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緣份

藍衣男子就是汪儀鳳的親哥哥汪耀宗,他爲什麼會死而復生?爲什麼會在金州府衙?沈妍不得而知,也不想多問,心裡對他突然出現有些排斥。

紫衣男子是順天府尹項懷平的堂弟項懷安,原是金州府衙的正六品典正。平安州暴亂,知州被殺,他被臨時調往平安州暫代知州一職。他在平安州近一年的時間,政績做得不錯,此次回金州述職,順便參加知府杜大人的宴請。

項家和汪家是世交,汪家未獲罪離京之前,兩家來往緊密。項懷安曾是汪孝賢的得意弟子,在京城時經常出入汪家,與汪耀宗兄妹關係親厚。

汪耀宗抱沈妍坐在他的腿上,沈妍小小身體扭來扭去,很不舒服。十來歲的處甥女坐到舅舅腿上,甥舅親切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可沈妍是小瓶裝老酒,皮嫩心老。她對帥叔免疫力極差,但汪耀宗和項懷安都是她的長輩,她能不彆扭嗎?

聽沈妍簡單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兩人不禁唏噓,激動感慨,並大罵沈承榮。兩人問長問短,對他們母子關愛有加,沈妍不得不感動,心裡卻很壓抑。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

去年,他們母子淪落如斯,汪耀宗生死不明,項懷安遠在平安州,沒人對他們伸出援助之手,她被逼無奈,纔去賣身。現在,他們母子在平家生活得安泰平靜,她馬上就要有自己的事業,前途一片光明,可汪耀宗和項懷安同時現身了。

她因此而排斥、而壓抑,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他們母子到了金州,就能得到汪耀宗或項懷安的照弗,她就不用去賣身,又怎能成爲平慕軒的童養媳?又怎能結識金財神這隻金棍呢?或許這就是緣份,陰差陽錯間,天意難違。

“舅舅,項伯伯,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去府學呢。”

“我送你回去,正好去看看你娘,自她嫁給沈承榮,我就見過她一次,唉!”

項懷安也跟着嘆氣,“我也去,自你們家離開京城,快二十年沒見阿鳳了。”

沈妍連忙擺手,說:“我們跟平家人只說家鄉鬧災荒,到金州尋親不遇才賣身的。平家人不知道我們的來歷底細,更不知道我們跟沈承榮的關係。本來挺和氣,你們突然跟我回去,會鬧出誤會,不如等我回去先跟娘和平家說清楚。”

汪耀宗想了想,點頭說:“你們既然一直隱瞞身份,這時候還是不泄露得好,松陽郡主就要來金州,我也怕有什麼差池,給你們惹來麻煩。”

“佑廷(汪耀宗表字)兄,我在妙音寺後面有一座宅院,不如你住進去,明天讓阿鳳帶妍兒和蘊兒藉口來妙音寺上香,到我家裡一聚,說話也方便。”

“也好,妍兒,回去告訴你娘,就不要跟平家人多說了。”

“知道了。”沈妍衝兩人施了一禮,微笑說:“蘇師爺還有事要找我呢。”

兩人送沈妍出來,正好碰到蘇師爺,彼此打了招呼,沈妍跟蘇師爺進了偏廳。

“你只說有人找我,又不告訴我是誰,害得我吃了一驚。”沈妍跟蘇師爺說話也不客氣,“你找我有什麼事?天都過午了,我還要去府學接人呢。”

“我想讓你驚喜,怎麼?見到你舅舅和項大人不高興?”蘇師爺笑了笑,也沒多說,就從袖袋裡掏出一方手帕,裡面裹有一隻金鑲玉的簪子,他小心摸了摸簪子,遞給沈妍,說:“這是你家奶奶不小心遺落的,代我轉交給她。”

沈妍仔細看了看簪子,問:“什麼時候遺落的?你怎麼知道是我家奶奶的?”

