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將那桌上的茶拿起,邊吹着那熱氣邊說道:“你我都知曉明依的命運。”
沉淵有些剋制不住的站起來怒吼道:“是蓮心。”一種深切的害怕,爲什麼這個男人要出現,她該是蓮心,蓮心……如果她不是蓮心……自己……就什麼都不是了……
白衣依舊十分鎮靜道:“她對你有感情了。”這次白衣並沒有說出明依這兩個字來刺激沉淵,卻是用她輕輕帶過,沉淵傲然道:“是,她對我有感情了。”此話雖然說得十分鏗鏘有力,卻是有種虛張聲勢安慰自己的感覺。
白衣並不理會,只是盯着那茶,好半晌才說道:“那你要看着她那般死去嗎?”這話好像一把巨錘打在了沉淵的心上,將那本就被折騰得疲憊不堪的心理防線轟然擊垮,沉淵竟是說不出話來,頹然坐倒在那椅子上。
白衣見此情狀,心裡暗歎果然情字難解,這沉淵何等英雄男兒,倘若不是自己得到了那遠古半妖的傳承,根本不能與之比肩,但碰到了這等兒女情長之事的時候,一樣是剪不斷理還亂,唉……可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一時之間,竟是想得出了神。
卻被沉淵的話拉回了神來,沉淵坐在那椅子上,身上似乎沒有半點力氣的說道:“可我又能如何呢?”
“放她走嗎?幾十年後不是一樣要被捉回去扔進沉淵裡。”沉淵苦笑道:“你不曉得問道的真正實力,那三位長老縱然是放她走了,到了時候,她也是逃不過那命運的。”
白衣看着眼前痛苦的男子,緩緩說道:“即使幾十年後逃不過那命運,此刻你卻是可以放她一把的。”
沉淵不解,白衣啜了口茶道:“她心裡已經將你視作了十分重要的親人,分不清這愛與不愛的模樣,可是你知道靈魂被拉入六道輪迴之前會回顧這一生的所有,心中會前所未有的清明,倘若她知曉,她心裡一直以爲愛着的這個人,居然是剝奪了她自由的人,用邪物控制了她的人,她會怎樣?”
沉淵愣住,自己心裡也常常閃過這樣的畫面,蓮心恨自己,不是那之前的蓮心,就現在這個,由叫做明依的小美人化作的蓮心天女,自己看着她離去,看着她說恨自己,整個人好像被湮沒在了冰冷的湖水中,無法呼吸的難過。
“倘若你真正愛她,就不該用那兩心絆來牽住她,就不該她從來到這世界,從身體到靈魂從來沒有真正的屬於過自己,就不應當讓她在死前回憶起你來,只剩下刻骨的怨恨,哪怕就這麼短短几十年,讓她過她想要的生活吧。”白衣說完這話,身影忽然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只剩下沉淵一人坐在那裡發呆,蓮心,我曾以爲愛就是陪伴與佔有,可是爲什麼想到自己在欺騙你,自己要將你送入那悲慘的命運,便會如此徹骨的疼痛呢?
我在世蓮花旁守護了千千萬萬年,我曾以爲,就那樣的陪伴便是一生的追求,可是我現在卻想要真真切切的擁抱你,真真切切的看着你笑,你對我信任,不是那兩心絆,不是那任何外力造成的,就是你願意對我笑,你願意信任我。
我告訴那媧天女我願意以人類的身份守護着你,以人類的身份與你在一起,因爲那是愛情,那是人類獨有的,我以爲我們之間該有的最美好的感情,可是如今我卻發現我從來沒有擁有過那般美好的感情。
我用了種種手段將體內種有世蓮花的女子留在身邊,我與她們笑,我與她們哭,我保護她們,可爲什麼獨獨對你會如此不一般,你的一瞥一笑,一舉一動,都能牽着我朝你走,哪怕是刀山火海,痛苦深淵,你叫我跳我都會跳,這纔是愛吧。
爲什麼愛是這樣痛苦的事呢?爲什麼得到你會讓我如此羞恥,爲什麼想到是自己親手將你帶上了這條路便恨不得去死,爲什麼你要讓我懂得愛呢?沉淵呆呆的坐在那裡良久良久。
蓮心推開了那門,卻見只有沉淵一人正呆呆的坐在那桌子邊上,白衣卻是早已不見,不禁有些失落,想來是沉淵哥哥與白衣不合,所以白衣也不和自己打招呼便離開了吧。
卻看沉淵突地對自己一笑,那笑裡有太多自己看不懂的東西,心裡有些莫名的不安,便乖巧的坐下,不敢多言。
沉淵見蓮心坐下,心裡涌起一陣傷悲,蓮心,這便是你最後一次做我的蓮心了吧,讓我好好的再與你相處這最後一晚,最後一晚……
兩人同往日般開心的吃了飯,蓮心拽了沉淵的袖子打着呵欠躺在牀上準備睡覺,卻聽見沉淵在那裡輕輕問道:“蓮心,倘若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不要恨我好嗎?”
蓮心只覺得睏倦之極,模模糊糊的應道是便沉沉睡去。
沉淵坐在牀邊,看着蓮心那嬌美天真的模樣,呆呆的坐了一夜。
次日,蓮心剛剛睜眼,看見那沉淵的臉,不禁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卻感覺心裡忽的一疼,彷彿有什麼正在被扯離心臟。
“疼……沉……哥……”蓮心見沉淵正伏在自己身上,單手在空中做出從自己體內拉扯出什麼的樣子,不解的看着,叫着疼。
忽的全身一陣輕鬆,彷彿身上的什麼枷鎖被取走,被拉掉,腦海裡一片空明。
沉淵看着那被取走了兩心絆的女子,她不會再是那個軟糯糯叫着自己沉淵哥哥的蓮心了,她會變回那個明依,那些美好的一面她再也不會在自己面前展現了,眼神裡帶着許多的絕望,看着眼前的人兒眼裡逐漸清明起來,不再是以往的迷茫天真。
明依躺在那牀上,回憶如同潮水般涌來,不是前面那些日子,是在問道山的這十年,與沉淵相處的這十年,那些無條件的寵溺與疼愛,自己心裡那些美好的感情。
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呆呆的躺在那牀上,一縷陽光射了進來,剛好打在明依的臉上,這種久違的幸福感,明依閉了眼,靜靜的感受着這縷陽光,忽然溫柔說道:“謝謝你。”
沉淵無語,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沙啞了嗓子道:“不用。”
這一刻,兩人便是再也回不到那問道山裡的十年了,可是這一刻,兩人也都釋然了,那些因爲感情所帶來的傷害,都在這一句裡煙消雲散了。
明依閉着眼,嘴角勾勒出動人心魂的美麗笑容,安靜的沐浴在那漸漸增多的溫暖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