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盞自出生以來就被遺棄在三清聖觀門口,由師父風清道長撫養,和身邊的幾個師兄是從小一塊光着屁股長大的。蓋盞一直認爲這從小到大的親情對他來說是最可靠的,縱使後來風清道長仙逝,蓋盞的幾個師哥爲了討生活棄他而去,蓋盞也執拗的認爲幾個師哥人雖然走了但對他的情依舊是在的。
可現在,蓋盞看着眼前端槍指着自己的世鄉,他的心忽然涼透了。他看着那個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師哥,覺得很厭煩。親情?哼,怕是隻有自己這樣一個傻子才這麼堅信吧。一塊長大的情誼到頭來還比不上他和李初九短短的半年,一想到李初九,蓋盞眼睛發了酸。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孤單,很想去見見李初九,這個一直拿他當最好兄弟的人。
蓋盞對着世鄉冷聲道:“你想怎麼辦?顧軍長已經被你們打死了,現在是想連我也一塊打死麼?”
世鄉笑了,他拍了拍身邊那個捂着眼睛的萬虛道長道:“顧軍長毀了我這兄弟的一隻眼睛,被打死了也好。你不知道吧,顧軍長的人頭可值錢了,三萬個大洋!至於小師弟你嘛,應該也算是叛軍的高層,我也不知值什麼價,既然不知道值什麼價,那我只能例行公事將你抓回去覆命。不過在抓你回去之前,你那上頭傷了我兄弟一隻眼睛,他既然被我打死了,那這筆賬就要讓小師弟你擔着了。”
蓋盞面無表情轉頭看了一眼世鄉身邊的萬虛道長,見他僅存的一隻眼睛正死死的蹬着自己,他忽然很想笑。
萬虛道長捂着左眼,感受到一股子粘稠的血從自己的手指縫裡流出來,整個腦袋都疼的發緊,他又氣又恨,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黴,好死不死被顧軍長打中了左眼。現在可好這隻左眼算是徹底廢了,雖然顧軍長死了,但他心頭的火氣難消,唯一的發泄對象也只能是眼前這個蓋盞。他咬着牙瞪着蓋盞,恨不能將蓋盞的雙眼全扣下來安在自己眼眶子裡。
於是在世鄉說完之後,他擡槍指着蓋盞吼出一嗓子:“跟這小子囉嗦什麼?先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再說!”世鄉假心假意的看着蓋盞道:“小師弟你可不要怪師哥心狠啊。”
說完他擡起手裡的槍就對準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蓋盞,世鄉一邊扣動扳機一邊在心裡暗諷:真是風水輪流轉,別看幾個月前你如魚得水,現在還不是要站在這裡任憑我處置,道法比我高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能比的過我手裡的子彈。
“砰”的一聲槍響,世鄉手裡的子彈就飛射而出,朝着蓋盞打了過去。世鄉手裡的槍打的到底是不是蓋盞的眼睛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世鄉這一槍沒有打中蓋盞,不,應該這麼說,他這一槍連蓋盞的影子都沒有打中,因爲就在世鄉扣動扳機的時候,蓋盞在他們眼前消失了,消失的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世鄉不可置信的放下了手裡的槍,他上前幾步死命盯着蓋盞所站的位置,然後轉頭看了萬虛道長一眼,對他吼出一句:“這小子人呢?”萬虛道長和世鄉一樣吃驚,臉上僅存的一隻眼睛在眼眶裡嘰裡咕嚕一通亂轉,他也對着世鄉吼出一句:“我他孃的怎麼知道這小王八蛋去哪了?”
從那之後世鄉和萬虛道長又跟隨部隊在山間細細搜索了一遍,徹底清除了顧軍長的殘餘部隊,可他們卻再也沒有見過蓋盞。午夜夢迴世鄉還有幾絲恍惚,那夜他們是不是真的見到過蓋盞?還是那只是一個夢?
