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坊,一隊羽林衛迅速封鎖了附近的街道,將一切閒雜人等驅走,稍頃,只見一頂撐着明黃傘蓋的御輦出現在小時坊的街道上,很快便來到靖海侯徐府門前停下。
嘉靖帝朱厚熜下了御輦,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徐府門前,當他的目光落在大門上那幅《雨荷鳴蛙圖》上時,頓時便有些癡了,嘴裡喃喃地念道:“蓑衣綠盈盈,怒目坐浮萍。誰曉豐年至,夜靜聽蛙聲……父王!真是父王的墨寶。”
朱厚熜伸手撫摸着畫上那隻活靈活現的鼓眼青蛙,不知不覺間,眼眶已經溼潤了,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出現了父親朱祐杬的音容笑相貌。
想當年,自己還不到十一歲,被寧王派出的死士劫走,最終流落在上饒縣街頭,差點便凍死在寒夜裡,幸好被小婉姐姐和徐晉救了,並且收留了自己大半年。後來父王親自來到上饒縣接自己,而這《雨荷鳴蛙圖》就是父王在宴會上作的。記得當時提學大宗師許逵以詠蛙爲題考究自己,自己和徐晉都作了一首詠蛙詩,而後來父王便當場把這兩首詩都題在這幅《雨荷鳴蛙圖》上……
如今父王已經不在了,仔細算來已經七年矣,時間過得真快啊,父王已經離開自己整整七年了,而往昔種種情景卻歷歷在目。
話說興王朱祐杬只有朱厚熜一個獨子,所有的父愛都頃注在兒子身上,所以父子兩人的感情非常深厚,這時看到這幅《雨荷鳴蛙圖》,頓時便勾起了朱厚熜對父親的無盡思念,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沾溼了衣襟。
此刻,朱厚熜淚眼模糊地撫摸着這幅《雨荷鳴蛙圖》,哽咽着低聲道:“父王,你在天國過得可還好?孩兒好想你啊!”
旁邊的刑部主事費彬不禁暗暗乍舌,永秀郡主這一招高啊,嘖嘖,看樣子靖海侯徐晉還真有可能鹹魚翻身了,張璁和陸炳費盡心思,最終還是不敵興獻帝的一幅畫。
朱厚熜淚眼模糊地撫摸了一會《雨荷鳴蛙圖》,這才擦乾淨眼淚,跪下來對着大門鄭重地拜了三拜。費彬和畢雲,以及一衆錦衣衛衙差等,見狀也連忙跟着跪下叩拜,連皇上都跪了,試問誰敢不跪?
朱厚熜叩完頭,這才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將糊在門上的《雨荷鳴蛙圖》揭了下來捲起,畢公公連忙上前,雙手高舉過頭,畢恭畢敬地從嘉靖帝手中跪接過興獻帝的墨寶。
“皇上駕到,徐府下人速速開門!”一名小黃門扯開喉嚨尖聲吆喝道。
片刻之後,徐府大門緩緩打開,開門者正是門房徐福,這貨打開門後撲通地跪倒在地上:“小的參見皇上!”
嘉靖帝舉步進行了大門,一眼便見到被綁在桂花樹下的陸炳,不由臉色一沉。陸炳那貨見到朱厚熜,立即像見救星一般,大聲哭訴道:“皇上,徐謝氏膽大妄爲,公然違抗聖旨,襲擊劫持官差,罪加……”
陸炳本來想說罪加一等的,但見到嘉靖帝面色越來越黑,立即識趣地閉了嘴。
“三槍,小婉姐姐在何處?”嘉靖帝目光望向謝三槍,後者自打嘉靖帝進來後便一直抱着雙手,繃着臉,既不上前行禮,也不出聲。
謝三槍這小子和朱厚熜年齡相仿,當年在上饒縣還廝混過一段時間,由於當時朱厚熜興王世子的身份還沒暴露,所以兩人並沒有上下尊卑之分,就跟倆哥們一般,所以儘管朱厚熜後來走狗屎運當了皇帝,謝三槍對這位曾經被自己踢過屁股的皇上並無多少敬畏。
謝小槍黑着臉淡道:“聽說皇上要斬我姐夫,而且還派人上門抄家,如意姐姐暈了,吉祥姐姐動了胎氣,我姐正在後院忙着收拾殘局。”
朱厚熜聞言心中一沉,急忙往後院行去,來到中院時正好遇上了拄着柺杖徐府總管大寶。
“大寶,你的腿怎麼回事?”嘉靖帝皺眉問道。
大寶不冷不熱地道:“回皇上,對面武定侯家公子打的,噢,還有我們家的明鏡齋和玻璃作坊也被英國公派人砸了,孫老三也被他們抓去了!”
