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中國這麼長時間,兩位德國將軍對於中國人要面子的習俗已經充分了解,對老蔣的某些決不可觸碰的禁忌同樣也清楚了。比如眼下其固執的認爲朱斌做錯了,就不能勸阻。
沙盤上,幾乎沒有朱斌主動做出的指揮調動,而都是導演部裁判們從前方反饋回來的各種行動變化,這樣古怪的情景令一衆駐華武官和觀摩團的將官們大爲驚異,不少人甚至以爲,這壓根就是一場表演秀!朱斌那邊的特遣艦隊,配合着教導總隊來進行一場照本宣科的大戲。
這太荒唐了!雙方動用的海陸空三軍近兩萬人,戰機數十架,戰艦十幾艘,坦克大炮裝甲車什麼的全有,橫跨數百公里的龐大戰場,甚至還專門準備了一系列的昂貴演習用器材——光花掉的錢都足夠他們武裝幾個師了,這樣的代價去演戲給全世界看,絕對是愚蠢的笑話!
中國人沒富裕到那種程度,更沒有愚蠢到那種地步,所以這個猜測難以成立。
滿屋子的人都不是外行,而整個演習要持續三天甚至更久,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判斷一切,耐心等候就是。
就在桂永清幾乎一分鐘發出一條詳細的指揮命令,教導總隊前方各部給指揮的跟提線木偶一般僵硬的行動起來,特遣艦隊方面也終於看出了動向,他們首先給四架運輸機刷上了中國航空的塗裝標識,然後運載着四個全副武裝的偵察小隊,直接空投向演習場的外圍!
“胡鬧!”老蔣差點暴走,這是演習啊,怎麼能如此幹法?!冒充民航去丟傘降兵,要不要臉啊!等等,傘降?!
老蔣聽說過朱斌手下的人都能夠跳傘,但並不相信。不說別的,足足兩個團的兵力,就算只有一半是步兵,那也要三個營兩三千號人,都學跳傘,得多少時間的訓練?那不得一天到晚的運輸機忙碌啊……貌似他們的舟山機場的確挺忙碌的。
退一萬步講,真正的傘降哪有那麼容易成功,不說運輸機的大塊頭,中國人口這麼密集,從哪裡跳下來都會被輕易的發現,一旦陷入重圍,找死而已。再說了,現在的中央軍連戰鬥機都搞不定,大型運輸機傘降什麼的,都是幻想。
可朱斌居然就搞出來了,偵察兵傘降?他要搞什麼?
不用說,馬上有人去找朱斌問情況,之後回來報告:“按照導演部要求,一切從實戰出發。我們認爲,在真正的戰爭中,只要能取得領先於敵人的手段都要靈活採用。我們的敵人曾經多次僞裝冒充製造事端偵查情報,所以這種做法很正常。”
老蔣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因爲滿屋子的外國觀摩人員一聽僞裝傘降,登時都瞪起眼來,馬上詢問在這裡專司講解聯絡的特遣艦隊代表餘報國。小余同志拿出德國陸軍學校出身的氣質來,熟練地運用英法德三國外語應對各種提問,只要不是太暴露軍事機密的,都回答的貼切充分。
美國海軍的格蘭特上校興趣十足的驚歎道:“這是很富有想象力的作戰行動,在敵方難以察覺和阻擊的情況下從天而降,建立多個深入敵後方的偵查哨所,甚至可以發起小規模的襲擊和破壞行動,比如象你們一樣的爭奪一座關鍵的橋樑,製造事故遲滯敵軍增員隊伍,都會起到巨大的正面效果。”
美國人財大氣粗,雖然經濟不景氣,海軍的採購卻一直沒停下。尤其是航空兵,連續幾年來的各種飛機招標加起來有數百架了,而朱斌和道格拉斯、寇蒂斯兩家合作的多個機型都成功入選,如今涵蓋了戰鬥機、偵察機、水上巡邏機、中型運輸機等等,訂單滿滿的。
同時,因爲海軍護航合作的項目,爲美國海軍帶來了數以千萬計的外快收入,讓一幫子傢伙樂得嘴巴都歪掉,那是相當的愉快啊!
