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流金,七月流火,七月份的京城正是夏秋之交,秋老虎盡情地釋放着威能,天氣十分酷熱。時隔大半年,京城這座繁華的大都市已經完全從去年俺答圍城的陰影下走了出來,恢復了往昔的熱鬧,常住人口過百萬。
由於下個月二十六日就是永福公主出嫁的大喜日子了,京城的熱鬧尤勝平時,九大城門車水馬龍,進京道賀的藩王、各國的使臣、地方官紳,還有遠道而來的商販等,絡繹不絕,比肩接踵,可謂一時之盛也!
此時最忙的自然要數禮部了,各級官員忙得跳腳,普通人家的女兒出嫁尚且需要三書六禮,大明公主出嫁的規矩自然更多更繁瑣,否則如何能襯托起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
而禮部這中最忙的又要數禮部郎中嚴嵩,正所謂一事不煩二主,嚴嵩之前當了選婚使,現在又被指派爲主婚使,負責操辦永福公主的婚事,可謂是出盡了風頭,估計這件事辦完後官升一級是板上釘釘的事。
另外,嚴嵩之前提出天地日月四郊分祭的事已經獲得通過,工部正在加緊建造天壇、地壇、日壇和月壇,這四座祭壇一旦建成投入使用,作爲首倡者的嚴嵩自然是要論功行賞的,到時恢復禮部侍郎的職位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說,咱們的嚴大人現在可謂春風得意,仕途一片光明,當然,財路也一是片光明,作爲公主的主婚使,負責操辦婚事,經手的銀子可是一筆鉅款,手指縫隨便漏點也是相當可觀,而嚴世蕃這貨作爲他老子的左臂右膀,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話說嚴世蕃這小子確實生財有道,儘管上面拔的銀子不會直接交到他老子手裡,但是這貨長袖善舞,一來二去便跟宮裡負責採購的太監混熟了,大家合夥指定“供貨商”,然後吃回扣,吃得不是一般的哈皮。
嘉靖五年七月初三,內閣,首輔費宏捧着徐晉派人從倭國送回來的捷報,手撫長鬚面露微笑。
這份捷報是徐晉平滅王直父子後派人送回國的,時間在五月中旬,由於路途遙遠,足足一個半月後才送達京城,這就是通信落後的古代常態——消息具有嚴重的滯後性。
徐晉這份奏本不僅是報捷的,還提出了廢除天皇,把倭國分裂成四大塊的設想。
別看內閣這三位飽讀詩書的老頭平時滿口仁義道德,一腔浩然正氣,但那是對自己國家而言,對別的國家就截然不同了,充分發揚出政治家的腹黑本性。
包括費宏、金獻民、賈詠三名閣老在內,一至同意徐晉的提出的設想,金獻民還提議把日本王“請”到大明京城“作客”。
就這樣,內閣三老把處理意見寫在紙條上,連同徐晉的奏本交由司禮監呈送入宮給皇上批覆,這就是所謂的票擬,而皇帝用硃筆批覆就是所謂的批紅。
上一任正德皇帝正是因爲把自己的批紅權放給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劉瑾,這才導致老劉權傾朝野,不過嘉靖朝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畢雲就沒有這個福氣了,他沒有批紅權,每次拿到奏本都是老老實實地逞送給嘉靖過目,而且畢雲老了,也快乾不動了,已經向朱老闆遞了辭職信,就等着其他年輕的太監來接他的班。
且說在乾清宮養心殿中,畢公公把徐晉的奏本逞了上去,嘉靖看完後興奮得哈哈大笑:“徐卿從來沒讓朕失望過,哈哈,還給朕撈了兩百多萬兩銀子。”
畢公公笑眯眯地提醒道:“皇上,還有那倭女織信美子欠的五百萬兩,以靖海侯爺的手段,欠了就得還的,而且待靖海侯爺凱旋,估計運回來的也不止兩百萬兩,上一次靖海侯爺從倭國歸來不是運了五百萬兩嗎?老奴要提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了。”
嘉靖聞言再次哈哈大笑:“你這老貨倒是會揀些好聽的來說,哈哈,徐卿真是朕的福將啊,朕該怎麼賞賜他才呢?”
朱厚熜似在自語自語,又似在問畢雲,不過畢公公雖然老實平庸,但也不是白癡,封賞大臣這種事他可不敢胡亂開口,所以只是陪笑着不語。
朱厚熜輕敲了敲腦瓜道:“算了,待徐卿回來再說,唉,不知徐卿趕不趕得及回京參加永福的婚宴。”
畢公公陪笑道:“這封奏本是五月十五送出了,靖海爺五月初就平定了王直父子,簡直不廢吹灰之力,如今已七月份,估計這會兒已經班師歸國了吧,登陸後乘快馬還是趕得上的。”
“但願吧!”朱厚熜心情複雜地嘟噥了一甸,他既希望徐晉能及時趕回,又擔心他回來參加永福姐姐的婚禮會節外生枝,因爲他已經隱隱約約瞧出了自家老姐對徐晉的心思。
正在此時,一名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色蒼白地稟報道:“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見紅了!”