以朱厚熜的聰明,自然稍一思索便知道怎麼回事了,面色頓時沉了下來,繼續往後院行去。
當朱厚熜來到後院暖閣時,暖閣的大門正緊鎖着,而費懋賢神色焦急地在外面等候。朱厚熜見狀心裡咯噔一下,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叫道:“費民獻!”
費懋賢這才察覺到朱厚熜的到來,連忙跪下行禮道:“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怎麼了?”朱厚熜急問道。
費懋賢憂心忡忡地道:“如意暈了過去並無大礙,不過吉祥動了胎氣,穩婆說見……紅了,有流產的跡像,不知道現在怎麼了!”
朱厚熜不由面色微變,費吉祥已經七八個月身孕了,這個時候若是流產恐怕是一屍兩命的結果!
“快去傳太醫!”朱厚熜吩咐了一聲,一名小黃門便急急跑了出去。
恰在此時,暖閣的門打開了,謝小婉滿頭大汗地從裡面行出來,臉色有點蒼白,滿臉的疲憊。
“小婉姐姐!”朱厚熜欣喜地迎上去,結果後者卻是繃着俏臉跪倒,不冷不熱地道:“犯婦謝小婉拜見皇上!”
朱厚熜頓時腳步一滯,僵立在當場,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道:“小婉姐姐免禮,吉祥姐姐現在怎麼了,朕已經派人傳了太醫!”
“謝過皇上好意,不必了,吉祥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謝小婉跪在地上並沒有站起來,而且始終低着頭不看朱厚熜一眼,以此來表達不滿。
朱厚熜臉色漲得通紅,訕訕地道:“那……那就好,朕……那朕先回去了,小婉姐姐待朕問候如意和吉祥姐姐,讓她們安心休息,不必擔心。”
謝小婉跪在地上默不作聲!
朱厚熜只得灰溜溜地轉身離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唉,看來小婉姐真的很生氣……
朱厚熜回到前院,陸炳還被綁在桂花樹下,沒有皇上點頭,那些錦衣衛倒是不敢擅自把陸炳放了。
朱厚熜皺了皺劍眉沉聲道:“把他解開吧!”
兩名小太監立即上前把陸炳從桂花樹上解下來,後者得了自由,撲通地跪倒在嘉靖帝面前道:“請皇上爲標下作主!”
朱厚熜剛受了小婉姐姐的冷落,心情正是不爽,怒道:“作你大爺的主,誰讓你作主張跑來徐府抄家的?活該!”
朱厚熜說完一拂衣袖,怒氣衝衝地行出了徐府大門,陸炳不由跪在原地傻了眼!
刑部主事費彬行到陸炳面前低聲道:“陸鎮撫,皇上並不允許查抄徐府。”
費彬說完便招呼上刑部的衙差走了,陸炳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難道這次又白費勁了,瑪的,徐晉這王八蛋還真命大!
“收隊!”陸炳咬咬牙一揮手,帶着一衆錦衣衛灰溜溜地離開了。
“好走不送,下次還敢來打斷你的狗腿!”謝三槍嘭的把府門關上,恨得陸炳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