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子擊中的正是殺胡口守備參將韓登平,傾刻,整隻右手都讓鮮血染紅了,軍士急急將其擡進了城樓裡面救治。
肩頭雖然不是要害部位,但是那枚尖尖的石子鑽得很深,估計已經觸及骨頭了,最糟糕的是石子已經碎成了很多小塊,所以當軍醫把碎石都取出來時,韓守備痛得暈死過去,再加上失血過多,面色蒼白得跟紙一樣,估計已經丟了半條命。
幸好,如今傷口縫合法已經在軍中普及了,軍醫替韓守備清洗完便縫上了傷口,倒是成功止住了流血,假如不發炎的話,韓守備應該能保住性命。
“幸好這枚流石只是擊中了手臂,要是擊中腦袋,韓守備這條命就交待了。”王博古心有餘悸地道。
張寅點頭附和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徐晉暗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瞥了張寅一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回想起韃子剛纔那一石炮,大部份石頭都砸到了城牆腳下了,只有零星的小石塊飛上了城頭,但落點都不在附近,而擊中韓守備只是一枚很小的石子,應該是飛濺開來的碎石。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石塊的落點都不在附近,那麼這枚擊中韓守備的碎石子是從哪來的?
如果沒有薛冰馨的提醒,徐晉估計不會考慮這個問題,只會當成是一場意外,但如今得知張寅有可能是彌勒教教首後,處處提防着,想得自然就多了。
正當徐晉琢磨着的時候,一明軍士跑了進來,神色古怪地大聲稟報道:“欽差大人,總兵大人,韃子退兵了!”
“什麼?”衆人皆失聲驚呼。
徐晉急忙率着衆將走出城樓,往城外面望去,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果然見到舉着火把的韃子騎兵正在緩緩後撤,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這分明就是要全軍撤退的跡像啊。
親兵趙大頭捋了一把大頭,一臉不可思議地道:“韃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大動干戈的跑來殺胡口,難道就是爲了試射回回炮?他奶奶的,想不通啊!”
不僅趙大頭想不通,在場一衆將領,包括徐晉在內都想不通,俺答親率數萬大軍殺氣騰騰地來到殺胡口,連屁股都未曾坐熱,只是試射了兩發回回炮就撤退了,小孩玩泥沙呢?
“末將以爲韃子玩的疑兵之計,故意撤退引我們出城追擊。”平虜衛指揮使張武沉聲道。
鎮虜衛指揮使何立行馬上反駁道:“不太可能,不久前韃子才氣勢洶洶地組裝攻城器械,顯然是打算強攻的,這才一會兒怎麼可能又使疑敵之計了,依我看啊,俺答十有八九是發現自己的攻城器械有缺陷,再加上殺胡口有數萬重兵把守,他自以爲攻不下,所以果斷放棄了。”
“嗯,何張指揮言之有理,不過,韃子會不會是要轉攻其他隘口?”張寅搭話道。
徐晉看着城外如潮水般退去的韃子騎兵,退得是如此的果決,並不像是疑兵之計,莫不成是韃靼內部突然發生了什麼大事,讓盛怒而來的俺答不得不撤軍?
不過,張寅所講也不無可能,俺答見殺胡口難攻,於是轉攻其他隘口,只是這個可能性較小,畢竟俺答只是嘗試發射了兩次回回炮,並未真正意義上的攻城,一個帶着滔天怒火而來的人,連試攻都未曾開始就撤軍了,顯然不太可能,除非遇到了非撤軍不可的理由。
當然,不管怎麼說,正所謂小心使得萬年船,提高防備總是沒有錯的,於是徐晉立即下令派出使者連夜通知各處長城隘口的守軍提高警惕,並且宣府和榆林那邊也派人通知了,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其實,正如徐晉所料,韃靼內部確實出大事了,俺答不得不急急退兵返回豐州川。
原來,今日上午,謝二劍和戚景通不是在黃河邊上與鄂爾多斯首領麥力艮相遇了嗎,倒黴的麥力艮濟農先被開花彈重傷,接着又墜馬斷了幾根肋根,逃回汗帳不久便傷重不治,一命嗚呼了。
剛纔俺答正是收到了兄長麥力艮的死訊,不由大驚失色,立即下令撤兵,他要連夜趕往鄂爾多斯。
俺答和麥力艮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感情篤深,收到兄長的死訊自然悲痛萬分,不過之所以急急退兵趕往鄂爾多斯,主要的目的還是要接收他兄長麾下的力量。
