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跟在婆子身後,七拐八繞,來到後花園的梅林,向林子中間的涼亭走去。
徐家兩房分家時,因二房人口多,不只分到的宅院多,後花園也基本上都劃給了二房。後花園的梅林靠近長房的宅院,現在是兩房公用的地方。
梅林的花亭裡,徐慕軒站在雕欄上,背對她們,迎風而立,一襲魚白色的長袍映照藍天。獵獵秋風吹起他的長袍,颯颯作響,他頎長瘦削的背影更顯孤零。
看到徐慕軒,沈妍放慢腳步,微微搖頭,嘴角挑起譏嘲冷笑。婆子自知騙了沈妍,以爲她氣惱要回去,趕緊繞到她身後,滿臉戒備擋住了她的去路。
沈妍冷哼一聲,邁開大步,周身散發大無畏的氣勢,向花亭走去。來到花亭外面的石階上,沈妍停住腳步,很輕蔑地哼笑了幾聲,沒說話。
徐慕軒轉過身,眯起眼睛打量沈妍,微垂浮腫的眼皮遮蓋了眼底的情緒。婆子一溜小跑來到花亭外面,與徐慕軒互使了眼色,又匆匆離開了。
“你來見徐慕軼,只可惜……”
“可惜什麼?”沈妍高聲出語,打斷了徐慕軒的話,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梅林中迴盪,“一點都不可惜,我不過多走了幾步路,難得又一次見識你自欺其人。”
徐慕軒挑了挑嘴角,神情陰澀,“這麼說你早就知道約你來的人是我?”
“我這人心眼實在,無害人之心,但不是傻子,更不喜歡欺騙自己。”往事如潮涌洪流一般撞進腦海,沈妍一聲長嘆,面色不由凝重,心中隱隱泛酸。
“你明知道是我約你,還欣然赴約,我是不是應該感激慶幸?”得知沈妍早就看穿他的把戲,仍平靜赴約,徐慕軒心中泛起強烈的挫敗感,語氣中透出酸澀。
沈妍微微搖頭,說:“我不是欣然赴約,你也不用感激慶幸,我來徐家長房做客,是想讓自己坦然面對過往,了無遺憾,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小事。”
“什麼小事?你是不是想說你要訂親了、要請我去喝喜酒呀?”徐慕軒暗暗咬牙,他想以惡毒尖酸的話語嘲諷沈妍,可他也怕沈妍變本加厲回敬他。
沈妍搖頭一笑,以很淡定的語氣,說:“不是,哪一家訂親民不擺酒席,你應當很清楚,你若真想喝喜酒,就要等到我成親的時候,我想告訴你……”
“閉嘴。”徐慕軒疾聲厲呵,打斷沈妍的話,他胸口起伏几下,又說:“我對你所說的事沒有絲毫的興趣,你嫁給護國長公主的養子也不必炫耀,我……”
“四少爺,四少爺――”秦靜帶兩個小丫頭匆匆走來,到花亭外,朝徐慕軒屈膝行禮,說:“端華公主派一位公公來傳話,侯爺請四少爺到正房客廳。”
徐慕軒沉下臉,狠狠瞪了秦靜一眼,又深深看了沈妍一眼,轉身離開了。秦靜躬身低頭,直到徐慕軒的身影被落葉飄零的梅樹遮住,她才擡起頭,鬆了口氣。
沈妍搖頭長嘆,深遠悠長的目光穿過梅林,眺望湖溏對岸的樹林。她在武烈侯府呆的時間不長,這裡的一景一物都深刻地留在她的記憶,儘管並不美好。逝者如斯,過往的每一幕都會走遠,正如她前進的腳步,不能停留。
“沈姑娘,你等一下。”秦靜看到沈妍朝長房的宅院走去,趕緊追上來。
“秦姨娘找我有事?”沈妍挑了挑眼角,拋給秦靜一張清傲淡漠的笑臉。
“一點小事,只需耽誤沈姑娘片刻功夫。”秦靜滿臉陪笑,神情很誠懇。
“說吧!希望秦姨娘能快人快語。”
秦靜走近沈妍,低聲問:“沈姑娘知道四少爺約你出來爲什麼事嗎?”
“不知道,秦姨娘來找我,是想對我坦言相告嗎?”
