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林子是個什麼脾氣,寨子裡哪個不知道。他一動槍,沒人敢當是瞎咋呼。
眼見着槍口指向自己,齊海直了聲音的大喊:“別開槍,我說,我說!”
嘴裡喊着“說”,可齊海哪敢說啊。真要跟眼前這仨人說了自己犯下的事兒,還有活路?
當場就得被蹦了!
喊停了二林子的動作,齊海腦袋在瘋狂的轉着,想編出個說法先對付過去,然後再伺機跑路。
同時他又知道,柳辰和寶順可不是好糊弄的,尋常的說辭根本不可能過關。
“啪~”二林子根本不給齊海瞎琢磨的機會,擡手就是一槍。子彈幾乎貼着齊海的耳朵,鑽進了土裡。
“啊!”齊海慘叫一聲,臉上子彈激起的碎石劃出了兩道血痕,嘴裡狂喊着:“別打!我說,我真說!”
“最後一次機會,說!”柳辰胳膊用力,把齊海拎到了眼前,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齊海被逼視的根本藏不住心思,認命的喊出一句:“韓頭兒嫌幾個老傢伙礙事兒,要弄死他們……”
柳辰一聽這話,頭髮都炸起來了,兩隻手搖晃着齊海大聲喝問:“他要弄死誰?”
“我是被逼的,我真是被逼的……”
————
“到底是特麼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了!”柳二芒指着空場裡停着的五輛大車,鬚髮憤張。
韓斌被柳二芒逼的根本沒法躲閃,嘴張了幾下嘴,費勁的擠出一句:“這,這…這是自治政府送給咱們的物資。”
“啪~”
柳二芒掄圓了胳膊,一個大嘴巴子重重的抽在了韓斌的臉上,指着地上一個打開的箱子喝問:“你個驢造的玩應兒,當我老糊塗了是吧?”
五大車軍火被人送上門來,這麼大的動靜寨子裡差不多所有人,都圍在外圈瞅着。
見到大櫃不知道爲什麼在生氣,還打了韓斌,一個個大氣的不敢出,可又不願意就這麼散了。
“那個……”董賬房苦着一張老臉往前湊了一步,勸道:“大櫃啊,您先別動氣。咱有話好好……”
“你給老子閉嘴!”
柳二芒暴怒的眼神,逼的董賬房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不敢出聲了。
柳二芒把目光重新放到韓斌臉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他:“你今天把話給老子說明白了,那個什麼冀東自治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韓斌躲閃着柳二芒的目光,掃了眼腳邊被起開長木箱。
箱子裡是排的整整齊齊的遼十三,槍是嶄新的,連油封都沒開。最要命的是,箱體上清楚的寫着,瀋陽軍工廠製造。
Www⊙ttκΛ n⊙C ○ 這還不止,五輛大車上,每個箱子上都有類似的字樣。
28年張學良主持東北易幟後,奉天兵工廠才更名爲瀋陽兵工廠。箱子上出現這個名字,直接就卡死了生產年份。
如果是早年間生產的槍支,韓斌還可以藉口說是張家父子的軍售的、中原大戰流出的,或是佔北平時拉過去的。
可28年以後生產的卻不行。
因爲東北軍武器儲備量很大,奉天大庫只步槍,就存了十萬餘支。
所以無論是調用還是售出,一直優先出庫早期生產的傢伙,28年以後生產的幾乎沒有流出,出了兵工廠就搬進了庫房。
現在能成批量拿出來的,除了日本人,根本不做它想。
這一刻,韓斌已經恨透了那個一直以來,都表現的極爲精明的林先生。他想不明白,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幹出這麼蠢的事情來。
小林粟並不會覺得自己蠢,前一天收到八通的人帶回去的口信兒,他就知道,韓斌的勸服工作一定是受到了阻力。
他沒有那麼多時間無休止的等下去,所以他想幫韓斌一把。
在小林粟的認知裡,支那人都是貪婪的。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誰不愛錢的。
對於土匪來說,武器彈藥對他們的吸引力會更大一些。因爲有了槍不單可以自保、擴人手、擴地盤,還可以搶到更多的錢。
所以他幫韓斌的方式,就是讓八通的人,把到位的第一批物資,直接送進了老白山。
他相信這批武器彈藥一送到,必然會激發一溜鞭那幫土匪的貪婪,韓斌面臨的阻力,自然而然的就會大減。
打算挺好,但小林粟錯誤的估計了形勢。五大車軍火送到,反倒把韓斌逼進了死角。
事到如今韓斌也只能勉強解釋:“二叔,您先別動氣。這些武器裝備,都是自治政府採購回來的。”
“鬼扯!誰特麼有那麼大能耐,這時候能從日本人手裡買出軍火?”柳二芒擡腿一腳踹向韓斌。
傻子都能看出來,日本人都關裡的土地賊心不死。他們只要沒瘋,不託底的情況下,根本就不會往關裡售出軍火。
敢賣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搞自治的那幫人,跟小日本是穿同一條褲子的。
韓斌小肚子捱了一下狠的,腳下不穩蹬蹬蹬連着倒退,後背撞到大車上才堪堪停下。
“劃拉”一聲,大車最上面落着的一個彈藥箱斜着滑落,跌倒地上後,裡面黃橙橙的子彈瞬間撒了滿地。
見柳二芒還要追打,董賬房搶步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嘴裡勸着:“大櫃,別動怒,別動怒。都是孩子,做錯了事您……”
“給我滾一邊子去。”柳二芒一晃膀子,直接把董賬房甩到了一邊,指着他的鼻子大罵:“都特麼是你給慣得,一把歲數了,他不懂事兒,你也不懂事兒?”
