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煊是真被比利時領事的話給氣到了,什麼叫“日法意三國領事都承認加價爲合法,中國方面不應該反對”?
這就好像有人蹲在你頭上拉屎,然後說你的三位鄰居都同意了,你不應該對此提出反對。
如果這話是美國、法國、德國、英國、蘇聯,甚至是日本人說的,周赫煊都還勉強想得通,畢竟幾大列強有囂張的資本。
但比利時算什麼?
國土面積3萬多平方公里,跟臺灣省差不多大。人口更是隻有800萬(1930年數據),連中國的零頭都挨不着。
直到90年前,比利時才被荷蘭承是一個獨立國家,一戰時更是被德國佔領。這種蕞爾小國居然也能跑到中國來撒野,中華民國實在是有夠窩囊!
兩人離開酒樓,周龍光嘆氣道:“周先生,雖然事情沒有談好,但還是很感謝你幫忙。”
周龍光請周赫煊出面談事兒,也不過是在抓救命稻草,並沒有抱太大期望。
在原本的歷史上,1932年的天津電車漲價風波,最後的結果是天津市政府做出妥協:中方同意比利時公司漲價,電車公司只是象徵性的拿出幾萬塊錢,捐出來做慈善事業而已——慈善捐款是爲了平息輿論,給天津市政府一個臺階下。
最搞笑的是,天津電車公司以漲工資爲誘餌,支使電車工人和黨部糾察隊互毆。但事情解決以後,卻立即翻臉不認人,死活不給自己公司的工人漲薪水。
結果呢,外資公司漲價風波,迅速演變爲外資公司的勞資糾紛。電車工人又開始鬧事了,把周龍光這個市長搞得欲仙欲死,只能儘量督促協調電車公司履行承諾。
然而電車公司拒不讓步,最後經過多方協調,說給工人漲工資可以,但必須把帶頭鬧事的五個工人代表開除。電車工人更加義憤填膺,最後搞起了大罷工,導致天津市內只有20多輛電車運轉。
緊接着電車公司答應不開除,也答應漲工資,但實際上的做法卻完全相反。他們雖然沒有開除工人領袖,但卻拒絕這些工人領袖上班,同時還要扣除全體鬧事工人在罷工期間的工資以及年終雙薪,而且漲的工資也不暗示發放。
此事鬧了整整大半年,最後的解決方法簡直丟人!
河北和天津黨政當局,深恐引起國際糾紛,居然由河北省政府出面籌款,把電車公司拖欠的薪水福利給補上。
一個巴掌大的歐洲小國,能把中國欺負到這種份上,中國的黨政官僚們還得認慫,這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周赫煊雖然不清楚歷史上的事件經過,但比利時領事把他給惹惱了。本來只是想順手幫忙談談,談不攏就算了,但他現在卻想給比利時的那些混蛋一點厲害瞧瞧。
“周市長,好戲還在後頭呢,”周赫煊笑道,“走,我們去拜訪幾個朋友!”
周龍光滿頭霧水,傻乎乎地跟着周赫煊跑,不明白周赫煊到底想幹什麼。
但很快,今年1月份才正式上任的周龍光,非常徹底地認識到周赫煊在天津的影響力,這是一條徹頭徹尾的地頭蛇啊!
周赫煊首先拜訪了天津總商會的正副兩位會長,接着又拜訪天津教育會的正副會長,繼而拜訪天津“工聯會”的幾位負責人,接着又拜訪天津整理黨務會員會(黨部重要機構)負責人,甚至還到天津的青幫各堂口跑了一圈。
所到之處,天津各行各業的知名人士,全都對周赫煊禮敬有加,並且當場表態會配合周赫煊的行動——即便沒有周赫煊,他們也是反對電車漲價的,並且聯合起來給電車公司施壓。
連續兩天的各種登門拜訪,把周龍光給嚇尿了,他知道周赫煊想搞大事,連忙勸道:“周先生,還是算了吧,千萬不能把事鬧大。這比利時是法國的軍事同盟國,惹惱了比利時就容易招惹法國,容易挑起國際糾紛啊!”