“見紅……見什麼紅?”嘉靖愕然地反問。
畢雲卻是面色大變,他可是經驗豐富的老人啊,淑妃才懷孕四個月,遠還沒到臨盆的時候,現在見紅可是大大的不妙,極有可能是流產。
嘉靖聽完畢公公解釋後,瞬時如晴天霹靂,旋風般跑了出養心殿,向景仁宮撒腿狂奔,一衆太監宮人跟在後面連滾帶爬。
當嘉靖帝焦急地趕到景仁宮時,卻被宮人擋在的門外:“皇上現在還不能進去,太醫正在給淑妃娘娘救治。”
“滾開!”嘉靖紅着眼咆哮,一把推開擋道的宮人便要衝進去,但是那名宮人倒是盡忠職守,死死抱住嘉靖的大腿叫道:“皇上萬萬不可啊,淑妃娘娘此刻很危險,此時進去打擾太醫救治,保不齊會一屍兩命的……”
嘉靖渾身一顫,連忙停下了腳,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高呼:“太后駕到!”
只見蔣太后和兩位公主急急趕到宮前,前者焦急萬分地問:“皇兒,淑妃現在如何?”
朱厚熜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朕也不清楚,太醫正在救治。”
“唉,好端端的怎麼會如此,肯定是你們這幫奴才沒有把淑妃娘娘服侍好!”蔣太后寒着臉厲聲喝罵道,好不容易纔有了個孫子,現在出了這種意外,怎能不怒。
負責服侍淑妃的宮女太監個個噤若寒蟬,跪在那拼命地叩頭求饒。
“若是淑妃肚裡的龍種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不用活了。”蔣太后發狠道。
一衆宮女太監面無人色,有幾個膽小的甚至當場嚇暈了。永福公主見狀於心不忍,柔聲道:“母后,現在也不知裡面情況如何,咱們還是不要添亂,吵到裡面就不好了。”
蔣太后聞言連忙閉嘴不語,那些宮女太監也停止了求饒,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不過都向永福公主投去感激的眼神。
約莫過了半炷香時間,太醫院正幾逢春,還有兩名女醫面色蒼白地行了出來,撲通就跪倒在地上。
嘉靖不由頭皮都炸了,怒吼道:“淑妃怎樣了?”
幾逢春戰戰兢兢地道:“皇……皇上,我們盡力了,淑妃的性命無礙,不過……肚裡的胎兒保不住了!”
朱厚熜兩耳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住了,嘴脣直哆嗦,語無論次地道:“保不住了……沒有了,怎會如此,不可能的!”
“我的乖孫啊!”蔣太后大叫一聲直接便暈倒過去。
“母后!”
“太后!”
衆人驚呼一聲,七手八腳地上前攙扶施救,連吳皇后到來也沒有注意到。
幸好,蔣太后被掐了掐人中便醒過了,接着便是放聲大哭。朱厚熜一指幾逢春和兩名女醫大喝:“來人,把這幾個庸醫全部拿下投入大牢。”
侍衛立即上前把幾逢春和兩名女醫捆起來押走,當太醫就是如此,雖然待遇優厚,可一旦出了差錯,即使不是自身的錯,也得倒大黴,所以說給皇帝一家當醫生,無疑是古代的一種高危職業!
朱厚熜像行禮走肉般進了房間,正有宮女在清潔,銀盆中的水都被血染紅了,真個觸目驚心。
朱厚熜行到牀前,只見淑妃氣息奄奄地躺在牀上,形容憔悴,目光直直的像丟了魂似的,直到前者喊了她幾聲纔回過神來。
“皇上……我們的孩子沒了!”淑妃淚如泉涌,悲聲痛哭。
朱厚熜心如刀絞,強顏作笑着安慰道:“你沒事就好,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淑妃聞言心中一暖,不過哭得更加厲害了,吳皇后站在朱厚熜的身後幾步,見狀既妒又恨,嘴角卻是不知不角間泛起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好死不死,吳皇后這一絲笑意雖然不明顯,卻剛好被擡頭的朱厚熜捕捉了。朱厚熜正是悲痛萬分的時候,頓時勃然大怒,一指吳皇后怒斥道:“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吳皇后面色大變,連忙分辨道:“臣妾沒有!”
“來人,把她攆出去,朕不想見到她!”朱厚熜怒火中燒地喝道。
“皇后還是先出去吧!”永福低聲道。
吳皇后自然不會傻到等侍衛攆她,那樣太丟臉了,她咬牙跺了跺腳,掩面哭着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