“去年你們在府衙打官司時我揀到的,你又不戴簪子,僕人也不可能有這麼貴重的首飾,當然是你家奶奶的。”蘇師爺說得合情合理,目光卻不停閃爍。

“好,我回去就代你轉交,多謝。”

從府衙出來,沈妍先去買了平氏喜歡吃的桂花糕,才一溜小跑去了府學。平慕軒正跟下人在府學門口喝酸梅湯,看到沈妍氣喘吁吁跑來,忙站起來迎上去。

“你去哪了?這麼久纔回來,還以爲把你丟了呢。”平慕軒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遞給她一碗酸梅湯,嘴上責怪,臉上滿含關心。

“我去驛站了,做了些點心給林嬤嬤送去了,又玩了一會兒,就晚了。”沈妍喝了一口酸梅湯,又說:“我認爲林嬤嬤比高嬤嬤人好,不願意弄得太僵。”

平慕軒點點頭,無論沈妍做什麼,他都認爲很有道理,一定是爲他好。名譽上,沈妍是他的童養媳,在他心裡,沈妍又是比平氏還讓他信任的依靠。

“她們沒說要回來吧?”

“沒有,她們被趕出去,落了臉面,肯定要抻幾天勁兒,過幾天再說,反正郡主還有十幾天纔來呢。”沈妍根本沒見林嬤嬤,但她很清楚她們的心思。

“好,上車,回家。”

坐上車,平慕軒就打開沈妍的包袱拿桂花糕吃。還好這個包袱是她精心縫製的,有很隱秘的夾層,帳本和銀票放到夾層裡,不仔細翻找,根本看不到。

先前,平氏給了她一千兩銀子,給平慕軒把書買齊、又置辦好打點禮物才花去了二百兩。她計劃把剩餘的銀子做爲投資,作坊建起來,有平家兩成股,也是一份長長遠遠的營生。以後就是不進京,不做官,也少不了日常花用銀子。

她想先把作坊建起來,再告訴平氏母子,松陽郡主到來之前,她不想再讓他們分心。武烈侯府突然來認親,提高了平氏母子的身份,也增加了他們的壓力。

回到家,聽管事婆子說家裡來了貴客,平氏正在花廳宴請,平慕軒就皺起了眉頭。松陽郡主要來金州認孫之事傳開,平家就成了衆人關注的焦點,沈妍認爲應該低調,以免被人非議。平慕軒認爲沈妍的想法正確,對平氏見貴客很反感。

“嬤嬤,哪裡來的貴客?”

“鄭縣令的夫人,大舅奶奶,表少爺和兩位表小姐,正在正院的花廳吃飯呢。”

“我去把他們趕走。”平慕軒變了臉,撒腿就往正院跑,被沈妍扯住了衣襟。

“你現在跟他翻臉,反而會落人口舌,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不理會他們,纔是你的風度。你是讀書人,跟一幫婦女鬥氣,人家會笑話你的。”

“什麼風度?你的腿沒被打折,你不疼。”平慕軒本是有心眼的人,去年被誣陷,又險些喪命,他跟鄭縣令、黃秀才、王氏等人結下的仇比山高、比海深。

“他們以前打折你一條腿,你現在能打折他們兩條腿嗎?要是不能,就必須忍耐。”沈妍目光清亮,在夏日的陽光下,好似冰花冷豔燦爛。

平慕軒看着沈妍的眼睛,重重點頭,“你跟娘說我去讀書了,不見客。”

沈妍先讓丫頭去給平氏回了話,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收拾完畢,才帶上桂花糕去見平氏。她也很反感王氏母子,只是她想見見鄭縣令這位夫人。

“一看姑母您就面善,是有福氣的人,松陽郡主親自來見您,真羨煞人了。”

這個聲音聽上去很陌生,滿含恭維討好,想必就是鄭知縣那位夫人了。她是妻,平芙是第十八房小妾,她居然按平芙的輩份管平氏叫姑母,真是驚煞人了。

這個世界太瘋狂,老鼠給貓當伴娘,沈妍想起這句話,促俠一笑。老鼠給貓當伴娘是要錢不要命,他們是巴結權貴不要臉,別說,還真有一拼。

沈妍穿過花廳的過道,想進去,又停住了腳,衝準備給她打簾子的丫頭搖了搖頭。狗嘴吐不出象牙,但她仍希望鄭夫人和王氏母女不一樣,至少象個官夫人。

“姑母呀!咱們是一家人了,可有句話我真不好開口。”

“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你儘管說吧!”