沈妍微微一怔,她早就知道徐慕軒打着徐慕軼的幌子約他,她坦然赴約,是想把徐慕軒當成她人生路上曾經遇到過的某一個人,去坦然面對。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徐慕軒。徐瑞宙勾結平二舅,想把平氏在金州那套三進的宅院和那座一百畝的小莊子賣掉。平海得知這個消息,就告訴了沈妍,沈妍不想讓宅院和莊子落到別人手裡,就派平海去金州爲生產間採購原料,順便探親並阻止他們與別人交易,再以濟真堂的名譽把莊子和宅院買下來。
當年,沈妍穿越而來,隨母親弟弟輾轉漂泊到金州,受盡流漓之苦,平家那座宅院是她在這個時空的第一個家。即使到現在,那座宅院的一景一物也時常光顧她的夢境。半夜凝思,想起在金州的情景,她也忍不住辛酸落淚。
離開金州之前,平氏賣掉了店鋪和大莊子。沈妍一再阻止,才留下了那套宅院和小莊子。若平氏母子在京城的日子不順心,金州還能成爲他們的退路。
到了京城,幾經波折,她和徐慕軒鬧到了這種地步。但沈妍仍會阻止有人打平氏產業的主意,畢竟那些產業都傾注過她的心血,她不想讓別有用心之人漁利。
徐慕軒同她一見面,就冷嘲熱諷,極盡能事地發泄心中的鬱氣,根本不容沈妍說話。他費心思約沈妍出來,究竟爲了什麼事,沈妍也不得而知。
沈妍見秦靜面露猶疑,冷笑道:“秦姨娘不方便說就算了,我也興趣不大。”
秦靜搖了搖頭,問:“不是方便說,而是這件事……”
“呵呵,我雖不知道秦姨娘想告訴我什麼事,但我不知道不是好事。秦姨娘說出來就是出賣自己的夫君,若想做得心安理得,就要得到好處。秦姨娘是聰明人,我對你所說的事興趣不大,但想知道你的籌碼和條件,看看我們是否能交易。”
“我若說我不想交換,也沒有籌碼,沈姑娘肯定信不過我,還不如我隨便開個條件,讓沈姑娘放心呢。你我沒有信任的基礎,沈姑娘懷疑我也正常。”
秦靜笑了笑,又說:“四少爺約你出來根本沒什麼大事,有人想捉姦,抓住你與四少爺藕斷絲連的證據,破壞你的親事。四個爺明知她們的陰謀,不加以阻止,反而要配合她們,我看不慣,就想幫沈姑娘一把。其實,端華公主經常派人過府傳話,根本不需四少爺出面,我來喊他,正好打亂她們的計劃。”
沈妍聽說有人要陰謀陷害於她,不生氣,反而笑了。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要設計她,太小兒科。捉姦不在牀上,而在冷兮兮的花亭裡,就是捉到又有屁用?徐慕軒竟然配合她們,多日不見,難道他的智商倒退到連秦靜都不如了?
“這麼說,我該謝謝秦姨娘了?”
“沈姑娘不用客氣,只是幾句話而已,我也看不慣她們齷齪的手段。”秦靜的語氣很真誠,就象一個朋友,絲毫看不出她要和沈妍談條件。
沈妍冷笑幾聲,說:“秦姨娘還是跟我談條件吧!你和我不是一路人。”
秦靜面露失望,“沈姑娘不看好我這個人,我也不強求,能把我當成交易的夥伴也不錯。徐慕繡得知你來長房做客,就讓人告知了端華公主,並設下圈套等你。這兩個人連同勝戰伯府的龐姨娘都是恨你入骨的人,你可要多留心。”
“多謝秦姨娘提醒,說你的條件。”沈妍早就知道端華公主、徐慕繡和龐玉嫣是她現階段重量級的敵人,但她根本沒把她們放在心上。
秦靜嘆了口氣,走近沈妍,低聲說:“我的條件很簡單,我想要銀子。”
沈妍點點頭,“什麼價碼?”
“我破壞了她們捉姦的計劃,又把事情告訴你,想要一百兩銀子,不多吧?”
