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到翰林院報到的最後截止日期是六月初一,所以徐晉這些天都十分悠閒,本來還想陪小婉到郊外遊玩的,但被這場突然如其來的風雨打亂了計劃,只能窩在家中,偶爾有同年好友上門拜訪。
五月三十日,天空終於放晴了,颱風過後天氣清爽,倒是不覺得炎熱,鼓譟的知了們也不知躲哪去了,難得一個清靜的上午。
此時,後院的大廳內,謝小婉正在安閒地做着針線活兒,十七歲的少女身形越發的豐盈浮凸了,挽着婦人的髮髻,皮膚白裡透紅,當年面黃肌瘦的小丫頭越來越有端莊貴氣,也越有女人味了。
謝小婉出身貧寒,現在雖然已經貴爲食祿八百石的郡主,但依舊是閒不住,現在正給相公織一條汗巾子,美婢月兒則在旁邊幫襯着。事實上徐晉身上穿戴的衣物,大部份都是小婉和月兒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好看又耐用。
小榻上放了一張小几案,徐晉正在和蕭玉蝶下圍棋,初春初夏圍在一旁侍侯茶水並觀戰。自從家裡多了幾十名下人,初春初夏也不用再當廚房的燒火丫頭了,每天閒得跟富家小姐一般,除了打掃書房就沒事幹了。
“小蝶姑娘棋藝高超,這局我又輸了!”徐晉尷尬地投子認輸。
蕭玉蝶有點想笑,之前的賞春文會上,徐晉破了她的珍瓏棋局,她還要爲徐晉棋藝很高超了,誰知今天手談了兩局,這才發現徐晉雖算不上臭棋簍,但也是水平有限。
“蝶姑娘,婢子跟你下一局!”初夏見到老爺不敵,於是便自告奮勇,看樣子是想給老爺找回場子。
徐晉下榻把位置讓出,笑道:“那你們下吧。”
老爺性子隨和,初夏也不客氣,立即脫掉鞋子上榻擺棋尋戰。徐晉看了一眼優雅地盤坐着的蕭玉蝶,心裡不禁暗暗奇怪,話說蕭玉蝶在家裡住下也一年多了,大部份時間都躲着自己,今天竟主動邀請自己下棋,而且不時往自己身上各部位打量,那眼神怪怪的,就好像在市場買牲口的農人。
“娘子在做什麼好東西?”徐晉行到謝小婉旁邊坐下,習慣性地伸手摟了摟後者柔軟的纖腰。
謝小婉甜甜地白了徐晉一眼道:“給相公做的汗巾子,好看嗎?”
“嘿嘿,小婉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這條汗巾子朕預訂了。”一把處於青春變聲期的嗓子突兀地在門外響起。
只見朱厚熜身穿着一套書生的服裝,手裡執着一把摺扇,風度翩翩地行了進來,身邊跟着幾個同樣書生打扮的男子,可惜一個個毫無陽光氣息,顯然是宮裡面的太監,其中一個正是伴讀太監黃錦。
大寶跟在最後,一臉無奈地向徐晉攤了攤手,很明顯,朱厚熜是長驅直入的,根本沒給他通報的機會。
“啊,皇上!”月兒失聲驚呼,正在下棋的蕭玉蝶等人嚇得急忙站起來,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
徐晉連忙站起來:“臣參見皇上!”
“免禮!”朱厚熜揮了揮手,作勢跪倒一半的徐晉便順勢站了起來。
朱厚熜翻了個白眼,不過也懶得和徐晉這滑頭計較,喜滋滋走到謝小婉,道:“小婉姐姐,我早就想來看你了,只是事務纏身走不開,今天總算尋到機會溜了出來。”
徐晉就猜這小子是偷跑出來的,往院外面瞄了一眼,見到陸炳和數名身穿便衣的大漢把守在院子中,倒是稍放下心來。
謝小婉看着眼前身高快趕上自己的小奴兒,心中不由一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後者的額頭,柔笑道:“小奴兒又長高了!”
朱厚熜身後那幾名太監面色微變,不過看到皇上甘之如飴的表情,很識趣地沒有出聲。
朱厚熜當年才十歲,流落到上饒縣,差點就被凍死在寒冬臘月的街頭,最後是被謝小婉抱回屋裡才撿回一條小命,而且此後的大半年裡,又得到謝小婉無微不至的照顧,所以對謝小婉的感情比親姐姐還要深厚,這不,登基還沒滿月就把謝小婉冊封爲郡主,要不是禮部不同意,他都想給謝小婉公主的封號了。
朱厚熜拿過那條汗巾子,系在身上試了試,嘻笑道:“小婉姐姐,這條汗巾子歸我了,徐晉,你沒意見吧?”
