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是徐家村最大的建築了,有近五百平方,四周的圍牆高達兩米半,由整條的麻石打地基,足足砌了五層磚,極爲堅固。
此時的祠堂內擠滿了村民,婦找夫,兒喊孃的,亂成一鍋粥,其中徐有財的婆娘何氏正呼天搶地,因爲他男人跑回家拿銀子沒趕回來,一衆嬸妯正在旁邊安慰着。
知縣劉清源此時已經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指揮手下的衙役分散在四周的圍牆防守,防止賊人翻牆進來。
徐家村的男性村民則找來雜物頂住大門,外面的賊人正用木頭猛烈地撞門呢!
不斷有賊人爬上牆頭,又被糞叉竹槍之類捅翻下去,慘叫聲不絕於耳,圍牆上已經血跡斑斑。
謝小婉正在給大哥包紮受傷的雙手,小奴兒朱厚熜小臉發白地站在一旁,眼神帶着恐懼。至於謝三槍這隻小老虎也不知從哪裡撿了根糞叉,躍躍欲試地盯着圍牆。
族長徐德銘沉着臉來回走動,晉哥兒連摘縣試和府試案首,他本來還準備第二天搞一場隆重的祭祀,也好讓徐家村上下風光一把,沒想到還沒顯擺,大禍就臨頭了。
徐德銘不是笨蛋,能派出這麼大規模馬隊的山賊勢力絕對不一般,否則也養不起這麼多馬,晉哥兒也不知招惹了哪一夥大賊了。
此刻,徐晉神色凝重地關注着圍牆上的戰鬥,他雖然猜到寧王世子今晚會派人來,卻沒料到對方竟調來了一支戰鬥力如此強悍的馬隊,如果沒有這層堅實的圍牆阻隔,劉清源帶來這批衙役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啊!
祠堂外面,李鎮正罵罵咧咧地指揮着手下的賊匪撞門爬牆。
“都給老子聽好了,誰第一個衝進去打開門的,誰就可以先挑最標緻的妞兒,銀子獨拿兩成。”
衆賊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往牆上爬,發起了一波猛烈的攻勢,還真有幾個悍匪抓住機會跳了進去,不過很快就被衆衙差和村民合力打殺了,腦袋也被砍下扔了出來。
看着滾到腳下的幾顆血淋淋人頭,李鎮氣得暴跳如雷,發狠怒罵:“裡面的都給老子聽好了,待會撞破門,老子會把你們全部殺光剁碎,煮熟吃掉。”
祠堂內的村民和衙役都嚇得面如土色。
徐晉趁機高聲道:“大家都聽到了,這些賊人兇殘無比,乃滅絕人性的畜生,絕對不能讓他們闖進來,否則大家都會沒命,你們的妻女還會受盡賊人的凌辱,你們原意看到自己的妻女被賊人淫辱嗎?”
“不願意!”一衆村民齊聲怒吼,奮力把將爬上牆頭的賊人打翻下去。
正所謂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人,即使是最懦弱的人,在死亡的威脅下也會爆發一把,更何身後就是家中妻兒老小。
所以李鎮的恐嚇之言反而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死亡的威脅只會讓衆衙役和村民更加拼死抵抗。
劉清源讚許地朝徐晉點了點頭,難得這種危急的時刻徐晉還保持着清醒的頭腦,及時抓住機會鼓舞士氣。
嘭嘭嘭……
七八名精壯的賊子擡着木頭使勁地撞門,然而,祠堂的大門雖然被撞得坑坑窪窪,卻愣是屹立不倒。
李鎮見強攻了近半小時,手下的弟兄死傷了十幾人,依然沒辦法攻進去,不禁急了得暴跳如雷,竟然翻身上馬,踏着馬背縱身一躍便上了牆頭,手中的熟銅棍虎虎生威地一掃,將捅來的糞叉竹槍之類掃飛。
衆賊見到二當家神勇,紛紛喝彩叫好,而且有更多賊人效仿。
李鎮怪吼一聲,提着熟銅棍躍入祠堂的院內,一棍把下面抵擋的一名捕快連人帶刀給砸翻在地,然後對着腦袋又補了一棍,那捕快的腦袋當場像被砸開了的西瓜,紅的白的飛濺開去,場面慘烈而恐怖。
一衆村民和衙役均被李鎮的兇橫嚇破了膽,哄的一聲逃散開去,這下可壞了,其他爬上牆頭的賊人乘機跳進來,一下子就闖進來五六個,瞬時像狼入了羊羣,眨眼便有幾名村民被砍翻。
“哈哈,狗官,拿命來吧!”李鎮提着滿是血液腦漿的熟銅棍狂笑,撲向身穿官服的劉清源。
劉清源駭得連連後退,腳上絆了一下仰面摔倒,謝一刀急忙奪過旁邊衙役的腰刀撲上前救援,刷刷幾刀把勇猛的李鎮敵住。
“相公,你們快躲到屋裡!”謝小婉搶過弟弟謝三槍手中的糞叉,嬌叱一聲殺上前幫忙。
徐晉急忙上前扶起劉清源退進祠堂的大殿內,關心地問:“劉大人,你沒事吧!”