“十兩。”沈妍很痛快,根本不給秦靜討價還價的餘地。
“你……好吧!”秦靜嫌少,暗怨沈妍小氣,但她想把沈妍發展成細水長流的財神奶奶,心裡舒服了一些,“沈姑娘不但擅長賺錢,還會精打細算省錢。”
“我一向認爲物有所值,對人也一樣。”沈妍打開荷包,眉頭皺了皺,她荷包裡只有幾塊碎銀子,一個二兩的金錠,還有幾張面額很大的銀票。她拿出那隻二兩的金錠,丟給秦靜,“三天之內再爲我提供一個消息,你我就兩清了。”
秦靜裝起金錠,說:“只要沈姑娘肯給銀子,我這裡的消息源源不斷。”
沈妍挑了挑嘴角,笑容輕蔑,她不想再跟秦靜多說半句,轉身離開了。有秦靜做暗線也不錯,她不缺銀子,而秦靜沒銀子,在武烈侯府寸步難行。她和秦靜各取所需,就算得不到有價值的消息,能得知一些笑料也不錯。再說,只有秦靜有了銀子,才能在武烈侯府立足,並堅持不懈地給端華公主添堵。
她回到徐家長房的內院,就看到汪儀鳳帶幾個丫頭婆子匆匆走來。沈妍趕緊迎上去,說秦靜找她,怕不方便,才假借徐慕軼的名號,就把事情遮過去了。正好要開席,汪儀鳳也沒多問,只囑咐了幾句,母女就回去赴席了。
吃完飯,沈妍到項雲環房裡說話,又陪兩個孩子玩鬧了一會兒,纔回引鳳居。
馬車剛停在二門上,白芷就急匆匆迎上來,告訴她說慧寧公主要在引鳳居住下,而且霸佔了沈妍的正院,已經讓人去準備鋪蓋和使用物品了。
沈妍暗笑,她這個準婆婆身份高不可攀,強勢霸道到不近人情,難纏到令人撓頭,有時候也可愛到可笑。這尊神光顧她的地盤,認爲是對她的垂青,想送走不容易呀!有神入住,她這小小引鳳居應該蓬蓽生輝,可她實在受用不起。
“姑娘,怎麼辦?”
“精心伺候唄!還能怎麼辦?”沈妍想了想,說:“幫我收拾行裝物品,我要到城外巡查製藥作坊,順便查看京畿藥房的運營情況,十天後回來。”
“姑娘提前……哦,姑娘什麼時候出發?”
“半個時辰之後。”沈妍又坐進馬車,叫過幾個丫頭仔細吩咐了一番。
沈妍連二門也沒進,又坐上馬車離開了引鳳居,她的行裝物品自有下人送到濟真堂。以巡查爲名,到京城周邊走一圈,多則半個月,少則十天。
對於要在引鳳居坐陣的大神,她惹不起、躲得起。她計劃先晾慧寧公主一段時間,順便了解一下老程的行蹤,等她回來,事情也就好解決了。
她剛進濟真堂的大門,歸真就捧着一份大紅的喜貼迎上來,又遞給了她一封信。沈妍打開喜貼,不禁驚呼,笑容從她的嘴角綻放,以快鏡頭速度擴大。
“歸先生,傳令下去,東主有喜,凡在濟真堂、生產間做工之人都有重賞。”
“多謝大掌事。”歸真去傳話,立刻引來陣陣歡呼聲。
金財神和蕭水葳近日訂親,兩人先回楚國舉行婚禮,再回花朝國,以花朝國的習俗宴客。明年三月,他們從花朝國來大秦京城,宴請這邊的故舊好友。
蕭水葳在信中說本想請沈妍做伴娘,同去楚國,知道沈妍事務繁忙,就不請她去了,等他們明年回大秦京城,再同她歡聚。金財神還特意強調明年他們要在大秦京城大宴賓客,沈妍不只是坐上賓,還是付銀子的東家,讓她提前做好準備。
沈妍指着信自說自笑了一會兒,就讓丫頭準備筆墨,她要寫回信恭賀,並備下厚禮,讓人一併送到花朝國。她和沐元澈的親事做準了,可還沒訂親,她猶豫了一下,決定先不提。若是順利,她預計明年三月成親,喜事都湊到一塊了。
“歸先生,這段時間見程叔了嗎?”