周赫煊無語道:“什麼事都怕引起國際糾紛,那就任由洋鬼子在中國胡作非爲?”
“事情可以慢慢協商解決嘛,你的方法太過胡鬧了。”周龍光已經有些不滿,他怕周赫煊影響自己的仕途。
周赫煊鄙視道:“周市長要是怕了,那就就待在邊上看好戲,反正不會摘了你的烏紗帽。我不是在幫你的忙,我是在幫天津百姓的忙,必須狠狠地出這口惡氣!”
周龍光是真的怕了,他寧願向比利時人認慫,也堅決不同意周赫煊的做法,當即加重了言辭:“周先生,希望你以黨國大局爲重。如今中國正處於多事之秋,不能再出任何意外,我希望你能夠三思而行!”
“呵呵。”周赫煊懶得跟這人廢話。
這都特麼的叫什麼事兒?堂堂的天津市長,連外資糾紛都沒法解決,還需要找民間人士來幫忙。幫忙的人開始想辦法了,他這個市長反而臨陣退縮,開始埋怨幫忙的人胡亂挑事。
如此窩囊廢能夠當特別市長(直轄市長),難怪中國會被搞得烏煙瘴氣!
……
天津舊城區。
一輛電車緩緩駛過,在經過一個站點停下時,突然衝出七八個糾察隊員。他們手臂上戴着白袖箍,拿着鐵皮喇叭大喊:“敬告天津市民,電車加價屬於未經政府批准的違法行爲,嚴重影響市民生計。奉勸各位不要買票,以做抵制!”
每個車站附近都有崗警,但這些經常卻不加理會,任由糾察隊勸道市民不買票。
市民們樂得白坐車,紛紛不給錢就涌入電車內。電車公司很快給出反應,第二天就停運老城區的所有電車,但租界內的電車卻繼續運營。
而且,只要糾察隊敢去租界勸導,立即就有租界巡捕前來制止,最後把糾察隊全部趕出租界。
所謂的糾察隊,是天津市黨部組建的。天津市黨部還成立了一個反對電車加價委員會,公開勸告全體天津市民,不但不該買票坐車,就連使用電燈也不要交錢——電燈、電車是一家公司。
第二天下午,電車工人再次衝進市黨部,跟糾察隊發生流血衝突,雙方都有數人受傷。
奇怪的是,這次天津的警察沒有任何行動,任由他們羣毆,打得差不多了纔來抓人。
緊接着,租界開始出現一些愛國混混,他們高呼救國口號,分人分段躺在電車軌道上,阻止電車正常行駛。租界巡捕抓都抓不完,剛剛抓了一批,緊接着又來一批。
連續好幾天,無論租界還是老城區的電車,全部都無法正常行駛。
這些當然都是周赫煊在背後策動,特別是青幫混混,實在太好請了。當初土肥原賢二在天津策動兩次暴亂,也是請的社會閒散人員鬧事,每人每天只需給兩角到三角的好處費,這些社會渣滓就敢衝擊警察。
不但有混混出動,天津的一些學生,也利用課餘時間組織租界遊行,把比利時領事館團團包圍,裡面的洋人官員根本無法出入。
就這麼過了一個星期,天津電車電燈公司虧損嚴重。但他們還是不肯妥協,一方面嚴厲要求河北和天津黨政當局制止“暴亂”,一方面又挑動電車工人驅趕學生和混混。
天津老城區和租界內,連續發生好幾起留血衝突,幸虧沒有鬧出人命。
事件越鬧越大,天津各國領事直接向南京政府發出外交照會,認爲他們租界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
南京國民政府瞬間壓力山大,經過討論之後派出專員,連夜趕來天津處理此事,無外乎就是想要認慫妥協。
當中央政府專員還在半路上時,周赫煊終於親自出面,他再次親自主持廣播電臺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