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子行是武行,如果是都屬江湖的同道中人,江湖救濟是存在的。
不管是風水輪流轉,還是江湖名聲,還是爲人處事,都在這江湖圈子裡混,人家只是對得上春點,能有雙方都認識的人,那就按對方原籍離這裡的路程,要掏上一份路費。
只是知道對方的名聲,就得看對方的名頭響不響,響的多掏些,不響的少掏些。
萍水相逢的,就送一份普通的禮金。
同道中人,指的是同一個行當。跟王洪一個行當的,只能是同樣設暗場的教頭,偏這類人又基本不會來往,說白了,他現在有同道,沒有同道中人。
教暗場的和新式教武術的人都不算江湖人士,軍警公門也不算江湖人士,以江湖人的身份求人,是不能求到這些人身上。
王洪是教暗場,又是義勇軍的教主,同意介紹給對方飯碗已經是仁之義盡,再要錢就過份了。
所以求到他頭上,是這位張先生有些問題,不是病急亂求醫,就是想哄騙些錢財。
古小良和學刀的人聽了王洪的話,漲了見識,就讓王洪也教他們些江湖上的行話。
王洪聽了直搖頭:“我也不怎麼懂”。見衆人不信,王洪就說:“現在吃武藝飯、教國術的,都不流行這個了。我又沒進這個行當,只知道規矩,還真不懂多少春點”。
古小良見到真正的“江湖中人”,就象發現了新世界一樣,不管義勇軍練刀還是暗場教刀,他沒事兒就追着王洪問江湖上的各種故事。這就讓李帥知道了這件事,他後悔錯過了這場熱鬧,也天天守在了拳房這裡。
他家裡捐了不少糧食,跟義勇軍的人在一起,倒也沒人說什麼。
這天,李帥一大早又守在了拳房裡,見王洪和趙婧之兩人進來,跟趙婧之打了聲招呼,就馬上問了起來:“王洪,爲啥你教他們(義勇軍)的東西,就那麼簡單幾招,不成套路;教我們的剛開始差不多,後來學的東西咋多了那麼多?都是管用的刀,用場不一樣?”
王洪心想,這傢伙總算開竅了,能知道武藝有不同用場了,就大概講了一下。
實戰的武藝可以分爲民間武藝和軍陣武藝兩種,有人稱爲遊場與行招:
所謂遊場武藝,是說出遊田獵的時候,狩獵之餘互搏一下,不問勝負,只看技法高低。後來就發展到各種場合下的技擊、演劍、舞劍。這是古書中常見的場景,演藝與觀看的人,也多是行家裡手。
象曹丕與將軍們吃個燒烤,一高興,就拿着甘蔗作劍比試。項莊自認劍法好,上場舞劍,暗行剌殺,項伯劍法不差,就上前陪舞,保護沛公。
市井普通百姓中,打擂臺、江湖比武原本也是這個意思,可後來,就成了臺上還比較着輸贏,臺下只管看熱鬧了。
行招是簡單樸實的軍陣武藝。古代,想讓農民短時間上陣衝殺,只能學些簡單易學的戰場武藝,越簡單越容易理解,並且戰鬥的時候好用。況且戰場上,一個個站在軍陣裡,左右前後都是人,再高明的個人武藝也被壓制在數步之內,刀砍槍戳退不得,武器更不能掄開用,想自己不死就得讓前面的敵人死。武藝上,先膽後力,經歷幾場大戰,氣血相激,纔會用出快、準、狠的技法和戰術手段,與民間的遊場技藝自然有很大的區別。
老話說:“上過陣的就是不一樣”,後來標準就降到:“見過血的就不一樣”,再後來:“上過(賽)場的就不一樣”。
離開戰陣廝殺,軍陣武藝很難在民間練出來,邊家的劍法也是歷代在公門中磨練,才保持了些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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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元旦,又接到了山東父母來的信。
王洪看到父母在信上說,過了門的媳婦不同意退婚,幾位老人們也接納了老家的這個孫媳婦,(娶倆媳婦)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其他的話就是問候這邊的媳婦和她的家人好,再就是讓王洪自己在多注意些安全,等送這邊的岳父家到了上海,就回山東吧。
王洪拿給趙婧之看,兩人面面相覷。
這年代,還真不忌諱多娶幾個媳婦。
如果翻下名人傳記,你會看到,凡是民國初年到抗戰結束這幾十年的中國名人,一夫一妻的,十分罕見。無論身份地位職業陣營,幾無例外。他們唯一可以爲己聲張的,就是同一時間,是一位在身邊,還是有幾位一起在身邊。
時代不同,社會認可也不同。如果獨生子女拿到民國,也一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然,民國農村常見的十幾歲嫁人放到後世也是嚴重違法。
