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水碼頭是個不算太大的貨船碼頭,地處公共租界,南北航運中轉之地,每日入港出港的貨船絡繹不絕,因爲幕後的老闆是法國人,平素出入些違禁的人或物,上海護軍使何豐林倒也就睜一隻眼,閉
一隻眼了。可自從三天前電報室忽然發現了一個加密電臺,被截獲的電文裡落款赫然是三師師長韓百航的字樣,上海時局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韓百航,男,26歲,直系洛派將領,現居第三師師長之職,乃吳佩孚麾下第一悍將。直奉大戰之時,曾在山海關外,連破張學良新軍第三旅,郭鬆齡第八旅,追擊三百里,而後將張作霖所部再次擊潰,從
而幫助吳佩孚鎖定了北方戰局……”作戰參謀拿着韓百航的資料逐條逐段的念給何豐林聽。坐在南水碼頭辦事處,清靜的小屋裡的何豐林並未着軍裝,反倒是一身揹帶褲,嘴裡叼着個菸斗,帶了個小框銀邊的眼鏡,一副寓公模樣,他拿着菸袋,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了參謀,道:“如此人物,卻在
如此之時出現在上海,吳佩孚這步棋有何深意?”
忽然有人敲了敲門,參謀趕緊過去開門,一個穿着黑色綢褂,長相有些尖嘴猴腮的男人賤兮兮的陪着笑臉點頭哈腰了。
參謀不耐煩的壓着聲音,道:“快說正事。”
“他們來了。”男人笑道:“就是昨天在黃埔大橋跟我買船票的那夥人。”
“哦,你確定?”參謀低聲再次確認。
那男人趕緊拔了拔胸脯,說道:“那是自然,不確定也不敢跟您……”他又看了看裡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和……彙報啊。”
參謀正在猶豫要不要親自去確認一下再跟何豐林彙報,坐在裡頭的何豐林卻說話了。
“有勞這位兄弟先去穩住他們,我們的人隨後就到。”一聽裡頭不知道來頭的大人物竟然跟自己說話了,這個在公共租界裡混了多少年都沒什麼大出息的男人感覺到了機會,他從參謀所站立的縫隙邊上鑽了進去,這人身體乾瘦,活像只老鼠,一邊往裡鑽,一
邊說道:“瞧您說的,能爲大人您辦事,那是小的多少年攢下來的福氣,小的有機會能給您磕個頭,也就心滿意足了。”
何豐林難得露了個笑臉,這男人真就撲通一下子跪在那給磕了三個響頭。
何豐林沒有攔着他,也沒有請他起來。
“喂,你怎麼擅自鑽進來了。”參謀被這混蛋搞的失了顏面,看了眼何豐林,恨不能一槍斃了這個小混混。
“罷了!”何豐林只是淡淡的說了句、
小混混偷眼一看,看出何豐林眼神中的不耐煩,趕緊說道:“大人,我這就去把您交代的事情辦了。”說完他又像只老鼠鑽了出去。
“亂世,你要學會接納這種人,使用這種人,即便他讓你噁心的厲害。”何豐林淡然說道。
“多謝旅長教誨,卑職記得了。”參謀低頭說道。
因爲船票數量的限制,孫傳芳的人只跟來了一個,名叫二壯,用石頭的話說,實在想象不出他哥大壯的塊頭得有多大。一行人剛都換上了勞工的衣服,被碼頭的小工頭引着往停靠着貨船的碼頭上去。一路上,雖有幾道關卡,可是對於這樣的事大夥都是心照不宣的,小工頭只是隨便使個眼色,不管是碼頭的青幫,還是封鎖
道路的警察也都是含混着放行了。
“前頭就是貨船碼頭了,幾位受累,做做樣子,一人扛一隻麻袋,跟着勞工一同上船。”
“好。”韓百航點了點頭,又看想了一身破爛衣衫,小臉上還故意摸了幾道黑灰的劉曉雅,笑了笑,道:“你就在後面幫我扶一扶麻袋就行了。”
劉曉雅半點也不領情,仰着下巴道:“纔不呢,我也行的!”
這個時代的女人大都乖順,忽然有這個麼個執拗的小傢伙反而鶴立雞羣,偏偏韓百航很吃這一套,笑着道:“我知道你行,那就算大哥求求你還不行麼。”
衆人的眼睛摔了一地,堂堂王牌師的師長,訓練場上赫赫兇名的韓閻王居然會這麼低聲下氣的跟一個小女孩說話,劉曉雅的地位在衆人心中再次拔高了幾檔,直接成爲不可得罪排行榜榜首的位置。
小姑娘被韓百航的話兒說的心裡甜甜的,低着頭輕輕點了點下巴,道:“那好吧,我聽大哥的。”
那工頭對這年紀不大卻能前呼後擁,身邊還有美女相陪的韓百航沒什麼好氣,一巴掌拍在韓百航的肩頭,格外的重,道:“我說兄弟,有什麼事也別在碼頭上,上了船你跟你女人做什麼我都管不着。”
虎子,石頭本能的就要向前,韓百航斜了他們兩眼,生生止住了他們的身形。
韓百航一咧嘴,笑道:“老兄說的是,請。”
那工頭不鹹不淡的哼了哼,就算是聽見了。
虎子性格最烈,看見師長讓人家欺負,一捏拳頭,嘎吱嘎吱的直響。
石頭一把拉住他,瞪了他一眼,貼着他耳朵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若是壞了師長的大事,百死莫贖。”石頭說完,又狠狠的將他捏緊的拳頭給掰開了。
韓百航率先將一個麻袋包背上了肩頭,一百多斤的麻袋,在韓百航的肩上不算什麼,劉曉雅一瞧趕緊從後面幫着他分擔重量。
韓百航只是笑了笑,並未阻攔。這倆人一前一後,往裡走去。
一隊巡警忽然到了,他們左邊看看,右邊翻翻,眼看着就是來找麻煩的。工頭罵了句什麼,趕緊過去,道:“呦,樑隊長,您怎麼親自來了。”
“我怎麼來了?”那個領頭的巡警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笑着拍了拍地上堆積如山的麻袋包,道:“現在可是戰時,千萬別什麼東西,什麼人都往外送,若是送出去什麼要命的玩意兒……”“樑隊長,你說笑了。”工頭趕緊陪着笑臉,湊上去拉這個巡警隊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