“我要說的是軒少爺的親事,他是皇親國戚、名門公子,要是讓人知道他有一個逃荒賣身的童養媳,會讓人笑話,郡主肯定也要責怪。童養媳也沒什麼,可她的身份實在是太低賤,還不如小門小戶的正經女兒,說起來還是小家碧玉。”

平氏嘆氣說:“妍兒確實沒有拿得出手的身份,可她是個乖巧、懂事、聽話的孩子,就象女兒一樣貼心,斷緣大師也說她福澤沈厚、旺夫益親。”

“一聽姑母您這話,就知道你是良善人,別說是逃荒賣身的人,就是隨便揀來的野狗野貓,您賞它口吃食,它還衝您搖尾乞憐呢。”

“姑母,我一直認爲你和軒哥兒都被人矇騙了。”平安氣憤且無奈的聲音傳來,“斷緣大師是何許人?京城多少達官貴人想請他推卦算命,他都不賞臉,他會給一個逃荒要飯的丫頭算命?依我看,那天你們遇到的斷緣大師是假的。姓沈的丫頭詭計多端,肯定是她買通的人,合夥來欺騙你的。軒哥兒努力讀書才考中童生,姑母有福氣才得松陽郡主青眼,說姓沈的丫頭旺夫益親,軒哥兒不也……”

“軒哥兒不也被人陷害,差點把命丟在滿城縣大牢嗎?好在折了一條腿,保住命。”沈妍甩起簾子進來,冷眼掃過平安等人,“大表少爺是想說這件事嗎?我確實不夠旺夫,要不怎麼能讓害他的人得逞呢?好在蒼天有眼。”

“小賤人,你是什麼身份?這輪到你說話了嗎?”平芙咬牙切齒怒罵,連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都隨着身體顫抖,她覺得罵不解氣,又抓起一杯熱茶向沈妍潑去。

伺候在平氏身邊的大丫頭手疾眼快,用團扇擋開茶杯,熱水濺得到處都是。

王氏忙扶平芙坐下,輕聲勸慰,瞟向沈妍的目光好象尖刀一般。平安用殺人的眼神瞪着沈妍,平蓉則高聲怒罵,好象沈妍是他們一家幾輩子的仇人一樣。

平氏也知道王氏母子欺人太甚,嘆了口氣,使眼色示意沈妍先出去。鄭夫人撇起嘴角掃了沈妍一眼,安慰平芙幾句,又陪上一張笑臉討好平氏。

沈妍恨得心疼,暗暗咬牙強迫自己忍耐,若不是松陽郡主要來,她怕這時候橫生事端會給平氏母子惹來麻煩,她早就掀桌子了。

她沒理會平氏,轉身就往外走,剛到外廳門口,就與迎面走來的平慕軒撞了滿懷。平慕軒臉色發青,看到沈妍滿臉氣憤出來,他的臉都氣得扭曲了。

“真是身份低賤的人,一點禮數都不懂,進來出去連聲招呼都不打,也就是姑母您能包容她。”鄭夫人見平氏臉色不好,忙拉着她的手,忙笑說:“姑母,不如您就把那份收童養媳的文書毀了,憑她一家逃荒來的,還敢告您不成?你就看蓉兒多乖巧懂事,她可是您的親侄女,您看着長大的女孩多放心呢。安少爺將來肯定會中狀元,蓉兒也是大家小姐,不如您就給軒哥兒訂下蓉兒,多般配。”

這鄭夫人原是武烈侯府的二等丫頭,因相貌平平,沒被主子收房,配給了當時還是奴才的鄭知縣。這幾年,鄭知縣升官發財了,她也成了官夫人,總是刻意遮掩自己的出身,好象說別人身份低,就能擡高她自己一樣。

她也知道王舉人想讓平蓉給平慕軒做妾,但她不支持,她希望平蓉做妻,這也是鄭縣令的想法。自得知平慕軒的真實身份,鄭縣令就爲曾經逼供平氏母子提心吊膽,只怕松陽郡主一來,他官位不保,還有可能丟了小命。