麥力艮才三十出頭,雖然膝下有子嗣,但是年紀尚幼,根本駕馭不住那些驕兵悍將,更何況鄂爾多斯部佔據着水草豐美的河套平原,韃靼的其他幾個萬戶無不垂涎三尺,一旦麥力艮死亡的消息傳開,難保他們不會伸手搶奪。
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俺答本就是個梟雄人物,再加上趙全的慫恿,當即就決定撤兵趕往鄂爾多斯,先把兄長的地盤和軍隊接收下來再說,到時再找明軍報仇也不遲。
約莫一個時辰後,俺答的數萬大軍便盡數退去了,完全消失在濃黑的夜色之中,很快,派出關去打聽消息的斥侯陸續返回來稟報,證實韃子的騎兵確實退走了,並不是什麼疑兵之計,也沒有轉頭去攻打其他長城隘口。
衆將聞報後鬆了口氣之餘,又大爲不解,而徐晉此是更加斷定韃靼內部發生大事了,估計十天八天內就會有確切的消息傳來了,嘿,要是韃子內部的幾個萬戶打起來,那就更妙了。
既然韃子退了,所有邊軍都輕鬆下來,今晚終於要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諸將向徐晉告辭後紛紛退去。
徐晉回到住處後,當場便寫了一封捷報,報告神機營摧毀了板升城的事,八百里加急報往京城,朱厚熜那小子得知,想必要高興得手舞足蹈了,畢竟毀掉板升城便等於消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姐夫,你找我?”謝三槍推門進了書房,見到徐晉正在把玩着一塊尖尖的小石子。
徐晉隨手把那枚石子拋給了謝三槍,問道:“三槍,若是讓你用這塊石子射人,能深達骨頭嗎?”
“我肯定不行,二哥勉強吧,不過若是讓我爹出手,估計能有這種效果,用這玩意當暗器,不僅考眼力和指勁,內家功夫必須相當精純,就我所知,我爹可以!”謝三槍說着眼珠一轉道:“姐夫是懷疑……張寅?”
徐晉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仔細回想過當時的情況,也觀察了那幾塊飛上城頭石塊的落點,碎石飛濺的角度和距離都不太可能打中韓守備,而且,韓守備所處的位置正好是自己和張寅之間,若是沒有韓守備擋住,估計這枚石子會直奔自己而來。
謝三槍皺了皺眉道:“姐夫,正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不咱們先下手爲強吧,繼續留着張寅在身邊,太危險了!”
徐晉緩緩地點了點頭,雖然目前還沒證據證明張寅就是李福達,但他是絕對相信薛冰馨的,本打算等韓大捷派人調查清楚再動手,但經過這件事後,徐晉覺得寧可事後被彈劾,也總比拿自己性命去冒險強。
謝三槍見到徐晉點頭,立即道:“姐夫,夜長夢多,我這就帶人去把張寅綁了!”
徐晉連忙擺手制止了,張寅本人武功高強,而且麾下肯定有很多心腹死忠,說不定整個玉林衛都被他滲透同化了,所以抓他必須慎之又慎,免得引起大亂。
“三槍,你去把老王和趙大頭他們叫來!”徐晉吩咐道,謝三槍立即跑去把王林兒和一衆神機營骨幹叫來了……
第二天一早,奉旨欽差徐晉便下令犒賞三軍,以褒獎神機營和玉林衛的戰功。
殺胡口關城的守備府內設宴,各衛千戶以上的將領都出席了,作爲這次宴會的主角張寅更是得以和欽差大人同席。
正當酒酣耳熱之際,荷槍實彈的神機營悍卒突然衝了進來,把玉林衛所有將領都控制住,張寅本人也被十幾支燧發槍抵住,任你武功再高,膽敢反抗,立馬就得被打成馬蜂窩。
張寅又驚又怒,後悔得要腸子都青了,他面色陰沉地盯着同席的徐晉道:“欽差大人這是何意?”
王博古和各衛的指揮使都嚇傻了,坐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
“徐……徐大人,你這是?有話好好說,小心走火啊!”王總兵艱澀地吞了吞口水問道。
徐晉微笑道:“諸位不必驚慌,本官今日只抓白蓮反賊!”
“白蓮反賊?”王博古和諸將不由面面相覷,最後目光落向了被十幾支槍頂住的張寅。
張寅心頭大震,原來是自己身份暴露了,暗暗運氣蓄力準備殊死一搏,嘴上卻是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末將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徐大人,徐大人竟要如此污衊本人!”
徐晉淡道:“是不是污衊,張指揮自己心知肚明,近日本官已經收到舉報,張寅就是白蓮反賊彌勒教教首李福達!”
“李福達!!!”王博古不由失聲驚呼,衆將無不面色大變,畢竟這位在山西太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