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徐晉回了後宅,大伢立即坐下夾起碗裡的羊雜大塊朵頤。
徐有財美滋滋地把三十文錢放入錢袋中,心裡暗忖:“宅子這麼大,住什麼客棧呀,最不濟把店裡的桌子拼起來就能將就一晚,犯得着花那冤枉錢,嘿,這次真的來對了,十弟發財後就是不同,出手就是三十文錢,真闊綽。”
“咳,老十家的,再來一碗五香羊雜,羊雜多一點!”徐有財好整以暇地重新坐下。
“嬸孃,我也要!”大伢鼓着腮舉手道。
“小崽子,吃着碗裡瞅着鍋裡,那個……老十家的,給大伢也來一碗!”
謝小婉給兩人各盛了一碗羊雜,連鍋中最後的湯水也倒進了兩人的碗裡,歉然道:“四哥,近來店裡的生意不是很好,今天做的五香羊雜不多,沒有了!”
徐有財老神在在地道:“老十家的,不是四哥說你,味道這麼好的五香羊雜怎麼可能生意差,肯定是你不會吆喝,賣東西怎麼能不吆喝呢,你站在門口大聲吆喝試試,保準生意紅火,嗯,明天多做些五香羊雜,保管你賣完!”
“切,多做一些怕是都要進了你們父子的肚裡吧!”小奴兒從內宅掀簾走了出來。
徐有財面色微黑道:“小子說什麼呢?”
小奴兒冷笑道:“我有說錯嗎,你們兩父子自打進來就沒停過口,這碗摞起來都擋住頭了,臉都不見了呢!”
店裡其他食客都不禁笑起來,不要臉啊!
徐有財尷尬地瞪了小奴兒一眼道:“小子,你算哪根蔥,不過是十弟撿來的叫化子,我可是十弟正宗的本家四哥,吃十弟家幾碗羊雜咋了,老子還沒說你呢,一個外人,在十弟家裡白吃白住大半年,誰更不要臉?”
小奴兒那張漂亮的臉蛋頓時脹得通紅,像被激怒了的公雞,正在搓麪糰的謝小婉急忙擦了擦手,上前拉住小奴兒,溫言道:“小奴兒,你入了咱們家戶籍的,可不是什麼外人,而且你也沒白吃白住,每天也幫姐姐幹活不是,去吧,回院子裡面玩,這裡不用你幫忙。”
小奴兒憤憤地瞪了得意洋洋的徐有財一眼,轉身返回後宅。
“老十家的,你剛纔說那小子不是外人,意思說我和大伢是外人啦?”徐有財陰陽怪氣地道。
小婉兒連忙陪着小心道:“四哥,小婉不是那個意思,嗯,明天我多做一些五香羊雜,讓四哥帶回村讓大家也嚐嚐!”
徐有財頓時眉開眼笑:“這怎麼好意思呢,我都沒帶盛的東西!”
“這個容易,家裡還有一個新買的大瓦甕,到時裝裡面就行!”
“呵呵,還是弟妹想得周到!”
謝小婉笑了笑,回到竈臺前繼續搓麪糰,雖然心裡討厭這個四哥,但小丫頭還是得笑臉相迎。
要知道這時的族羣觀念可是很重的,本家的人來到,任你喜不喜歡都得幫襯着,否則這傢伙回去到處抹黑說壞話,那你在親族間的名聲就臭了。
這時,對面車馬行旁的錢嬸五香羊雜店內,靠近門口的桌子旁坐着兩名氣質彪悍的漢子,旁邊均擱着一隻斗笠。
如果此時謝小婉看到,肯定會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她當初踹翻入江中的那名水賊,而另外一人也是當日襲擊費家大船的水賊之一,最後鳧水逃離。
這兩名水賊分別叫趙保保和鄒二六,均是鉛山縣匪首吳三八的手下。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與寧王勾結的幾股盜匪中,勢力最大的要數凌十一和閔廿四,這兩夥賊匪在鄱陽湖一帶流竄作案,另外還有萬賢一和萬賢二兄弟,熊十七等盜賊。
這些賊匪怕泄露身份連累族人,所以對外一般不用真名,只用姓氏加自己在族中的排行作爲名字。
這時,趙保保和鄒二六正冷冷地盯着街對面的徐記五香羊雜,準確地來說應該是盯着謝小婉。
“我認得她,上次就是她把老子踹進江裡的!”鄒二六忽然低聲冷道。
趙保保點了點頭,獰道:“老子也認得她,鐵臂三和石皮就是被她殺了的。”
鄒二六和趙保保對視一眼,均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仇恨,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戴上斗笠行出店去。
“哎,你們還沒給錢啊!”錢嬸急忙追出來。
趙保保回頭兇狠地瞪了錢嬸一眼:“給你一刀子敢不敢要?”