好在平芙是平氏的親侄女,只要平芙出面,平氏不會不顧及親情。先穩住平氏,再說服平氏毀掉童養媳的文書,接納平蓉,就完事大吉了。鄭夫人怕平芙會踩到她頭上,不願意讓平芙做大,被鄭知縣好一頓訓罵。

“姑母,要不您賞我一個面子,讓我給軒少爺和蓉兒做媒,你看……”

一隻果盤飛來,重重落在桌子中間,砸得桌上碗碟碎裂,羹湯菜餚四濺紛飛。

衆人還沒反映過來,平慕軒就衝過來,一把掀起桌子,朝王氏母子翻去,桌上杯盤滑落,湯菜灑得到處都是。平安遠遠跳開,彈掉衣服上的菜葉,皺起眉頭看着盛怒的平慕軒,眼底流露出懼意,而看向沈妍的目光則滿含怨毒。

桌子倒來時,王氏出於本能反映,推開了平芙,用自己的身體扛住了,人被桌子壓倒在地上。滿桌的菜肉魚蝦基本上沒糟蹋,全部灑到了她的身上和頭上。

平蓉扶着平芙站到一邊,平芙受了驚嚇,氣惱怨憤,臉色很不好。兩人不敢埋怨平慕軒,憤怒惡毒的目光怒視沈妍,好象推翻桌子的人是沈妍。

鄭夫人掃了平芙一眼,臉上閃過嫉妒不屑,連一聲問候都沒有,就去討好平氏了。下人趕緊把桌子擡起來,又扶起王氏,收拾滿地狼籍。

“把他們趕出去,全部趕出去,誰放他們進門的,每人打二十大板。”

平氏哽咽嘆氣,“軒兒,你這是幹什麼?鄭夫人聽說我病了,來看我。”

平慕軒咬牙冷笑,“你被關進滿城縣大牢,打得滿身是傷的時候,縣衙與大牢只有一牆之隔,她怎麼不去看你?大舅一家誰去看你了?”

鄭夫人聽到平慕軒的話,訕訕強笑,王氏母子巧嘴滑舌,也不知該如何辯白了。他們想說服平氏,繼而討好平慕軒,此時看來,這條路行不通。

“你……”平氏抽泣嘆氣,也無話可說。

沈妍目睹這一幕,暗自冷笑,也沒勸阻,就悄無聲息離開了花廳。在王氏母子看來,平慕軒生性軟懦,平氏更是好拿捏的人,他們就想臨時抱佛腳,跟平氏母子打好關係。其實,軟懦只是平慕軒的外表,他的內心很強硬,尤其是他認準的事。平氏是沒主意的人,經不起別人三言兩語的好話,好在平慕軒不好糊弄。

孫嬤嬤快步進來,要進花廳,看到沈妍衝她使眼色,就停住了腳步。

“姑娘,這……”

“出去說。”沈妍把孫嬤嬤帶進廂房,講述了花廳裡發生的事。

“這幫人整日算計,還不就是看奶奶面軟嗎?”孫嬤嬤氣得變了臉。

“以後這種事少不了,讓軒哥兒處理吧!別人說什麼都沒用。”沈妍跟孫嬤嬤說了幾句家常閒話,又拿出那根金鑲玉簪子,問:“嬤嬤看這簪子是奶奶的嗎?”

孫嬤嬤仔細看了看,點頭說:“是奶奶的,這是當年爺送給奶奶的首飾,奶奶很喜歡。老奴有三四年沒見過這根簪子了,怎麼在姑娘手裡?”

“你三四年沒見過了?”沈妍滿腹疑團,顧不上多思考,忙說:“我、我昨晚收拾軒哥兒的書廚看到的,我猜是奶奶的,回頭交給她。”

“自平家老太爺過世,舅爺、舅姐姐、表少爺、表小姐們幾乎天天過來,看到奶奶有好東西就連搶帶偷,這些年,也不知被他們搜刮了多少去。軒哥兒有心眼,惹不起他們,就把奶奶的東西藏起來,有時候他藏的東西奶奶都找不到。這根簪子有幾年不見了,老奴還以爲被他們拿走了呢,原來是軒哥兒藏起來了。”

沈妍邊聽孫嬤嬤嘮叨,邊給自己心裡的疑團找答案。這根簪子確定是平氏所有,怎麼會在在蘇師爺手裡?蘇師爺又讓她轉交給平氏。蘇師爺說平氏去年把簪子丟在了公堂上,孫嬤嬤卻說三四年不見了,簪子的故事似乎不簡單哪!