徐晉反問:“可以有意見嗎?”
徐晉熜得意地道:“必須不能有,朕是天子。話說你這探花郎也是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內閣那幫老傢伙手裡搶回來的,現在拿你一條汗巾子,你敢有意見?”
“臣自然不敢!”徐晉暗汗,看來朱厚熜現在的日子也不咋好過啊,不過也正常,朱厚熜畢竟只是藩王之子,在朝中毫無根基,連皇位也是走狗屎運撿來的,再加上年幼,面對一幫重臣元老,定是處處受到掣肘,不痛快是必須的了。
幸好目前內閣那幾位都是正直大臣,首輔楊廷和或許有點驕縱,但至少還是個有能力,而且懂得顧全大局,是爲民着想的好官,若是換了嚴嵩之流,那就麻煩了。
後面的幾位太監則暗暗咋舌,望向徐晉的目光既敬畏又妒忌,須知皇上對這位寵信到何種程度,纔會當面說出這種話來。
這時,朱厚熜才醒起身後還站着一幫跟屁蟲,轉身嚴厲地警告道:“朕剛纔的話不能外傳,否則定斬不饒!”
幾名跟班太監臉色一白,連忙指天發誓,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亂說,朱厚熜這才滿意地把他們打發出去,舔了舔嘴脣,一臉饞相地道:“小婉姐姐,剛纔看到院子里長滿了辣椒,朕很久沒吃香辣羊雜了。”
“那姐姐這就準備食材做去,皇上先跟相公說會話,午後應該就可以吃了!”
“好的,快去,我朕都有點等不及了,對了,朕還想吃糖醋里脊,紅燒肉,宮爆雞丁……”
謝小婉臉上帶着寵溺的笑,頻頻點頭答應,然後便帶着初夏初夏和蕭玉蝶等退了出去,親自去準備食材,只留月兒在廳中侍候茶水。
“宮裡沒吃的嗎?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待謝小婉離開,徐晉有點不爽地睨了朱厚熜一眼,這小子不厚道,一來就把小婉當丫環使。
朱厚熜啪的打開摺扇搖了搖,得意地道:“朕就是愛吃小婉姐姐做的菜,咋的,你又有意見?”
徐晉牙癢手癢,有種上前踹屁股的衝動,可惜人家現在是九五之尊,萬乘之軀了,龍屁股金貴着呢,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隨便踹了。
朱厚熜忽然道:“唉,話說宮裡現在真的在節減開支呢,朕的日常用度也削減了三分一。”
徐晉心中一動,問道:“這是爲何?”
朱厚熜懊惱地道:“自入夏以來全國多地水災,江南地區夏糧缺收已成定局了,山西、關中一帶又鬧饑荒。朕登基時已經下令免掉全國半年的稅收,受災的地方更是全年免稅,國庫不堪重負啊,看來朕今年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唉,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軍隊伸手要錢糧,各地藩王伸手要俸祿,還有全國幾十萬官吏要養着,各種民生工程要花錢,戶部尚書楊潭天天向朕哭窮,朕都煩死了,就連前幾天冊封小婉姐姐的用度,都是朕從內庫中勻出來的。”
徐晉皺了皺劍眉,大明的財政已經拮据到這種程度了嗎?於是不動聲色地問:“前段時間皇上不是抄了不少銀子嗎?”
前段時間內官各監的太監被一網打盡,像御馬監太監張忠、司禮監張雄、東廠太監張銳等都是碩鼠,抄家所得動輒上數十萬兩。
朱厚熜頓時惱火地道:“你不提還好,一提朕就來氣,抄沒的財物全部被戶部撈走入了國庫,朕連湯都沒喝着,朕的內庫都快清空了。”
徐晉不禁無語,憐憫地看着這倒黴的小皇帝,明朝的太監集團和文官集團本來是互相牽制的,但現在文官集團佔盡上風,太監的中堅分子都被掃盡了,再加上小皇帝以藩王的身份繼任皇帝,沒有任何根基,處處都要倚重文官,不僅軍權,就連財政大權都旁落了,不是一般的悲催。
徐晉輕咳一聲道:“那個……皇上,臣這裡倒是有一筆錢,雖然不多,但也聊勝於無!”
朱厚熜擺了擺手,嗤笑道:“徐晉,朕雖然窮,但拔根腿毛都還要比你腰粗,用得着跟你要錢,不過,你忠心拍馬屁的樣子讓朕很是欣慰!”
徐晉不禁哭不得,拍你妹啊,這錢本來就是你的,不要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