錢嬸機靈靈地打了寒顫,像被人兜頭淋了桶冰水,整個人呆立當場。
“呸,這麼難吃的東西還敢收錢,媽的!”趙保保呸了一口,與鄒二六兩人並肩走了。
兩人經過徐記五香羊雜店時,不約而同地透過斗笠邊緣狠狠地瞥了一眼店內的謝小婉。
“老趙,要不咱們今晚翻牆進去把她和那個書生做掉,給鐵臂三和石皮報仇?”鄒二六低聲道。
趙保保低聲複道:“噓,莫管事再三盯囑咱們不要擅自行動打草驚蛇,若壞了世子的大事,咱哥倆都得掉腦袋。嘿,也不用急在一時,聽說那書生後天會回村祭祖,到時咱攔路一截,什麼仇報不了!”
“也對,那小娘皮當初踢了老子一腳,差點下巴骨都碎了,這次落老子手上看老子怎麼搞死她!”鄒二六恨聲意【淫】道。
兩人低聲聊着從街上走過,迎面便遇上了逛街回來的謝家三兄弟。
謝三槍那小子手裡拿着一串糖公仔,正樂滋滋地吃着,差點就跟趙保保撞上了。
趙保保閃身讓過,低罵了一句:“小崽子,瞎了嗎!”
謝三槍倒也沒在意,畢竟差點撞人了,被罵一句也很正常,繼續舔手中的糖公仔。
謝二劍肩頭輕碰了碰大哥謝一刀,朝走過的趙鄒二人奴了奴嘴,小聲地道:“大哥,這兩個傢伙殺氣好重,估計殺過人,有可能是江洋大盜,報官府說不定有賞銀呢!”
謝一刀皺了皺眉道:“老二,你忘記了爹的囑咐,不要惹麻煩!”
謝二劍聳了聳肩:“說說而已!”
三兄弟走進了羊雜店,謝小婉臉上露出了甜笑:“大哥二哥,逛完街了,小泥鰍,上饒縣好不好玩呀?”
謝三槍幸福地舔着糖人,笑嘻嘻地道:“好玩啊,還有那麼多好吃的,姐夫下學了嗎?”
這小子在家裡被老爹管着,尤其是零花錢方面,可以說基本爲零,來到這裡就不同了,不僅姐姐給縫了新衣新鞋,“體貼”的姐夫還偷偷地給塞了大把銅錢,讓他見到喜歡吃的隨便買。
當然,這個小舅子就被徐晉這樣輕鬆收買了,現在見到徐晉不知多親,一口一個姐夫的,都不差多成了跟屁蟲。
“你姐夫剛回來,到後面去了。”謝小婉見到弟弟與相公親近,自然心中歡喜。
“太好了,那我去找姐夫玩,噢對了,姐夫說明天不上學,帶我們去信江書院參觀呢,姐姐你去不去?”謝三刀喜滋滋地道。
謝小婉摸了摸弟弟的小腦瓜,笑道:“信江書院姐姐早就參觀過了,你們去吧,後天我們一起回徐家村,到時姐姐陪你玩好不?”
現在家裡多了這麼多人,開支大增,每天入不敷出,看着錢甕裡的錢不斷減少,勤儉持家的小丫頭正天天發愁呢,自然不肯關了店去遊玩,賺得幾文錢是幾文錢。
謝三刀有點失望地噢了一聲,忽然見到徐有財兩父子,頓時瞪大眼睛道:“哇,這兩個傢伙真能吃,嘻嘻,大主顧啊,吃這麼多得付多少錢?”
大伢一抹嘴,得意地道:“一文錢也不用付。”
“莫不成你們敢白吃?”謝三刀把手中的糖人往嘴裡一塞,蓮藕般壯實的雙手往胸前一抱。
謝小婉笑道:“小泥鰍,他們是你姐夫的本家親戚,付啥錢!”
“本家也不能這麼吃吧!”謝三刀不滿地嘟噥道。
謝一刀和謝二劍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這兩個傢伙吃得也實在太過份了,分明把妹妹當肥羊般宰,看來人品也不咋的,佔便宜佔到這分上,也算是奇葩了!
謝小婉擔心雙方又吵起來,連忙道:“小泥鰍,快進去找你姐夫玩吧,大哥二哥,你們也進去。”
謝家三兄弟進了院子,大伢那貨也跟着溜了進去,見到那紅彤彤的辣椒,頓時眼前一亮,喜道:“這是什麼稀罕的果子,很好吃的樣子!”
謝三刀眼珠一轉道:“這是甜椒,西洋來的稀罕物兒,味道可鮮甜了,價錢也老貴,你可不能摘來吃!”
小奴兒冷冷地道:“對,不能吃,這是用來賣錢了。”
“切,十叔家的東西,我吃幾個礙什麼事,不讓吃我偏要吃。”大伢撇了撇嘴,抓了一把辣椒,示威般往嘴裡一塞,卡嚓卡嚓地嚼起來。
瞬時間……大伢的表情定格了,緊接着肉眼可見的紅氣由臉蔓延到脖子。
“哇!”大伢慘叫一聲把嘴裡的辣椒吐掉,像頭瘋牛般衝向廚房,當他再出來時上下嘴脣已經變成了兩根紅紅的香腸。
小奴兒和謝三刀狂笑不止,總算出了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