花廳裡傳出平慕軒的吼呵聲,片刻功夫,王氏母子和鄭夫人就帶着下人灰溜溜離開了。沈妍透過廂房的窗戶,看他們滿臉訕笑,心裡蔑恨鄙視。鄭夫人來討好平氏母子失敗,鄭知縣爲了爲了保住榮華富貴,肯定不會罷休。

平氏的哭聲傳來,沈妍給孫嬤嬤使了眼色,孫嬤嬤會意,趕緊到花廳去勸慰平氏。沈妍搖頭冷笑,趁沒人注意她,就溜出去找汪儀鳳了。

汪儀鳳聽說汪耀宗還活着,且也在金州城,不禁哽咽,卻沒有沈妍想像中那般激動。這兩年,汪儀鳳經歷了太多,人變得成熟了,對事也看淡了。

沈蘊很興奮,自住進平家,日子安定下來,他就被汪儀鳳拘在家裡讀書。聽說明天可以出門,還能見到傳說中的舅舅,他都急不可待了。

沈妍正跟母親和弟弟說話,平慕軒來了,拿着幾本書,說有問題要請教汪儀鳳。府學裡給童生安排的課程不多,只有上午上課,下午就在家溫習。若不是想跟其他學子多接觸,互相交流有進益,平慕軒都不想去府學,他認爲府學的夫子不如汪儀鳳講得好,下午不用上課,他正好可以跟汪儀鳳學習。

見平慕軒臉色很不好,沈妍沒多問,只淺淺安慰了他幾句,就去安排明日出行之事了。收拾妥當,她去了正院,聽丫頭說平氏吃完藥睡下了。她囑咐丫頭幾句,剛要回去,就聽丫頭說平氏醒了,叫她進去,她趕緊進屋去見平氏。

“妍兒,今天……”平氏欲言又止,哽咽出聲。

“娘,您什麼也別想,先靜下心養好病。”

平氏只是一個普通婦人,這些年她一直在堅持、在忍耐,就是因爲她心裡還有期待。平慕軒的父親死了,她遲遲才知道,這對她打擊很深。松陽郡主要來金州認孫,她心裡有很深的懼意,想巴結權貴的人也來煩她,她早已應接不瑕。

沈妍扶平氏坐到軟榻上,邊給她按揉肝經上幾處穴位,緩解肝鬱心結,邊講笑話哄慰她。平氏慍怒惱恨,可看到沈妍的兩隻小胖手在她腿上一按一起,說完一個笑話,兩隻大眼睛就彎成一道縫,眼底滿含笑紋,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來。

在她心裡,沈妍與她的女兒一般無二,說是平慕軒的童養媳,卻總讓她感覺美中不足。女兒纔是娘貼心的小棉襖,媳婦再好,也跟婆婆不是真正的親。將來平慕軒會有嫡母,那纔是禮數上真正的婆婆,這正是她的心結所在。

沈妍見平氏面色緩和了,拿出簪子,說:“娘,您看看這根簪子。”

平氏一怔,拿過簪子,問:“怎麼會在你這?”

“有一個人讓我教給娘。”沈妍想窺破更多隱秘,沒說是蘇師爺。

“哦,那個人……他、他還好嗎?”