因此,趁着機會多說兩句好話,很正常。
法肯豪森將軍也贊同的點頭:“如果能集中大量的空降兵,突然發起大面積空降作戰,一舉突破敵軍的戰略目標,比如控制一座城市中心或者橋樑、倉庫,都會起到影響戰局的重要作用。不得不說,特遣艦隊的作戰方案指定的很大膽。”
滿屋子人議論紛紛,這才演習的開局,就讓他們眼前一亮,接下來能有多少驚喜,值得期待啊!
老蔣把他們的議論聽到耳朵裡,多半外語不懂,但外語副官都很誠實的翻譯過來,越聽越爲桂永清擔心,第一招就超出他們的計劃之外了啊!
桂永清完全按照吩咐做事,指定的演習計劃都給老蔣親自批示了的,裡面倒是着重提到了防空,但根本都沒多考慮對手僞裝滲透的內容。倒是有人提到過,朱斌手裡有大量運輸機,可能採取空降作戰的,經過一番分析後被否決了。除非他們能一次空降一個團或一個重裝營,否則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內,死定了。
再說,戰鬥發起的設計場景是內陸,只要從沿海起飛的任何飛機都會被發現,沒有突然性,他們搞空降不是自殺麼?
可僞裝成了民航啊……現在全國各地的民航機數不清,大部分是國產的dc-2,除了塗裝不同外都一個模樣。按照演習要求,特遣艦隊的飛機從舟山基地起飛,看作是敵機從東南沿海飛來。可他要繞一個大圈子呢?分散開來的民航機從寧波、上海或者更遠的地方過來,誰會注意到啊!
悲催了!
裁判組的反饋信息果然如此,桂永清壓根都不知道對方會這麼搞,時間過去很久了都沒有任何發現空降兵的報告,而不久後,沙盤上標出四個觸目驚心的釘子——四組空降偵察小隊全部成功進入預定地點!
老蔣隱隱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朱斌這廝表面上主動積極配合,上來就出幺蛾子,指不定後邊有什麼招數呢,小桂啊,你可千萬要給老子爭口氣!
看看沙盤上,桂永清一上來雷霆萬鈞似的發動起全部力量,已經成功的構築起堵住敵軍陸路進攻的吳福防線陣地之虞山-福山防線。按照參謀本部的計劃,要在這裡和前後建設多道國防陣線,此時假設前面淞滬防線已無,搶佔敵軍到來前的時機進入並構建陣地的理想狀態。
除此之外,另有一部人馬已經進駐江陰要塞,將江岸的黃山田雞炮臺和對岸的東西兩座炮臺都駐守了,憑那裡的兩座雙聯裝305艦炮改成的要塞炮,和剛剛購進的六門150mm要塞炮,應該足夠守得固若金湯,特勤艦隊的兩棲登陸艦艇只怕不敢靠近。兩種大炮,都是有20公里以上的射程呢!面對狹窄的江面,無處可躲的。
似乎……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吧?
“打仗,就不能想當然。一切的情況預先沒有算計清楚,只憑指揮官一廂情願的指揮就以爲能行,那世界上也就沒那麼多不可挽回的低級失誤了!”
藍軍指揮部裡面,朱斌翹着二郎腿,很無恥的偷聽着對反和導演部裡面的各種議論,裂開大嘴露出譏諷的笑容,衝着俯身在小型沙盤上的參謀長胡一波嘿嘿直樂。
胡一波沒他那麼輕鬆,盡職盡責的隨時傾聽各線動向的報告,在沙盤上還原後,又將偵察分隊得來的消息一一標記上。
四個小隊落地之後迅速又分散開來,全部變裝成教導總隊的服飾模樣,各自針對常熟、江陰、無錫和鎮江三個地方轉悠着偵查,遇到關卡基本上暫時不去碰,依託複雜的水鄉地形忽東忽西的隱現不定。嚴重缺乏通信工具又忙着搶佔防線的教導總隊光顧着去巡邏漫長的江防了,根本想不到肚子裡已經鑽進了四波孫猴子。
眼看紅方一點點的部署都給標示出來,胡一波也暗暗地嘆息,這還是教導總隊啊,打仗都這麼死板教條的,在自己的本土防禦作戰都漏洞百出,真不知道他們面對日軍或者德軍的話,會怎麼辦。這樣的防線根本擋不住人啊!
也就難怪他們剿匪作戰連續失敗了。指揮官在大後方不停地比劃命令,這和北宋的“將從中御”有什麼分別?前邊的人面對的敵情和你後方知道的都不一樣,這還沒交手呢,都累得半死不活,真到了大軍壓境,是不是腦子都一片茫然?