趙婧之沒有選擇的餘地,嫁都嫁了,只能無奈的接受。她左右不了王洪家裡長輩的想法,卻暗自打着主意:去了上海,讓父母幫王洪找個穩定的職業,就別回山東了。等時間久了,那邊的守空房的媳婦會退婚的。
王洪老家那邊給他結親這事兒,奶奶和母親也知道,早就教過她,不管那邊退不退婚,她得先有孩子。
哪怕王洪是個花心的,她這輩子也能有自己的活法。
她深以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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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市是東北的運輸中樞之一,在日本人沒有恢復瀋陽兵工廠生產之前,武器彈藥是從海上和鐵路運輸過來的,安市卡在釜新鐵路(釜山至新義州)和安奉鐵路的中心位置,本身又不缺港口和公路,地理位置極其重要。
李辰收到情報,一隊汽車將向北運送彈藥物資。
他立刻把能出戰的義勇軍全部拉了出去,在一個叫老鼠溝子的地方,設下了埋伏圈。
義勇軍分成了四隊人馬,主力放在前面堵截,槍法好的獵手和負責燒車炸車的人手放在了兩側。怕日本兵棄車從後面逃脫,王洪就帶十來個武藝高的堵在車隊的後面。
汽車從山腳繞了過來,最前面的汽車是一輛運兵力,上面放着機槍,後面纔是拉着東西的汽車。
一輛、兩輛、三輛,一共有七輛車。可能是拉着貨物,速度不快,慢悠悠的進了埋伏圈裡。
戰鬥就要開始了,王洪左手提着剌刀,右手拿着匣子槍,躲在石頭後面。
路邊的雪都經過了處理,看不出腳印,前面運兵的汽車開了過去,在最後一輛車經過王洪的位置時,前面槍聲如同放鞭炮一樣響了起來。
前面堵截的開上了火,這就是衝鋒的信號。
王洪不等日本車停了下來,就帶頭衝下山去,三十多米的距離,十幾步就到了公路上。
十幾個義勇軍戰士緊跟在他身邊,前腳後腳也衝了下來。
這時最後一輛汽車上那押車的士兵跳了下來,不等王洪開槍,負責打冷槍的義勇軍,一槍就把他打倒在地。
這個打冷槍的戰士,獵人出身,他對剌刀不太感興趣,卻有着驚人的槍法,百步之內,麻雀都跑不掉。
有他在,王洪帶着人連續衝過了三輛汽車,也沒撈到一個戰果,不是被這個神槍手打掉了,就是被另一面的幾個槍手收拾了。
可兩百多米外,最前面那幾輛車的槍聲還在響着。
王洪這邊的任務完成了,就讓一部分戰士上前支援,他爬到了車上,掀開了篷布。這輛車裡面居然是軍衣。他不甘心的跳上了另一輛車,見裡面都是木箱子,心喜的撬開一看,卻又是炮彈。這些都是義勇軍用不上的。
這時前面的戰士跑回來喊王洪:他們跟前面那輛運兵車打的很難受。日本兵極其兇悍,在機槍手被死了的情況下,短短几分鐘,就打倒了好幾個戰士,前面三輛車誰也靠不近前。
王洪正要帶人從後面抄過去,卻聽到後面放哨的戰士高喊:“又來了一輛車,是運兵車”。
安市義勇軍們不瞭解日本人的運輸車隊,以爲堵住了前後就能打下來,誰想日本人前後各放一輛運兵車。
雖然後面這輛運兵的汽車來晚了,可要讓這輛車開過來,按前面那輛車的戰鬥能力,安市義勇軍的一場大劫跑不掉了。
王洪立刻喊着那些神槍手先把過來的運兵車打停了,燒車炸車的趕緊動手。又派人告訴前面的人,聽到爆炸聲,立刻撤退。
也就十分鐘的時間,兩輛輸送彈藥的軍車開始放起了煙火,還有兩輛車着起了大火。
義勇軍帶上傷亡開始後撤,按事先約定的方向,先撤進了山裡,然後往鳳縣方向走去。
這是一場後人只知道安市義勇軍炸了日軍幾輛運輸車的小戰鬥。卻沒說,這是一場慘勝,兩個義勇軍戰士在衝向運兵車時,被打中要害,人都沒法擡回來。而擡回來的十幾個傷員中,也有三個陸續合上了雙眼。
死亡並沒有擋住勇士們衛國保家的決心,他們在鳳縣裡轉了幾圈,又佯攻了兩處日軍據點,就分批潛回安市,開始休養,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機會。
日軍反應非常快,安奉沿線立刻展開了嚴密的搜索。維持會、便衣、漢奸軍警、日軍,在鳳縣四處尋找着這隊義勇軍的下落。
可是,遲田純平的情報收集能力很強,他的線人和便衣隊,很快就找到了安市有大隊人馬出城的蹤跡。
日軍迅速把注意力放到了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