歸真想了想,說:“我大概有一個月沒見他了,前些日子,他跟我借了二百兩銀子,說要出去走走,我問他想去哪,他不願意說,我也沒追問。”
“等他回來或是有他的消息,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那日與慧寧公主攤牌,沈妍向慧寧公主詢問沐程風的死因,之前,她特意吹響木鳥,讓老程去聽。老程知道當年殺死他的人不是慧寧公主,可他對皇家的怨恨欲加深刻。他之所以不辭而別,就是不想面對慧寧公主,不想再回憶過往。
慧寧公主不知道沐程風死而復生經歷了多少非人的磨難,估計沐元澈也沒跟她細說。她認爲沐程風死了,靈魂不滅,帶着沐程風的記憶穿越成老程。她要找老程一問究竟,卻不知道當年深愛之人就在眼前,只是換了一張臉而已。
涼風猛吹,雪片飛揚,殘存在樹梢的黃葉嘩嘩作響,帶着對枝椏的眷戀飄落紛飛。時值初冬,大秦京城竟然下起了夾雜着冰雨的大雪,向人類宣告寒冬來臨。
沈妍爲躲避慧寧公主,就到京郊的作坊店鋪巡查,預計至少去十天。需要巡查的地方剛走了一半,歷時只有五六天,她就頂風冒雪回來了。
慧寧公主只在引鳳居住了三天,這三天,她除了在臥房休息,就是去老程呆過的庫房。至於她是否有所發現,引鳳居的下人不知道,沈妍就更一無所知了。
最近幾天,天氣突變,京城以北的城池縣郡遭遇百年不遇的雪災。慧寧公主顧不上兒女私情,趕回朝堂坐陣,督促戶部加大力度賑災。
四皇子主動請纓,要到救災的第一線去監管巡查,皇上褒獎他一番,很痛快地答應了。大皇子在戶部任職,災報傳來,就由他負責籌集救災的錢糧物品。
幾個月前,沐元澈自裁受傷,到花朝國治傷休養,就卸掉了金翎衛統領的職務。他剛回京城,還沒顧得上喘口氣,御衛營統領之職就落到了他身上。
大秦皇朝的御衛營人數很多,連守衛皇宮的御林侍衛和守城門的護衛軍都由御衛營統轄。京城平安無事,御衛營的人最輕鬆,遇到災情可就不一樣了。戶部籌集的錢糧物品由御衛營押運到第一線,最遠的地方在千里之外,最輕鬆的差事也就變成了最辛苦地差事。沐元澈做爲御衛營統領,當然首當其衝,親自上陣。
沈妍聽說這個消息,很擔心,她不只擔心沐元澈頂風冒雪付辛苦,更擔心大皇子一派在京城使壞。救災的錢糧物品關係到數以萬計的黎民百姓,若真有人做手腳,定會防不勝防,到時候四皇子和沐元澈都費力不討好,很可能還要受責罰。
前段時間,白賢妃得了驚悸之怔,藥石難除,久治不愈。一個自稱是斷緣大師關門弟子的道士來到京城,被薦去給白賢妃消災。道士說白賢妃的病是前世冤緣所至,只需找一個八字相生且相剋的人壓一下即可,無須用藥。
道士掐來算去,認爲四皇子的八字正合適,就薦給了皇上。皇上下旨讓四皇子放下手頭事務,在白賢妃病榻前侍湯奉藥伺候,剛過半個月,白賢妃的病就全愈了。皇上很高興,有意讓白賢妃過繼四皇子,被白賢妃一步三叩首請辭了。到現在,白賢妃和四皇子雖說沒有母子的名份,但兩人情同母子朝野皆知。
白賢妃的小伎倆也就是騙皇上,根本瞞不過龐貴妃,更瞞不過朝中一些老油條一樣的臣子。朝堂風向千變萬化,久在其中的人能感覺不到嗎?龐貴妃和白賢妃是嫡親表姐妹,關係一直很親密,而且兩人都有顧忌,不會輕易就撕破臉。但龐貴妃和大皇子一派已把四皇子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時刻準備除而後快。
