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掌印太監常懷恩見到徐晉滾鞍下馬,連忙率衆搶先迎上前行禮,道:“見過靖國公,咱家可把您給盼來了。”
“見過靖國公。”
“下官給靖國公爺請安!”
大同府的一衆地方官員也紛紛上前向徐晉施禮問好,不過唯獨不見大同知府本人,想必此刻並不在城中,否則斷然不敢怠慢位高權重的徐晉,除非他不想混了。
徐晉微笑着一一作了迴應,待雙方寒暄完畢,這才疑惑地問:“常公公緣何在此?”
常懷恩乃司禮監掌印太監,此時出現在大同,委實有點不同尋常,徐晉心中隱隱約約有種預感,朱厚熜那小子不會就在左近吧?
果然,只聽常公公笑吟吟地答道:“靖國公有所不知了,皇上此刻正在宣府視察,畢日將巡幸至大同,咱家是打前站的。”
“什麼?皇上此刻就在宣府,老常你怎麼不早說啊,害咱家在這裡跟你廢話了半天,快走,咱家這便趕到宣府給皇上請安去。”黃錦這貨彷彿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蹦老高,轉身便欲重新上馬。
徐晉不禁哭笑不得,這貨年初跟着自己北伐,雖然掛着一個監軍的頭銜,實則打了大半年的醬油,什麼事都不管,這時拍皇上馬屁倒是挺積極的,連忙伸手拉住他道:“黃公公稍安勿躁,先聽常公公講完,說不定皇上早有安排呢?”
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給,但徐晉的面子卻必須得給,黃錦只好重新站定,按奈住性子問道:“老常,皇上可有安排?別說一半不說一半的吊人胃口。”
常懷恩乃司禮監掌印太監,換句話來說,那就是太監們的老大,有內相之稱,不過黃錦恃着和皇上親近,並不怎麼把常太監放在眼內,所以說話的語氣很是隨便,甚至有點不敬。
幸而,這位常公公的脾氣似乎很好,並無不悅之色,至少表面上如此,只見他點了點頭道:“皇上估摸着靖公國這幾天會經過大同,所以命咱家時刻留意着,若是靖國公到了大同,那就讓您先在大同待着候駕,不必趕往宣府,皇上隨後便會巡幸至大同,到時再君臣相見,免得來回跑。”
此言一出,在場的地方官員都心中劇震,都說皇上非常寵信靖國公徐晉,由此看來並不假,說不定皇上這次出巡就是爲了迎接徐晉凱旋的,只是怕影響不好,找了個巡視邊防的由頭罷了。
據說上次靖國公把俺答驅逐出關後凱旋,皇上也親自出城相迎過,而這次北伐,靖國公不僅掃平了韃靼,俘虜了俺答,還順帶威服了瓦剌,於燕然山下勒石刻功,爲大明再開疆數千裡,不久前甚至從吐魯蕃人手中奪回了敦煌和瓜州等地。
徐晉此次立下畢世之功,揚大明國威,以往皇上的性子,專門跑到大同來迎接他凱旋就再正常不過了。
徐晉身後一衆武將,此刻都露出了驚喜之色,尤其是餘林生那貨,被徐晉調下前線,這一路上都怏怏不快,此刻聽聞皇上竟然要親至大同,瞬時精神大振,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啊,說不定還有機會親近皇上呢。
“皇上幾時離京的?都有誰隨行?”徐晉淡定地問道。
常公公不由暗暗佩服徐晉的寵辱不驚,因爲縱觀大明一百五十多年曆史,還從來沒有天子離京七百里迎接大將凱旋的先例,就連大明第一開國將軍徐達也沒有這種待遇啊。
“皇上是八月二十五日離京的,八天前抵達宣府,由文淵閣大學士夏言和東閣大學士翟鑾陪駕。”常公公答道。
徐晉默默算了日子,自己是八月十六日啓程回京的,也就是說,嘉靖在收到自己啓程回京的消息後不久,便也動身離京出巡了,很明顯,這小子十有八九是跑來“偶遇”自己的,也幸好只是“偶遇”,否則自己恐怕又要被那幫科道噴子噴個體無完膚了。
接下來,徐晉便在一衆文武官員的簇擁下進了大同城,下塌的地方自然早就準備好了,就在皇帝行宮的附近,是一座五進的大宅院,豪華而不失格調,據說是代王名下的產業。
這個代王朱儁杖在前面出過場,當初永福公主和李大義的婚禮便是由他代表宗室主持祭祀的,後來李大義的身份被徐晉戳破,代王朱儁杖則被妖道陶仲文劫持爲人質,虧得徐晉施計分散了李大義的注意力,神槍手郭金雕乘機連開兩槍擊斃了李大義和陶仲文,朱儁杖這才撿回了一命,但也嚇了個半死。
換而言之,徐晉對代王朱儁杖算得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代王這次主動拿出了名下的豪宅給徐晉暫住。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此刻代王朱儁杖並不在大同城中,他和大同知府張升都跑到宣府伴駕去了!
