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這應該是效三請之故事了吧?”海瑞笑着說道:“怎麼樣?你不會再次拒絕爲師吧?那就只能說明爲師德行淺薄,不能招攬英才了,這張老臉可真的要丟到姥姥家了。”
難得海瑞開起了玩笑,程仲再拜應道:“恩師不以學生粗鄙,以如此重擔見任,學生敢不誓死效命?”
“哈哈哈……”海瑞長身而起,伸出雙手扶起了程仲,連連說道:“好,好,這華亭縣就是你我師徒展布經濟,大展拳腳之地呀!”
表面上看起來,華亭縣在大明朝三百多個縣城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但是誰又知道就在這裡將要醞釀着一場巨大的變革,而海瑞這個知縣正是主持這次變革的試水者。
這是一次大機遇,做的好,海瑞就可以平步青雲。但是同時,這其中也蘊含着極大的風險,一個做不好,丟官罷職不說,甚至海瑞想全身而退都難。
因此海瑞不得不小心謹慎,他不敢輕易的相信任何人,甫一上任,便將華亭縣的縣丞和主簿趕回了家,並非是他不諳官場規則,也並非他性格怪癖,恣意妄爲,實在是逼不得已。
這樣的結果讓他一時間淪爲了孤家寡人,終日忙於縣衙俗務,根本就沒有時間部署,眼看着日期一天天臨近,海瑞也很着急。
程仲的出現讓海瑞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首先:程仲和他有着相同的理念。這是海瑞在程仲縣試的考卷中瞭解到的,海瑞甚至將程仲引爲知己!
其次,程仲有着超乎尋常的觀察力,這在杜崇德一案上展現的淋漓盡致,從杜崇德的穿着上發現異樣,再到剝繭抽絲,找到靜心的線索,甚至連作案的手法都推測了出來,雖然有一些機緣巧合的緣故,但是這種分析觀察能力連海瑞都自嘆弗如!
第三,那就是程仲的膽識了。在面對徐琨的威壓以及胡老四的脅迫的時候,程仲依然能挺身而出,無所畏懼,別說放在一個半大孩子身上,就是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都難能可貴。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程仲沒有任何的背景,這就讓他可以站在一個相對公正公平的角度;就如同一張白紙,對於海瑞的施政理念接納起來也更容易,執行起來也就更徹底。
基於以上幾點,海瑞覺得程仲簡直是上天送到自己面前的絕佳人選!
但是海瑞也非常清楚,自己所走的是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危險重重。因此他讓程仲出任典史一職,所司卻並非自己的幕僚,而是華亭縣的刑名之事,一是用其所長,二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這也是爲什麼海瑞不願意現在就向程仲說明自己所負擔的使命的原因。
“恩師,學生還有一個請求難以啓齒。”程仲遲疑了一下說道。
“有什麼話儘管說來。”海瑞說道。
“學生雖然學識淺薄,但還是想在學問上有所進益,因此學生請求衙門有事則來,如若無事,弟子還是想到縣學攻讀。”程仲說道。
典史雖然算是公務員,而且頗有幾分實權,但是這不是程仲追求的終點,畢竟典史只能算是小吏!今天海瑞高興任命了他,哪一天海瑞不高興了,或者換了一任知縣,他這個典史就又會被擼掉。
即便他一直能得海瑞的歡心,跟隨海瑞一起步步升遷,但他只是秀才功名,估計以後充其量就是個文友(明代官員的師爺,筆者注),也就是個幕僚的貨色。說得好聽點,那是智囊,說的不好聽一點,就像是無本之木,無論長得多高,都是要依附於他人的。
即便程仲只是想做個幕僚,那也要擇良木而附的。
海瑞是良木嗎?顯然不是!海瑞的官後來做的雖然不小,具體到什麼程度,程仲也不甚瞭解。
但是海瑞官途坎坷,甚至曾經被嘉靖皇帝送進了詔獄!雖然最後否極泰來,全都挺了過來,但誰能保證跟着他的那些屬下也全能挺過來?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海瑞嚴於律己,也嚴於律人,特別是對自己的下屬極爲嚴苛,即便做上了高官之後,也是吃糠咽菜,非常簡樸,這可不是程仲想要的生活。
因此程仲並不願意長久依附於海瑞,這才請求在承擔典史工作的同時,不輟學業,爲的就是擺脫海瑞的影響。