怪不得朱斌提不起精神來了,有這一條都夠了。參謀部那麼多的應對方案等於白做了,對這樣的對手,幾乎完全能照着你需要的路子走,失去了人數優勢,他們恐怕沒法打這仗。
就在朱斌以爲半天會很無聊的過去時,突然被一條消息刺激的叫起來:“吆?這幫傢伙裡面也有腦子清醒的嘛,竟然把兩艘僞裝貨輪給發現了?”
二十分鐘前,江陰要塞的外圍,長山陣地上,教導總隊三營1連的百多號士兵在兩位正副連長的驅趕下,火急火燎的衝上山頭面向長江的一面開始構建陣地。
連長張巖鬆摘下沉重的鋼盔拎在手中,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呼呼喘着粗氣叫喚道:“他大爺的,怎麼給咱派了這麼幹爛差事啊!挖溝搞工事,什麼年代了還搞這個?人家的艦炮轟過來,什麼工事都要歇菜啊!”
司馬晉明手把一個大號的望遠鏡,不停地掃視着江面,嘴角淡淡的邪笑着道:“你就少廢話兩句吧。在這種陣地上,戰艦的火炮不一定佔便宜。不過正面陣地應付一下就行了,重點還是反斜面的防炮陣地。我們的任務不是交戰,能及時發現敵情就是大功一件。”
“不可能吧!除非他們腦子壞了,要不然頂着要塞的重炮上來,那不找死麼?”張巖鬆不以爲然。
司馬晉明搖搖頭:“千萬不要低估了對手,他們有太多我們不熟悉的手段了。不說別的,從長江口到這裡慢慢的江灘,他們有太多地方可以登陸,你覺得哪個地方能擋住他們的戰車突襲?”
張巖鬆波浪鼓似的搖頭:“那純粹白扯!咱們攏共一個重炮連,他們的大炮據說都趕上一個團了,就算不能都拉來,那也夠喝一壺。再怎麼說,他們是進攻,咱們是防守啊!”
司馬晉明翹起脣角沒跟他囉嗦,在江面上看着看着忽然笑容凝固,猛地拿開望遠鏡眯眼往江面上眺望,忽然用手一指兩艘相距不過一公里的大貨輪:“你注意一下!那兩艘貨輪有問題!”
“貨輪嘛,江面上一天到晚的不停跑,有什麼古怪?”張巖鬆接過望遠鏡看了兩眼,實在看不出哪裡不對,倒是對手中的傢伙讚不絕口,“哎呀我說你小子,捨得下本錢自己買個40倍的大傢伙,也不嫌沉!嘢呵,還是海裝所的出品,好玩意啊!”
司馬晉明嚴肅的一把搶過去,厲聲道:“你他***打起精神來!那是兩艘海輪!而且上甲板佈置的許多東西不一樣,船頭和後面都有東西遮掩着。你不要忘了,特遣艦隊就是用武裝貨輪陰了日本海軍起家的!”
“我草!忘了這茬!對啊對啊,海輪閒着沒事冒險跑進長江航道來幹嘛?!不怕觸底兒沉?這要是他們的武裝貨輪……***真陰啊!這麼大兩條船,一個團運上來輕鬆自在,這要是從上游靠了岸,咱們全都得被包餃子!趕緊呼叫炮臺打沉了丫的!”
張巖鬆猴急的跳起來就要去後面給營部報告。司馬晉明一把扯住他:“我只是懷疑,對方身份未明,不能隨便開炮的,還是讓人去攔住偵查一下吧。反正第一艦隊也有江防配合咱們。”
“嘿嘿,那也成,只要發現了敵軍就是大功一件啊!”張巖鬆咧着嘴嘎嘎大笑。
司馬晉明微微一笑,繼續觀察那貨輪,但僅僅兩分鐘的功夫,兩個大傢伙突然減速,掉頭往回走!
司馬晉明又是一驚,猛地跳起來叫道:“不好!這附近有他們的偵查人員!”趕緊命人追上張巖鬆報告,同時命令加強警戒,展開全力搜索!可忙活的大半個小時,連個鬼影子都沒找見。
張巖鬆疑惑的道:“你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啊!這一路咱們起碼一個營的人佈置下來,他們哪裡有空子偵查?這纔開始演習多大會兒功夫?”
司馬晉明卻嘆道:“這回只怕要敗得十分憋屈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