要力量,此做法放之四海也是不行。這樣的隱患,國家不能放任不管。你倘若還有一點愛國之心,最好從一方撤出,將主導權交給國家,比你一個人掌握要更有利,更能發揮作用”
張口國家閉口國家,說得大義凜然,好像真的一樣。
朱斌心中冷笑,臉上也是冷笑,“啪啪”鼓掌喝彩,道:“徐主任說的真好聽啊爲了國家凜然大義的要求我放棄數以十億計的財富和心血,真大方那我想問問,你讓我從哪裡退出?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一副唯利是圖的嘴臉,要錢不要命的做派,徐恩曾心念電轉,判斷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商人,連僞君子都不是
這樣的人反而不好對付徐恩曾沒心思跟他繞彎子,直接道:“你把海軍裝備技術研究所交出來,只要管好你的投資公司,國家會嚴格按照合作協定公開賬目,保證投資的順利運行。你專心做好海軍特遣艦隊,豈不更好?想要入黨,我可以做你的介紹人。”
朱斌搖頭:“我沒那個興趣,也沒那個必要。現在我乾的好好的,暫時沒有挪窩的打算。徐主任,你說的國家姓什麼?我相信肯定跟蔣委員長說得國家不是一回事。沒別的事了吧?沒有我走了啊,大過年的,太忙了”
站起來撲拉撲拉屁股,就要走人。
顧建中上前一步攔住去路,手掐腰間的小槍,虎視眈眈。
朱斌鼻孔眼裡冒出兩股白氣,嗤一聲道:“顧秘書,日本鬼子的戰車機槍都不能奈何我,你覺得就憑你們裡外七個人的小砸炮能留得住我?擡頭看看窗戶外面,是不是覺得眼暈?”
顧建中不由自主扭頭看去,赫然間窗外街對面的樓頂是,一根雞蛋粗的槍管正衝着這邊
“你敢武力威脅我們黨務調查科?”徐恩曾終於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朱斌瞥了他一眼,歪歪嘴嘿嘿一笑:“我這人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徐主任,告辭”施施然拉開門走了。
直到腦門子那種被針尖瞄準的感覺消失了,顧建中才鬆了口氣,滿腹憤懣的問徐恩曾:“主任,難道就任由這廝如此肆無忌憚的橫行?”
徐恩曾陰沉着臉道:“他自詡能抗住日本軍隊的槍炮,好,給他機會”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