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聽起來很利索,但實際上有點被動。
秦牧現在確實就比較被動,因爲夜不收出了內奸,處處被人搶佔先機,至今很多事還罩在迷霧之中。
刺客林大原是草莽中人,半年來化身樵夫,經常給鄂國公府上送柴火,僅憑這條線索就可以定李過的謀逆大罪嗎?
答應是肯定的。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其實“莫須有”罪名,就可以誅人九族。
秦牧很楚,皇帝雖然擁有這樣的生殺特權,但這樣的特權最好慎用,因爲這種特權是一把雙刃劍,殺死目標人物的同時,也會讓那些真正忠於你的大臣心寒,這也就等於是在傷害自己。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宋代皇帝多數寬以待人,宋之亡,二十萬軍民投海殉國,何其壯烈。
明代皇帝對大臣多刻薄,明之亡,實亡於吳三桂、洪承疇等無數叛徒。
所以,這種生殺特權一定要慎用。
但慎用並不等於不用,特權在你手上,你總是不用,那麼你就成了一個擺設。
如今的局勢,暗流洶涌,加上太子遇刺,這背後一定有某股勢力在推動,是李過?是所謂的大順軍餘部?
如果是,很簡單,只要來一場大清洗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那麼這場大清洗反而成了打草驚蛇,這隻會讓真正的幕後推手隱藏得更深。
這場較量遠沒有戰場上那種亮明刀槍的較量那麼簡單。
不過。秦牧就是不信那個邪,誰說來着,一切陰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是渣!
“牛先生,這局勢有些不妙啊!秦牧竟然出動禁衛軍。如此粗暴的驅散數千舉子,連黃道周、劉宗周等人都直接押入刑部大獄,這場風波竟然就這麼平息了,這......”
“前幾次讀書人請願,秦牧都極爲剋制,這次一反常態。確實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過恩主也不必着急,我細細想來,目前秦牧的反應,恰恰印證了他已經沒有了以前的信心,已經亂了分寸了。”
“牛先生。這萬一秦牧真沒有病呢?”
“不會,不會的。如果秦牧清楚是恩主在背後推動這一切,必定會第一時間派兵來圍,現在沒有兵圍恩主府第,說明秦牧還不清楚是恩主在操控其事。
縱觀秦牧以往的行事,可以確定他是個是非常自信,且隱忍之人。如果他沒有病重,在摸清事情的脈絡之前,他絕對不會如此草率行事。
這次他不由分說出動禁軍粗暴的驅散數千舉人,押帶着者入獄,調動大軍入城戒嚴,恰恰說明他沒有以往的自信有耐心了。
出現這種情況,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了,所以急於掃清一切威脅到秦家帝位傳承之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爲何這次行事一反常態。”
“牛先生。會不會秦牧相信李過就是幕後推手了,他覺得已經摸清了事情的底細,所以先發制人。”
“不,秦牧能有今日,恩主萬不可小瞧之。江陰行刺太子之事,乍看起來天衣無縫,但秦牧只要回頭想想李過的反應,就能猜出這其中還有端倪。
恩主請想,如果是李過派人行刺太子,事前他一定做了周密的佈置,但現在李過進退失據,豈是事前做了周密佈置的樣子?象秦牧這樣的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那他爲何還要在第一時間兵圍李過府上?”
“男女之間,破鏡可以重圓。君臣之間一但有了猜忌,向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次刺殺太子之事,秦牧或許能猜到不是李過所爲,但死無對證。反過來,李過會相信秦牧不會以此加罪於他嗎?
秦牧對李過,本來就戒心重重,李過的右軍大都督之職,不過是虛有其名,出了這樣的事,雙方都是猜疑不定,加上秦牧急於掃清對秦家帝位傳承有威脅之人,對李過先發制人實在情理之中。”
“那接下來.........”
“接下來恩主就等着瞧吧,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接下來免不了要人頭滾滾落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南京城裡的開國勳貴,這次恐怕沒有幾個能夠倖免,秦業太小了,若不血洗一遍,秦牧豈能放心得下?
而這正是咱們需要的,到時開國元勳人人自危,李過之事又牽涉大批大順朝的文官武將,我們只要不斷散佈秦牧病危的消息,這些人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再加上邊境上一亂,剛剛建立起來的大秦王朝,頃刻之間就會烽煙四起,分崩離析。
不過秦牧也不是易予之輩,象李過這種被迫出頭的人,一定討不了好去,恩主乃真龍降世,這一點絕對不會錯,否則卑下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提着腦袋追隨恩主。
恩主只要耐心等待,時機一到,再打出魯王朱以海的旗號,裡應外合,先取江南半壁,整個天下便可放眼一望了。”
縱觀歷史,多數起事爭奪天下的人,起初多是受人慫恿,唐之李淵受劉文靜、斐寂等人慫恿,明之朱棣受道衍和尚慫恿,諸如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在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甘寂寞,唯恐天下不亂。
這幽深的內宅的私室之中,這位牛丞相就是典型的例子,只見他以三寸不爛之舌不停的鼓動着,而他歷經人生的大起大落,加上本身確實很有才,處處分析得合情合理,以至受他慫恿之人,野心彭脹,真道帝位可期了!
江南的梅雨季節,終日雨幕茫茫,陰沉的天空彷彿永遠不會放晴,原本行人摩肩接踵的南京城,此刻街只有一隊隊黑衣玄甲的秦軍在飛馳,永嘉侯李辰親自帶兵直僕鄂國公府,轟隆的鐵蹄密集地敲擊着柏油路面....
與鄂國公府剛好斜對門的兵部左侍郎府裡,下人們嚇得驚叫不斷,亂成一團。顧君恩一絲不苟的把三品官服穿戴整齊,然後坦然地向家中正堂走去。
他的夫人吳氏臉色蒼白,跟在他身邊惶惶不安地說道:“老爺........你到底給妾身一句話呀,會不會有事?這回會不會牽連到咱們家?”
顧君恩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默然一嘆,擡步繼續往正堂走,他的心裡,也跟這梅雨季節的天空一樣,陰鬱一片。
“老爺.........外頭有傳言,皇帝這次是要把原大順軍舊部一網打盡,老爺,你雖然一向得聖上信任,可這次保不定也要受到牽連,老爺,你倒是快拿個主意啊!這萬一..............觀世音菩薩保佑!觀世音菩薩保佑!”
“住口!”
“我不住口!我不住口!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無動於衷,妾身不管了,阿福!阿福,你來,先帶着少爺出去避避.........”
啪!顧君恩一個巴掌打在吳氏臉上,這是他第一次打妻子,幾乎陷於崩潰邊沿的吳氏被他這一個巴掌打得發矇,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眼淚象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滴個不停。
“真是發頭長,見識短!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真到那田地,你便是插上翅膀又能飛上哪兒去?如今是什麼時候?且不說你能不能把孩子送出去,就算能,那也是黃泥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你明不明白!”
街上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震得房子都微微顫抖,這時府外頭突然有人在厲聲大喝:“給我團團圍住,一個也不許放走,若有反抗,格殺無論!”
吳氏聽到這樣的厲喝聲,腦袋嗡的一聲,頓時天旋地轉,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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