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被全國通緝過的要犯,刑部均有檔案,譬如趙全、孫才和丘富等人便在刑部留有案底,性別、年齡、貫籍、長相這些基本信息皆可查,甚至還有個人畫像。
話說趙全和丘富等人當年在山東造反,事後就被全國通緝過,而且,他們的通緝畫像還是出自徐晉之手,如今都能在刑部的檔案中找到。
此刻,北鎮撫司衙門的大堂內,嘉靖帝朱厚熜便拿着一幅剛從刑部調出來的畫像,沉着臉仔細審視跪在堂下的丘富。
丘富長得瘦削,嘴尖猴腮,外號瘦猴,面部特徵明顯,十分好認,再加上畫像是徐晉畫的,用的正是寫實的素描畫法,所以儘管丘富現在遍體鱗傷,精神萎靡不振,但還是跟畫像有六七分相似,確認是本人無疑。
朱厚熜審視了丘富一會,合上通緝畫像沉聲問道:“你叫丘富?”
丘富眼底閃過一抹隱晦的精光,儘管眼前這名英俊得不像話的奶油小子穿着便服,但觀旁人畢恭畢敬地樣子,他便猜出對方十有八九就是當今皇帝嘉靖了,點頭道:“草民正是丘富。”
嘉靖把狀紙往案上一拍,喝道:“丘富,朕問你,你這張供詞上所述是否屬實?”
丘富“戰戰兢兢”地答道:“句句屬實,草民與薛冰馨乃同門師姐弟,對其來歷一清二楚,薛師姐確是安化王與一名胡姬所生。當年安化王被朝廷誅滅時,薛師姐被草民的師傅呂明鎮秘密救走,其原名叫朱婷玉,另外,同時被我師傅救走的還有安化王的另一子,名字叫朱鈶玉,可惜是個白癡,不堪大用,所以師傅便把精力花在培養薛師姐身上。”
“荒謬,我大明各地藩王、郡王子女皆在宗人府的族譜上有詳盡記錄,爲何沒有你所講的朱婷玉和朱鈶玉?大膽逆賊,莫非以朕好欺騙耶?”嘉靖帝聲色俱厲地喝道。
丘富連忙叫屈道:“草民哪敢欺騙皇上您啊,草民對天發誓,要是有半句虛言,草民天打雷劈,萬箭穿心。”
朱厚熜冷笑道:“那朕便如你所願,萬箭穿心!”
陸炳眼皮跳一下,低聲道:“皇上,那白蓮妖女既是安化王與胡姬所生,定是地位低微,而那個朱鈶玉更是個白癡,安化王怕丟臉,沒有向宗人府上報也不出奇,這樣一來反而讓他們僥倖逃脫了朝廷的抓捕,成爲漏網之魚。”
朱厚熜面色陰沉,大明朝有個傳統,對於膽敢造反的藩王決不手軟,反一個就滅一個,而且是極爲殘酷的誅連式滅絕,安化王和寧王均是在正德朝造反的,最後的結果均是身死族滅。
陸炳偷偷地瞥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朱厚熜,內心竊喜,徐晉如今和反王之女沾上了關係,皇上沒理由再保他了吧?
着人把丘富暫時關回大牢後,朱厚熜靠着椅背一言不發,面色陰沉得可怕,大堂內的錦衣衛們一個個屏息靜氣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良久,朱厚熜才沉聲問道:“阿炳,徐晉現在關在哪裡?”
陸炳聞言臉色微變,心裡暗暗焦急,現在正是皇上作出決定的重要時刻,若是讓他和徐晉見上一面,說不定會橫生枝節,於是眼珠一轉道:“回皇上,徐晉今日上午已經交由刑部大牢關押,此刻並不在北鎮撫司。噢,對了,屬下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朱厚熜確有見一見徐晉,當面質問他的打算,聽聞人已經轉到了刑部大牢,不由皺了皺劍眉,煩燥地道:“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作甚!”
陸炳小心翼翼地道:“據宗人府一名書吏說,當初黃錦從山東出使回來後不久,好像去過宗人府查族譜,似乎要正是找一個叫朱婷玉的人。”
朱厚熜心中一動,沉聲問:“當真?”
