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鎮的天氣同往常一樣沒甚變化,依舊是個陰冷的天氣。
他早已將木盒上的灰塵沙土擦了個乾淨,此刻正在細細凝望木盒裡塞得滿滿當當的東西,裡面有好幾條小黃魚,一些散碎的大洋和零錢,還有自己送給蓋盞的那塊手錶,都靜靜的躺在那隻木盒中。李初九伸手將那隻手錶拿在手中,看着時針指在了七點這個位置,腦子裡想的是蓋盞一個腦門全貼錶盤上認真讀時間的樣子,腦海中蓋盞的形象越是清晰他心裡就越是難受,有一口氣一直堵在他胸口讓他無法喘息。
原來他以爲這道觀在小師父的心中比一切都重要,可沒想到小師父從醫院逃出去之後並沒有回永慶鎮,卻是到基地去尋自己,那麼……李初九隻覺心頭顫了顫。
如果那基地裡的暴亂是蓋盞製造的,那麼蓋盞有沒有在自己引爆炸藥的時候從基地裡逃出去呢?一想到這裡李初九就覺得自己的心如有千金重。他想如果蓋盞及時從基地裡逃了出去便好,但如果沒有從基地裡逃出去那……自己真是該死!
“李大爺。”小鬼見李初九臉上陰晴不定,怕他有個什麼意外,推了推他的胳膊。許久,李初九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我,怕是把小師父給害死了。”小鬼一聽便知他是在自責,“李大爺你別這樣說,小師父到底有沒有去哪個什麼基地現在還不清楚,你別提前爲他哭喪啊。”
李初九越聽越氣,兩隻眼睛紅了又紅,他憤恨道:“我這個豬腦子,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那個膽敢闖入基地的人會是小師父?如果我真的害他被埋在了地底,那就真是死有餘辜了。”
小鬼癟了癟嘴不耐煩道:“李大爺,你與其在這裡替小師父哭喪,倒不如帶我到你的那個什麼基地去看看,等我鑽到地下去尋尋看就好了。最起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
李初九一聽這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便從地上彈了起來,雙手端着那隻木盒顫抖不已,他呼呼的在小鬼面前走了幾個來回腦中千絲萬縷的思索了一遍之後,將木盒“啪”的一聲關了起來,轉頭對着小鬼道:“沒錯,我以其坐在這裡哭喪,倒不如去基地查查小師父的死活。”說完便蹦躂了兩步,是個即將飛天而去的樣子。
小鬼雙手叉腰望着李初九一副癲狂的樣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見李初九跳腳跳手的在道觀前走了兩圈之後,忽然又折回身來將手上的木盒往地上一放,對着小鬼道:“在走之前我還有件事必須做,這些慘死在道觀前的鄉親必須入土爲安。”
說完也不管小鬼如何神情捲起袖子就做了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只見他在原地轉了三圈之後這才擡頭看着小鬼道:“你給我找把鐵鏟,我好挖個坑把他們都好好葬了。”小鬼白眼一翻,朝道觀的廢墟飛了過去。
今天的天氣似乎比昨天還要寒冷,除了不斷刮來的陣陣冷風,便是這天上開始飄下來的片片雪花。李初九哆嗦着手腳賣力的和小鬼在道觀的不遠處挖坑,由於天氣太冷,這土地也被凍了起來,堅固無比。李初九每每重重的揮起鏟子往地上一敲,便被這地面上傳來一陣更勝的反作用力震得虎口生疼。但就算手疼肩酸該做的事還是絕不能馬虎。
這一人一鬼自天大亮便挖到了下午,終於是將坑挖到了一個他們甚爲滿意的深度。李初九將鐵鏟往邊上一扔就從坑裡費勁的爬了出來,天氣雖冷但挖這大坑還是把他挖出一身大汗,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坐到了那堆燃成灰燼的火堆旁,摸着自己滿手的血泡道:“我這今早才吃了幾塊壓縮餅乾,現在真的快要餓死了。”小鬼將手上的鐵鏟耍成了金箍棒,興致高昂的對李初九道:“李大爺,我們現在是要把他們埋了麼?”
李初九癱在一邊弱弱道:“嗯,埋了。”隨即艱難起身,準備到道觀的廢墟中撿幾塊像樣的木板磚塊來修飾修飾他們剛剛完工的土坑。小鬼顯得極有興趣在李初九身邊不斷穿梭,指手畫腳對他即將下手的幾塊磚瓦提出了各種刁鑽的建議。李初九沒準備搭理小鬼,自顧自的拾掇了一些抱在懷裡,又往小鬼手裡塞了些。這一人一鬼又鑽到他們剛剛完工的深坑中,進行了一番“裝修”佈置。
小鬼看着李初九將那些撿來的磚瓦鋪在坑底,那些多邊形的磚瓦在李初九手裡不知怎麼組合硬是被他拼成了整塊。後又看着他從道觀邊上的小樹林裡掰扯了一些樹枝鋪在那些磚瓦上,這才擦着頭上的細汗長嘆口氣道:“收拾的差不多了。”小鬼不解道:“你把他們直接放進去就好了,怎得還要做這些事?”
李初九調整着坑裡那些樹枝的位置不在意道:“中國人講究個入土爲安,既然我現在沒什麼本事給他們佈置個像樣的棺槨什麼的,但能做一點是一點,等以後有機會了咱再回來重新給他們翻修翻修吧。”
說完便走到那一堆橫七豎八的屍體邊,雙手合十對着他們拜了拜隨即說道:“我李初九代表三清聖觀的蓋盞小師父,送各位入土爲安,雖然這墳墓是簡陋了一些,但我李初九保證有生之年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回來給大家建個更好的,以慰你們在天之靈。”
語畢,李初九雙手合十閉上雙眼長嘆了一聲:“阿門!”小鬼望着李初九這神叨叨的樣子忽然很好笑。接下來李初九和小鬼拾了些鋪在道觀門口的破爛草蓆,那些草蓆大多受損破爛不堪但聊勝於無,將那些屍體包裹了起來,又皺着眉頭忍着屍臭將那些屍體一一放進了土坑之中。在夜色即將落下時,他們總算將那簡易的土坑填了起來。
等這一系列事情結束之後,李初九和小鬼已經累的趴在地上無法動彈了。李初九摸着自己的肚子哀嚎一聲說自己已經餓過頭了,已經全沒了食慾。小鬼將頭睡在李初九肚子上也學了李初九的哀嚎聲調道:“我也餓了,但是我很有食慾!”
李初九掙扎幾下又從地上爬了起來,轉頭望着他們剛剛堆好的小墳堆道:“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豎個碑?”小鬼白眼一翻沒好氣道:“隨你!”
等李初九和小鬼回望了那夜幕中的道觀廢墟和那座沒有豎碑的小墳堆時,都不約而同地長嘆了一口氣,這一人一鬼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淒涼和不捨。雖然他們都只在這道觀中短短居住了幾個月,卻發自肺腑的覺得自己同這道觀建立了一種說不清的聯繫。李初九一邊朝前邁着步子一邊緊緊抱着自己懷裡的木盒想:也許這就是家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