死守一個星期的顧軍長和他的部隊全軍覆沒,顧軍長的屍體被吊在一株大樹上示衆了十五日,第十六日的時候屍體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國民軍多方查證也未可知,最後不得不打了那兩個看守屍體的士兵一頓草草了結。畢竟顧軍長死了,他的部隊也全滅了,既然他的威脅不在了,還糾結他的屍體就有點小題大做了,就算顧軍長的屍體要出來作妖他們也是不會在意了。
世鄉和萬虛道長因爲擊斃了顧軍長而獲得了豐厚的獎賞,他們的雜牌軍被國民軍強行收管了,轉了一圈之後世鄉和萬虛道長還是以這種“曲線救國”的方式加入了國民軍,最巧的是,他們這支重組的部隊又轉到了曹修鶴的手下,屬於皇甫束昀統管,這下好了衆人轉了一圈又各歸各位了。
皇甫束昀在巡查部隊的時候,發現了世鄉和萬虛道長,特意將他們調到了自己的護衛隊裡,倒不是看上他們有什麼強於常人的地方,單單只是看中他們跟蓋盞之間有很深的間隙而已。
重新回到自己老東家的世鄉和萬虛道長都表現的很是殷勤。對比以前的幾位主子,世鄉和萬虛道長一致認爲這新主子皇甫束昀比宋勉成、曹修鶴高了好幾個檔次,這樣貌姑且不說(畢竟這對比也挺明顯的),就單論才學謀略宋勉成和曹修鶴就沒資格和皇甫束昀比較,於是乎就着這股狂熱的崇拜,世鄉和萬虛道長算是死心塌地認準了皇甫束昀,他們每天都很積極,由於過於的積極,兩人都很受皇甫束昀重視。
入冬之後這天氣就一天比一天冷了,這一日湘南的天上開始飄下雪來。夜晚的火車站沒有多少旅客,只有火車站門前一盞橙黃色的大燈映染了窸窸窣窣飄散而下的初雪。
蓋盞穿着一件灰黑色的西裝大衣,雙手伸在大衣兜裡走進了火車站,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要到湖北武漢去。因爲武漢正在鬧仗,這火車也只有凌晨的一班,他裹緊身上的大衣壓低頭上的帽子縮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等待火車的到來。
隨着時間越來越晚,這火車站裡的旅客也越散越少,很快這諾大一間的候車室裡就只剩幾個零零散散的旅客。蓋盞縮在一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火車剛好到站。
蓋盞打着哈欠上了車,火車上的人也少的可憐,因爲武漢的仗打的太厲害了,近來幾天的火車班次都取消了,這一趟是最近一個星期裡唯一的一趟。蓋盞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鬍子拉渣的臉,許久未見的蓋盞因爲長了這一臉的鬍子倒有幾分難認了。
他將雙手放在身前的小桌子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風景出了神。
其實在顧軍長死的那個夜晚他動過想要了結世鄉和萬虛道長的心思,但礙於周圍密密麻麻的敵軍他選擇了逃離。逃出來的蓋盞一直躲在湘南的附近,他每天都派很多的鬼怪出去替自己打探消息,在得知國民軍已經徹底清除了顧軍長的勢力之後,他又回到了那座曾經被圍困的大山邊上。
剛剛到山邊就看見了掛在大樹上的顧軍長,蓋盞看着顧軍長的屍體發了很長時間的呆,他望着樹上那具乾癟腐爛的屍體,回想顧軍長以前的颯爽風姿皺了眉。
夜晚他派手下的兩隻小鬼頭去將顧軍長的屍體擡了回來,擡回來的顧軍長被蓋盞埋在了大山的山腳下,他望着顧軍長那座不能建碑的墳發了一會怔,隨即轉身走了。他清楚了姚大帥的所在現在要去見見李初九。
在預備離開湘南的時候,他去找了世鄉和萬虛道長,不爲別的純粹是因爲心裡不太舒服想找他們撒撒氣。
而後在一個夜晚他圍住了喝酒回來的世鄉和萬虛道長,用慘死在大山上的一大羣陰靈圍住了他們,他冷眼旁觀站在一邊,攏緊了自己身上那件順手從成衣店牽出來的大衣,看着那兩個被陰靈圍攻撕咬的人,覺得心裡更不舒服了,而後他轉身走了,要去趕今夜凌晨唯一一趟前往武漢的火車,他要去見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