“他挺好的,他……”

平氏輕咳一聲,打斷沈妍的話,“好就行,以後別再提了,把這根簪子送給你娘吧!她總輔導軒兒讀書,很辛苦,我都沒正經謝過她。”

沈妍點頭道謝,收起簪子,偷眼觀察平氏的表情。看到平氏臉色淡漠,似乎若有所思,她心中的小問號如春筍般瘋長,也不敢再多問一個字。

她跟平氏說了明天去妙音寺進香的事,平氏很熱情,忙叫管事婆子安排出門的車馬隨從。沈妍又陪平氏聊了一會兒家常閒話,藉口準備東西,離開了正院。

回到房間,她譴退丫頭,拿出記事本,一條一款寫下她眼下需要做的事。理清思路,她把記事本和空白帳本及銀票藏好,躺在牀上思考每一個細節。

第二天一大早,汪儀鳳母子就帶着幾個下人到妙音寺進香了。他們在各個大殿都供奉了香燭,舍了佈施,奉上香油錢,就離開了寺院。

他們回到寺院門口,剛準備上車,就有一箇中年男子上前跟汪儀鳳認親。這中年男子是汪家的下人,人稱趙管事,一直跟汪耀宗在外面做生意。

趙管事裝成汪儀鳳的表叔,就是汪儀鳳母子來金州要投靠人。他自稱是大戶人家的僕人,主人不在金州,留他看院子。表叔不是近親,汪儀鳳母子有什麼事也不會有人懷疑他,而且他本身就是僕人,身份足夠低微。

平家的下人聽說汪儀鳳母子遇到了親戚,都很高興。趙管事邀請他們到府裡歇腳喝茶,汪儀鳳母子要去,他們也欣然前往了。到了項懷安的宅院,趙管事把平家的僕人安排在門房休息,又帶他們母子到裡面去見汪耀宗和項懷安了。

兄妹久別重逢,玩伴經年未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敘不盡的情。沈蘊坐在汪耀宗腿上,聽大人們說話,偶爾問上幾句,儼然象個小大人。沈妍卻不想聽他們說陳年往事,呆了小半個時辰,就坐不住了,以內急爲藉口,溜出來了。

沈妍沿着長廊溜達到涼亭,看到趙管事正和宅院的王管家在涼亭說話。她只是路過,不想逗留,可聽王管家說起項懷安兩年前死了妻子,至今未娶,她頓時興趣大增,坐到涼亭外旁聽。兩人跟她打了招呼,也沒多理她,自顧說得盡興。

項懷安正值而立之年,又出身名門,儀表堂堂,爲官清正,政績也不錯。若沈妍還活在前世,遇到這樣的高富帥男人肯定會先引誘,繼而撲倒。這一世,她只是個小屁孩,就是色心大熾,也只能看、不能摸,過過眼癮。

但她並不遺憾,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不合適,不是還有她娘嗎?雖說汪家敗落了,不再是名門旺族,可汪儀鳳自身的相貌、品性和學識都不錯,尤其這段時間她教平慕軒讀書,女夫子的氣質自然而然流露,光彩不容忽視。

項懷安和汪儀鳳也算青梅竹馬,當年若不是汪家獲罪,本來是要訂親的。如今再續前緣,雖說緣份遲到了十年,其實並不晚,兩人各有經歷,纔會更珍惜。

反正兩人都是過來人,也不必再講門當戶對,你情我願,這事就成了。項懷安各方面條件都很優越,若成爲她的繼父,還不氣死沈承榮,想想都興奮。

“姑娘,你笑什麼?”趙管事問她,王管家也一臉納悶看着她。

沈妍聽到趙管事問話,又聽到自己的笑聲,趕緊捂住嘴,說:“那邊有兩隻鳥兒在搶食打架,好熱鬧,我笑它們呢,你們繼續說話,別管我。”

趙管事和王管家哪成猜到一個小丫頭有如此心思,沒把她放在心上,繼續說話。從他們談話中,沈妍收穫了很多信息,對她有用的東西還真不少。

他們吃過中午飯纔回平家,平慕軒在大門口等他們,溜來溜去,滿臉不耐煩。

“你們怎麼這纔回來?我都等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沈妍看了看天,又問:“你今天沒去府學?”

“只去了一個時辰,知府大人明天要在府衙宴請今年通過府試的童生,還請了城內有名氣的舉人和秀才,金州所轄的四郡十二縣及平安州的官員都在。我不想去,可夫子說少了誰也不能少了我,這是知府大人格外交待的。”

“那就去唄!”沈妍面帶笑容,對平慕軒那張苦瓜臉視而不見。

平慕軒抓住沈妍的手,面露親暱哀求,“妍兒,你跟我去吧!扮成小廝。”

“不行。”沈妍果斷拒絕,神情鄭重。

不能讓平慕軒過於依賴她,他都十二歲了,斷不了奶的孩子,如何能長大?