“這種事標下哪敢亂說,皇上把黃錦召來一問便知。”陸炳道。
朱厚熜眉劍挑了挑道:“去,派人召黃錦到養心殿見朕。”
朱厚熜說完便站起來,一拂衣袖,大步離開了錦衣衛北鎮撫司,徑直返回皇宮。
陸炳見皇上怒氣衝衝地離開了,不由暗鬆了口氣,對身邊一名心腹悄然吩咐了幾句,便急急追皇上去了,而那名心腹則立即安排把徐晉轉移至刑部大牢。
原來徐晉目前還關在北鎮撫司的監獄,陸炳爲了阻止嘉靖帝與徐晉見面,竟然謊稱已經把徐晉移交刑部大牢了,明目張膽地矇蔽皇上,膽子倒是挺肥的。
且說朱厚熜怒氣衝衝地回到養心殿,很快,御用監掌印太監黃錦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了,當他見到臉上雷雲密佈的嘉靖帝時,頓時便意識到不妙了,撲通的跪倒在地上:“奴才叩見皇上。”
朱厚熜端坐在養心殿的御座上,一拍扶手怒道:“黃錦,朕問你,你是不是去宗人府查過朱婷玉這個人了?”
黃錦嚇得哆嗦了一下,吃吃地道:“奴才……奴才好像是查過,哦,奴才記起來了,當年從山東回來,靖海侯爺確實讓我查過朱婷玉這個人。”
陸炳聞言大喜,得,這下坐實沒得跑了,嘿嘿!
“好你個狗奴才,此事爲何不告訴朕?說,徐晉還讓你幹什麼事?”朱厚熜厲聲喝道。
黃錦駭得面色蒼白,汗出如漿,顫聲道:“皇上,靖海侯爺當時只讓奴才查一查皇家族譜中有沒有朱婷玉這個人,並未讓奴才做其他事,奴才覺得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所以就答應了,事後也就……沒稟報皇上。”
陸炳立即抓住時機道:“皇上,如此看來,靖海侯早就得知那白蓮妖女乃安化王之女,卻一直刻意隱瞞着,也不知是何居心!”
朱厚熜胸中的怒火騰的一下就飆上來了,指着黃錦厲聲喝道:“來人,把這狗奴才拖出去杖斃!”
黃錦瞬間面如死灰,驚恐萬狀地大聲哀求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奴才並不知那朱婷玉是誰……陸炳,一定是你陰老子,你陰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皇上……皇上饒命啊!”
看着嘉靖帝轉身離開大殿,進了御書房,黃錦不由發出絕望的哀叫。
陸炳獰聲喝道:“來人!”
兩名錦衣衛立即上前把哭喊不止的黃錦架了出養心殿,緊接着殿外便傳來淒厲的慘叫聲和杖打聲。
陸炳不屑地冷笑一聲,我呸,沒卵的閹貨竟然自稱老子,想做老子還是等下輩子吧,這就是跟我陸炳作對的下場!
御書房內,朱厚熜站在御案前,案上攤開的正是那份三法司開具的“判決書”。
朱厚熜紅着眼提起硃筆醮了醮墨,待落筆時卻久久懸在半空,表情痛苦,猶豫不決!
“朕如此信任你,爲何要欺騙朕,爲何要背叛朕……爲什麼!”朱厚熜像瘋子般咆哮,最終硃筆一揮,便在案卷上刷刷刷地寫下六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准奏,擇日問斬。
寫完這六個字,朱厚熜把硃筆一扔,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般癱坐在椅上,忽又神經質般跳起來大喝:“來人,擺駕景仁宮,朕要喝酒,朕要和淑妃喝酒。”
朱厚熜說完快步行出御書房,徑直離開養心殿,一衆太監宮書嚇得急急追了出去。
此時的養心殿外,黃錦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嘴裡還在喃喃地喊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饒命!”
朱厚熜腳步略滯,丟下一句把他放了,便徑直往景仁宮方向而去,正給黃錦施刑的兩名錦衣衛只得停了手,目光詢問地往陸炳望去。
陸炳行至奄奄一息的黃錦跟前,冷笑道:“行啊,算你小子機靈,咱們都是陪着皇上長大的老人,你喊皇上世子殿下,皇上那能不念起舊情。得,這次算你小子命大,以後記得學乖點,別再跟我陸炳作對,否則你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我~呸!”黃錦吐出一口血水,咬牙切齒道:“陸炳,你會不得好死的,你以爲板倒了靖海侯爺就能隻手遮天,爲所欲爲,你會有報應的。”
陸炳不屑地冷笑一聲,徑直行了開去,等徐晉一死,他陸炳與張璁等新貴派聯手,試問朝中誰人敢惹?爲所欲爲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