徐晉也不矯情,便在代王提供的豪宅中暫時住下了,推掉了大部份不必要的應酬,每日讀書寫字,偶爾吟上幾首後世的唯美詩詞,惹得冰妞兒一雙美眸泛泛異彩,日子倒是難得的清閒自在。
至於黃錦這貨,在大同住了一晚便待不住了,一大早便溜出城去,快馬加鞭趕往宣府去,生怕去晚了便夠不着皇上的龍屁似的。
嘉靖六年九月十五日,嘉靖終於“巡幸”至大同城外了,排場還蠻大的,錦衣衛、騰驤衛、羽林衛、金吾衛,還有暗地裡潛行的東廠番子,再加上隨行的京官、地方官員勳貴等,浩浩蕩蕩的,至少有兩三萬人。
徐晉和常懷恩兩人,提前半天便率衆出城候駕了。首先抵達的是一隊騰驤衛騎兵,緊接着長槍林立的羽林衛步兵,再然後是一隊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而這隊錦衣衛的領隊赫然正是韓大捷。
話說韓大捷當初差點被陸炳滅了口,身負重傷躲進了徐府,幸得謝小婉相救,這才撿回了一命,後來皇上之所以下旨處死陸炳,也有韓大捷親口指證的一份功勞,如今老韓已經升職了,擔任錦衣衛指揮僉事一職,錦衣衛名義上的三把手,當然,實權上還是及不上錦衣衛的南北鎮撫。
“韓大捷參見靖國公爺!”韓大捷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徐晉面前,恭敬施禮問好。
徐晉微笑道:“免禮,老韓啊,看樣子你是升職了,恭喜啊!”
韓大捷咧嘴呵呵一樂:“託國公爺的福,屬下確實升了一級,當初要不是國公夫人相救,屬下如今屍骨都寒了,救命之恩,永世不敢忘啊!”說着便露出感激之色。
“那是老韓你命不該絕,所謂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徐晉笑着岔開話題道:“皇上到哪了?”
韓大捷神色一整道:“快了,還有裡許吧!”
韓大捷話音剛下,便見遠處的官道再次揚起了塵頭,一排排七彩旗映入眼簾,喧天羅鼓隱約傳來。
“來了來了!”
“皇上來了!”
此刻的官道兩旁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地方老百姓,遠遠見到明黃龍旗,頓時沸騰起來,一個個抻長脖子翹首以待。
古代的普通老百姓,幾乎一輩子都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有人甚至連村子都未曾離開過,別說天子了,恐怕連本縣的父母官都無緣一見,如今有機會見到當今天子,自然都蜂擁而至,迫不及待地要一睹天顏。
終於,天子的儀仗越來越近了,一頂由三十六人擡着的豪華御輦分外醒目,被一隊隊盔甲鮮亮的金吾衛護衛在中間,杏黃的羅傘蓋下,一名身穿明黃龍袍的英俊青年正襟危坐,顯得莊嚴而有威儀,正是當今天子嘉靖無疑,而黃錦那貨正塌着腰,侍立在旁邊給前者打扇子。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徐晉率衆跪倒在塵埃中,四周的老姓也跟着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
嘉靖端坐在御輦上,擡了擡手道:“諸位聊家平身!”
“謝皇上!”衆人又拜了一拜才站起來,徐晉一擡頭便迎上了嘉靖熱切的目光,只見後者招了招手道:“徐卿家上前來說話。”
在一衆官員羨慕的目光中,徐晉淡定地行到御輦前,再次跪倒行禮道:“臣徐晉,參見吾皇!”
“免禮平身,嗯,徐卿家快上來坐,你我君臣二人也好方便聚話。”
此言一出,騎馬伴在御輦旁邊的夏言、翟鑾、代王等人都微微變色,徐晉亦嚇了一跳,皇上御輦又豈是其他人能隨便坐的,連忙道:“臣不敢!”
朱厚熜翻了個白眼道:“是朕讓你上來的,有何不敢,少廢話。”
擦,你小子是非要把本國公架火上烤啊!
無奈之下,徐晉只好在一衆羨慕妒忌恨的目光注視下登上了御輦,不過卻不敢坐下,就跟黃錦那般站在嘉靖旁邊,免得被那幫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隨行文官揪下去羣毆。
薛冰馨見到自家男人小心翼翼侍立在皇帝身側,跟另一邊哈着腰的黃公公倒成一對兒了,既好氣又好笑,撇了撇小嘴低聲道:“瞧那傢伙那出息,乾脆淨身入宮侍候皇上得了!”
旁邊的岑藍偷笑道:“馨兒妹妹捨得嗎?”
薛冰馨俏臉一紅,白了岑藍一眼,這時御輦再次擡起,在鼓樂聲中往城門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