“我不也是想給大夥兒找個穩妥的出路嘛。”董賬房坐在地上,苦着一張老臉說。
“出路?”柳二芒聽到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質問道:“你說的出路就是投了日本人?咱們這夥兒人,爲啥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你不知道?
還要不要你那張老臉了?”
“我咋不知道啊!”董賬房拍着大腿說:“去年的情況大夥兒也都看着了。國軍幾十萬人,打防守都沒幹過人家幾萬人。
還有啥好說的,早點投過去還能混個位置,省的家裡人跟着遭罪啊!”
關外東北軍的家屬很多都被禍禍了,這消息要是散了,寨子裡的人心肯定得散。
所以,一直只有寨子裡幾個老人知道。這下大庭廣衆的被董賬房給點了出來,馬上有腦子快的生出了疑問。
涉及到家裡人,顧不上害怕,壯着膽子問:“董爺,您剛那話啥意思啊?家裡人遭啥罪啦?”
這一句問出口,那些原本沒反應過來的,也聽進耳朵裡了。雖然不敢在這時候鬧鬨,可也都豎着耳朵等回答。
董賬房這會兒哪有心思搭理那些啊,扶着膝蓋站起來。
一臉熱切的對柳二芒說:“大櫃,我已經跟那面談妥了,只要咱們加入自治政府,他們就給咱專門劃一片好地,還出錢給咱起宅子。
報份名單上去,關外的家當都不用咱自己跑一趟,他們保證可丁可卯的都給咱送過來。”
出來三年了,只要有家的,哪個不惦記着。
也正是因爲如此,過年的時候柳二芒說要把大夥兒的家裡人接過來定居,氣氛纔會那麼熱烈。
所以,董賬房的話一出口,外圈圍着的一幫人,只要聽明白了的,臉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喜色。
可柳二芒卻被氣的渾身發抖,擡起胳膊,手指頭顫顫巍巍的指着董賬房,半天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不止是他,一邊站着的幾個老人兒,臉色愣是沒一個好看的。
“我去你娘個董老狗!”脾氣暴躁的老孫,壓了半天的火氣,硬是沒壓下去,一腳就把董賬房給踹到了地上。
還要追着打,卻被其它幾個老人兒給攔住了。
老趙昨晚吸了不少煤煙,面色青白青白的,現在還沒緩過來。
搖晃着走到董賬房身邊,聲音發着顫的問他:“老董啊,咱們這幫子人裡,除了大櫃,就數你肚子裡有墨水了。
當年咱被大帥詔安的時候,家裡人爲啥都移到新民?”
一句話問完,見董賬房喏喏的不吭聲,擡手指了一下腫着半邊兒臉的韓斌又問:“小斌子年紀小,他不懂。你也懂?”
韓斌確實不懂,看着一幫老人兒的臉,他意識到了哪裡有些不對,一時間卻想不明白。
韓斌不懂,外圈圍着的一溜鞭的弟兄們更不懂了。
剛剛聽了董賬房的話,一個個還挺高興。這會兒聽出話頭兒部隊,趕緊收起了臉上的喜色,豎着耳朵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他不懂個屁,一腦袋白毛兒了還特麼不懂!”老孫噴着吐沫星子罵了一句。
看向站那發愣的韓斌,指着他說:“小兔崽子,長個腦子一點兒都沒用到正經地方。老子告訴你,那特麼叫質子,防着咱們作亂的!”
“嗡~”
老孫的話一出口,外圈圍着的一幫人瞬間明白了過來,頓時再也壓不住聲音,驚異了起來。
韓斌也明白了過來,這一刻他臉上同樣顯得很震驚。但心裡卻在想:“當質子就當唄,老韓家現在一共也就剩下了幾個拐彎抹角的窮親戚。
要是用他們能安住日本人的心,那再好不過了。”
柳二芒可算回過了一口氣,指着韓斌警告他:“小兔崽子你給我聽着,趕緊把東西一樣不少的都退回去。
我不管那幫玩應真是自治也好,掛羊頭也罷,咱一溜鞭不摻合,也攙和不起!”
“那特麼老子的少將旅長怎麼辦?”韓斌看着柳二芒,在心裡大喊了一句。
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表情卻沒有藏的住。
柳二芒見韓斌梗着脖子站在那不動,指着他的鼻子問:“你聽着沒有?”
韓斌很想先假裝應承下來,然後再另想辦法。可他實在是裝夠了,日本人那面恐怕也容不得他再繼續拖延。
心裡劇烈的糾纏着,呼吸越來越急,慢慢的腰也直了起來。
一張臉憋得由紅到紫的時候,終於再也壓制不住。
扯着嗓子大吼:“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