沈妍思來想去,也想不到行之有效的防備之策,只能提高警惕,等別人出手再將計就計、見招拆招。她給沐元澈寫了一封信,講明自己的顧慮,讓他轉告四皇子時刻小心。她知道沐元澈和四皇子都是有心計的人,正因爲如此,暗鬥纔會更慘烈。朝堂如何變化與她關係不大,但她不想讓大皇子上位,就會適當出手。
“山橙,你馬上把這封信送出去,等到回信再回來。”沈妍把寫給沐元澈的信遞給山橙,仔細吩咐一番,送走了山橙,又說:“白芷,通知濟真堂、生產間和京城藥房、店鋪所有管事掌櫃明天早晨到濟真堂議事。”
“是,姑娘。”
沈妍同白芷一起出去,想去看看慧寧公主睡過的臥房,呆過的庫房。她剛走到門口,就見龍葵匆匆走來,遞給她一封信,又附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知道了,告訴送信的人,我會酌情而行。”
信是白賢妃寫來的,她在信中提醒沈妍防備端華公主和龐貴妃,暗示沈妍歸到她這一派。她讓沈妍利用濟真堂的招牌和自身的技能行義舉、做善事,爲自己搏一個立身的美名。並提示沈妍多爲四皇子在民間立名,將來定有厚報。
沈妍明天召集所有管事掌櫃開會議事,就是想參與慈善,支援救災,沒想到白賢妃跟她想到了一起。只不過她施醫舍藥、捐錢捐物是爲慶祝東主有喜,爲金財神和濟真堂揚名。反正濟真堂由她掌事,花費在十萬兩之內,無須通知金財神。
經白賢妃一提醒,她改變了思路,她要利用濟真堂和生產間的醫藥物品爲自己搏一個美名。順便提提四皇子,爲四皇子增加上位的籌碼,也會自己積下一份人情債。至於金財神,就讓他哪涼快哪呆着去吧!花他的銀子還要盼他出門裁跟斗。
給所有管事掌櫃開完會,救災的計劃和方案就確定了,衆人分頭準備,分工合作。只用了三四天的時間,救助災民的醫藥用品就基本準備妥當,隨時準備發運到第一線。京城內外也搭起藥棚粥棚,向平民百姓施粥舍藥,發放錢糧。
“姑娘,山橙姐姐回來了。”
“快讓她進來。”沈妍親自往手爐裡添了一塊銀霜碳,見山橙一進來,就遞給了她,等她暖和了一會兒,纔開始詢問,“見到人了嗎?有回信嗎?”
“見到人了,統領正忙,沒寫回信,只讓奴婢給姑娘帶話。”
沈妍有些失望,“哦,他說什麼?”
山橙皺了皺眉,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統領說等他回來,徐老太太的喪期就過了,他去之前就讓人做好準備,喪期一過,就跟姑娘訂親,還說……”
“還說什麼?”沈妍瞭解沐元澈,他肯定會說不中聽的話,而且壓在後面。
“統領還、還說讓姑娘多準備聘禮,他喜歡在林夫人家裡見過的那十二隻紫金生肖,讓姑娘打造好送給他,姑娘要是想娶他就……”
“什麼?姑娘娶他?”沒等沈妍應聲,白芷就叫嚷開了。
沈妍衝白芷揮了揮手,示意她稍安勿燥,又問:“他還說什麼?”
“他還說姑娘要想娶象他那麼英俊瀟灑俊美絕倫玉樹臨風(省略N個形容男人美好的詞)的美男子,就要拿出百分百的誠意,還說要把引風閣做新房。”
以白芷爲首的幾個丫頭都愣住了,怔怔看着沈妍,誰也不敢再出聲。自古男婚女嫁,沐元澈一個六尺高的大男人,竟然讓女人娶,這不是異聞嗎?