對於程仲的齷齪心思,海瑞一點都沒有體會到,反而覺得程仲是志向遠大,而且心性堅韌,是可造之材,不由連連點頭說道:“這也正是爲師想跟你說的。程仲呀,你的前途遠大,必不在爲師之下,爲師很期待你能早日一飛沖天。”
程仲微微一笑,他可不真是十多歲的孩子,被海瑞幾句話一說就飄飄然,忘乎所以了。談到現在,海瑞都沒有談到一個話題,那就是——薪酬。
是海瑞忘記了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恩師,您應該也知道學生家中的窘境,如果學生出任典史,勢必沒有時間再尋找其他的生計養家餬口,秀才雖然有廩米,但是養活一家三口頗爲艱難。家母年老體弱,您看……”程仲也沒有遮遮掩掩,而是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就知道你一定會問的。”海瑞絲毫沒有不開心的表情,反而鬆了一口氣一般,說道:“程仲,按照慣例,典史每個月是三兩銀子的例錢,爲師一分一毫不會短缺,如果家中有困難也可向衙門支借,但是有一條,不能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賄賂,甚至巧立名目,收取孝敬。這一點你一定要記清楚了,否則爲師定不饒你!”
海瑞的語速很慢,表情也極爲嚴肅。
或許有人會奇怪,海瑞作爲知縣,一年的俸祿也只不過是四五十兩銀子,而典史每月的例錢竟然也達到三兩,豈不是比知縣也少不了多少?
事實確實如此,這個制度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來的。別說典史了,甚至縣衙趕車的車伕的俸祿都和知縣相差不大。只不過,知縣日常的用度開支都是縣衙負責,而車伕都要自己承擔,而且知縣可以支配糧耗、火耗,這筆收入可要比俸祿要高得多了。
隨着歷史的推演,雖然官吏的數量並沒有增加,但是番役的數量卻成倍數的增加,有些番役只有一丁點微薄的收入,甚至沒有收入,爲了生存,他們當然要利用手中的權力敲詐、搜刮民脂民膏了,這已經成爲官場的一大頑疾,根本難以去除。
海瑞就是擔心程仲也會被錢財所驅使,自甘墮落,因此這才鄭重警示。
這一點其實根本就不用海瑞交代,程仲心中非常清楚,在典史的位置上,即便貪墨,也只是蠅頭小利,犯不着爲幾兩,幾十輛的銀子壞了自己的前程,那根本就是鼠目寸光。
有了海瑞的每月三兩銀子,再有了秀才的廩米,程仲現在起碼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的問題了。
兩人又聊了一回,海瑞見程仲眼皮有些發澀,便約好明日一早同去縣學後便吹熄了燭火安歇了。
而此時,謝府卻依然燈火通明,謝孟廷、謝思存等人都沒有安歇,在仔細聽着謝江波講述杜崇德案件偵破的經過。
謝江波唾沫飛濺,雖然一些細節描述的不是特別清楚,但是大體的情形卻也沒有錯。
有意無意的,謝江波將程仲吹噓成明察秋毫,斷案入神的能人,當然作爲程仲的親密好友,謝江波也是功不可沒,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線索,而且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與程案首並肩戰鬥,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
對於謝江波的自吹自擂,謝思存只是撇了撇小嘴,壓根就不相信。
第一她不相信程仲這個登徒子真的有那麼大的能耐,在她看來,案子應該是海瑞破的,只不過海瑞想擡舉擡舉自己的學生,這才讓他出頭。
第二,整個案件偵破之後起來就顯得尋常很多,似乎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甚至有人會覺得:這麼簡單,誰不會?
第三,她非常瞭解自己的哥哥,謝江波雖然不算是個半吊子,但是也沒做過幾件正經事,什麼到靜心齋查案,這種謊話偏偏旁人還可,但是謝思存卻知道謝江波是和程仲吃花酒去了,哼果然是個色胚!
謝江波哪裡知道他對於程仲的包裝盒吹捧在謝思存那裡完全起到了嫌煩的作用!而謝江波的這一篇苦心也是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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