劉清源驚魂稍定,感激地道:“本官沒事,徐晉,外面危險,快讓你妻弟進來!”
徐晉這時才發現謝三槍那小子非但沒有跟進來,竟然還在撿石頭往爬上牆頭的賊子扔去。
話說這小子扔得還真準,一名賊子剛爬上牆頭,一塊石頭就砸在他的鼻樑上,這貨慘叫一聲便掉了下去,估計鼻樑骨折了。
其他村漢見到這十歲小童都那麼勇敢,一個個羞愧難當,紛紛撿起石頭效仿。正好祠堂的院子中鋪滿了鵝卵石,輕易就能摳起來,瞬時間石頭像雨點般飛出去,闖進來的五六名賊子被砸得頭破血流,倒黴地被砸中要害,當場便倒地不起,剩下幾個急急翻牆逃了出去。
李鎮又驚又怒,熟銅棍呼呼地猛掃幾下,把謝小婉和謝一刀逼開,轉身逃回牆邊縱身攀上牆去。
謝小婉嬌叱一聲,手中的糞叉猛擲出去,正中李鎮的屁股,後者慘叫一聲,帶着糞叉翻落外面,只聽得蓬的一聲重物墜地,估計是摔慘了。
一衆衙役和村民歡聲擂動,士氣大振,小奴兒亦激動猛揮拳頭,這小子剛纔也跟着擲了幾塊石頭。
圍牆的外頭,李鎮七葷八素地趴在地上,屁股上鮮血淋漓,那把帶血的糞叉就掉在一旁,真是應了那句:菊花殘滿腚傷!
“痛死老子了,臭娘皮的,老子饒不了你!”李鎮憤怒地痛呼着,一邊以棍撐地艱難地站起來。
一名賊人驚叫道:“不好,二當家,你的屁股流血了。”
“鬼叫你老母,也不扶老子一把,草你大爺的。哎喲!”李鎮破口大罵。
那名賊人急忙上前攙扶,陪着小心道:“二當家,這樣強攻也不是辦法,要不咱們放火吧,燒他孃的。”
李鎮揚手便是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那賊人頓時被打懵了,訕訕地道:“二當家,我瞎說的,瞎說的!”
李鎮反手又是一巴掌,罵道:“瞎說你老母,有這麼好的主意爲什麼不早說?快,去把各家各戶的柴草都搬來,燒他的孃的。”
那名賊人頓時眉開眼笑,挺胸大聲喝道:“都聽到了,二當家要燒他孃的,快搬柴草去!”
一衆賊人立即跑去附近的房屋搬柴草,很快祠堂的大門口便堆滿了柴草。
李鎮拿着火把一瘸一拐地行到柴草堆前,獰笑着把柴草點燃,瞬時間燃起熊熊大火,很快祠堂的大門就被引燃了。
“不好,賊人放火燒大門了!”祠堂內衆村民和衙役們瞬時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徐晉亦是變了臉色,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祠堂裡面沒水,對火攻無解!
大火越燒越旺,火頭甚至衝過了祠堂大門的門樓,厚實的木門在烈火的燃燒下發出闢裡啪啦的聲響。
祠堂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面如死灰,無能爲力地看着燃燒的大門。
徐晉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下意識地抓住了小婉的柔荑,後者轉頭望來,眼中滿是深情。
謝一刀悄然靠了上來,低聲道:“妹夫,待會門破,賊人衝進來時,你跟小婉和三槍翻牆先逃,我殿後掩護。”
旁邊的小奴兒面色變了變,又黯然地低下頭,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這位未來御極四十餘載的帝王,眼下只是一名十歲的小男孩罷了,幼小的心靈正被逐漸放大的恐懼蠶食着,就在此時,旁邊卻伸來一隻手握住他的小手。
小奴兒愕了一下,擡起頭正迎上小婉姐姐關切的目光,瞬時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嘭……
燃燒大門猛地震了一下,估計是外面的賊人等不及撞門了。
嘭……卡嚓!
早已經被燒得不成樣的木門如何抵擋得住猛烈的撞擊,立即便撕裂出一個條大裂縫,透過裂縫可以看到山賊們正擡着一根大木頭吆喝着衝過來。
轟蓬!
千瘡百孔的大門應聲倒下,衆賊怪叫歡呼,獰笑着望向祠堂內的衆人,就好像看着一羣待宰羔羊。
準備殺戮和狂歡吧!
李鎮一殘忍地舔了舔嘴脣,熟銅棍往地上一柱,興奮地大喝:“弟兄們……”
“殺啊!”
李鎮愕了一下,誰他媽的沒眼色,竟然搶老子的臺詞!
“殺啊!”喊殺聲像浪濤般從身後響起,李鎮猛回頭一看,瞬時倒吸一口冷氣。
這時天空已經微微放亮了,只見一彪人馬正潮水般往這邊衝殺而來,清一色的官軍打扮,轟隆的馬蹄敲碎黎明前的黑暗。
李鎮腦袋嗡的空白一片,衆賊臉的笑容也瞬間凝固了,漸漸被恐懼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