沈妍重重將茶盞放到几案上,冷哼一聲,說:“好,我娶他,希望他說到做到別反悔,還要說服他老孃。你們都各自去準備吧!訂親也是我訂他。”
“是,姑娘。”幾個丫頭如遇大赦,趕緊出去了。
一會兒,山橙又回來了,掏出一封信遞給沈妍,說:“統領說先把剛纔那番話告訴姑娘,等姑娘生一肚子氣,氣得身體暖和了,再讓姑娘看這封信。”
“胡說,氣能把人氣暖和了?”沈妍邊嘟嚷邊打開信,一看這封有圖無字的信,她的嘴巴張了張,實在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山橙莫名奇妙。
“姑娘,統領說讓你給他回信呢。”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我寫好信再叫你,哈哈……”
沐元澈的信中一個字也沒有,全部用簡單明瞭的圖案表達。這些圖案多數以饅頭和胸部爲主題,講述他現在的生活,其中不乏一些勁暴的畫面。
沈妍笑了好半天,才提筆給他回信,在信的開篇笑罵了他幾句,又講了白賢妃的提議以及賑災之事,讓他儘快轉告四皇子,早想應對之策。
日子在紛忙繁亂中過得很快,一個月轉眼過去,仲冬時節,三九嚴寒。
今年的冬天來得早,也特別冷,雪下了一場又一場。因預防得利,京城及周邊城池縣郡沒有出現重大災情,百姓遭遇一些小災,有人救助,也容易應付。京城以北受災嚴重,有四皇子在第一線巡查,災情得到控制,百姓也得到了救濟,基本上穩定了。
沈妍帶人以濟真堂的名譽施醫舍藥、發放錢糧,得萬民稱頌,正直愛民的朝臣也對她讚不絕口。有人問起,她只說是受四皇子親自到第一線救災的啓發,就再無二話了。雖然這句話很簡短,但作用不小,功勞也順理成章送給了四皇子大半。
還有幾天,徐老太太的喪期就過去了,人們壓抑了很久,都準備熱鬧一番。
勝戰伯府的管事提前幾天上門,到引鳳居找沈妍,商量訂親之事。這名管事姓張,軍人出身,一直追隨沐元澈,做事雷厲風行,還很認真。慧寧公主派玉嬤嬤與張管事同來,幫着計劃安排,交待具體事務。訂親的程序很複雜,沐元澈不在京城,可三媒六聘、三書六禮都要按習俗來辦,一點也不將就馬虎。
沈妍一看那些寫在書面上的程序,就頭疼不已,真想把一切都省略。乾脆直接揹着鋪蓋與找沐元澈,兩人去冰天雪地中游玩一番,就直接入洞房算了。
平時生意上的事務再棘手繁亂,她也能一一應對,可一看到婚嫁上的禮儀程序,她就情緒失控,好象受了很大的打擊一樣,連心緒都穩定不下來了。
論理,沈妍的親事應該由沈承榮操辦,畢竟是父族爲本。可剩蛋老人現在正在塞北喝風飲雪,就算他在京城,只會破壞沈妍的親事,根本不可能幫忙。
慧寧公主論輩份是沈妍的繼母,可她要替兒子訂親,就不能再管沈妍。這門親事只能由母族操辦,汪儀鳳已改嫁,只要夫家不反對,她可以替女兒張羅。除了生母,沈妍還有外祖家族,比母親操持也的親事更名正言順,至於誰來管,還需具體商量。
玉嬤嬤見沈妍對訂親之事知之甚少,而且也不能跟她商量,就回稟了慧寧公主。慧寧公主沒明確表態,但第二天,項大奶奶和韓氏都帶人來了引鳳居,爭着要爲沈妍操持親事。沈妍很驚詫,汪儀鳳都沒來,這兩人來幹什麼?
沈妍見到項大奶奶和韓氏,沒跟她們說幾句話,就心煩意亂了。她找藉口出來,把玉嬤嬤叫進去應付二人,她急匆匆去了項家,找汪儀鳳商量。
汪儀鳳不能出面管女兒的親事,滿心歉意,反覆安慰沈妍。項家兩房雖各自掌管一房事務,可還沒分家,家族遇到大事,仍要長房出面。由項家爲沈妍操辦親事是項老太爺的意思,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再不樂意,也不敢了懈怠。
汪孝賢聽說項家要出面,就讓汪耀宗協助,讓韓氏和兩個庶子媳婦幫忙。韓氏本來就是拜高踩低,見縫插針的人,能結識皇族權貴,她當然很積極。
不管由誰出面操持,沈妍和沐元澈的親事還是在剛出徐老太太喪期的第三天訂下來了。沈妍和沐元澈都沒露面,由家中親眷長輩全權代理,按規矩來辦。
然而,這只是小訂,接下來還要過茶禮,下大聘禮等,儀式會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