沈妍講了一堆大道理,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累得她差點口吐白沫,直到平慕軒很委屈得撇着嘴答應自己去,又小心翼翼宣告要獨擋一面,她才鬆了一口氣。

回到臥房休息了一會兒,沈妍又藉口跑出去,到府衙找蘇師爺。她告訴蘇師爺說平氏收下簪子,只說這根簪子丟三四年了,沒有什麼特殊交待。蘇師爺面帶微笑,眼底閃過失望,但這樣的結果似乎又在他意料之中。

她本想多問幾句,掌握一些八卦素材,可看蘇師爺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也不好開口了。說到明天平慕軒要參加知府大人的宴請,沒等沈妍開口,蘇師爺就說會照顧好平慕軒,還會告知項懷安,讓沈妍和家人放心。

沈妍笑容恭敬,施禮道謝,談笑間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蘇師爺。這蘇師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雖說看上去文酸迂腐,也算一表人材了。做爲師爺,要看爲官者的臉色行事,顯得低眉順眼,善於隱藏情緒,但總體來說還是很不錯的一個人。

有項懷安和蘇師爺關照,平慕軒去參加宴請很順利,長了不少見識。他回來之後,興致勃勃地跟平氏、汪儀鳳等人講述所見所聞所感,還把收穫的一堆禮物全部拿出來,先讓沈妍挑出喜歡的,再分送給其他人。

宴請之後,府學恢復正常上課,沈妍照常陪平慕軒去上課。只要把平慕軒送進課室,她就自由了,去忙自己的事,只要在回家前趕回來就行。

跟平慕軒上學的下人共七個,沈妍把他們分成三班,又明確了規矩。每天都有一班在課室外伺候,有一班看車和隨身物品,另一班就可以出去遊玩散心。這樣一來,她每天都跑出去,不但沒人說,平慕軒問起,也有人替她保密圓謊。

這幾天,沈妍天天圍着金州城的藥房和醫館轉,收穫了許多信息。在諸多藥房和醫館中,規模最大、地段最好的就是平大夫所開的那家。雖說有優勢,平家又是世代行醫,可平大夫的藥房和醫館經營並不好,這大概就是人品問題了。

一想到平大夫佔的是平氏的鋪子,租金不付,直到現在也沒個說法,她就憋了一肚子氣。她計劃把鋪子收回來,自己開藥房醫館,肯定比平大夫這庸醫做得好。可平氏沒有明確態度,她又想開製藥作坊,只好把新計劃壓後了。

金財神讓她有事找萬兩,每次見到萬兩,她都少不了一通嘮叨。萬兩答應幫她想辦法,可遇到平大夫這一窩沒臉沒皮不講道理的人,什麼辦法都難奏效。

聽汪儀鳳說汪耀宗現在也以販賣藥材爲主要營生,她去找汪耀宗,說出要開製藥作坊的計劃。汪耀宗很驚奇她懂炮製藥材,問了她好多問題,好在沈妍早有準備,巧妙答覆。汪耀宗半信半疑,明知答案摻水,也不好意思追根溯源了。

汪耀宗仔細把藥材從種植到收割,再到販賣、炮製的流程講給她聽,又讓趙管事帶她到金州城內收購藥材的藥行去看。炮製藥材的作坊都在城外,因時間不充裕,沒法親自參觀,即使他們講得再詳細,可她收穫的信息也有限。

“妍兒,你要是開作坊,我可以先給你供應原藥,不用馬上收銀子。”

“舅舅能給我供應原藥最好,銀子我不會拖欠,原藥驗完貨就付銀子,這是行規,親戚也不能違背。我跟販原藥的人說,只要原藥好,價格還能多加一成。”

“我是怕你的作坊剛開,本錢不夠,要是沒銀子,你就先緊着別人。”

“沒事,舅舅儘管放心,我的大東傢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金銀。”

金財神給了她五千兩銀子,足夠她蓋房子、買工具、招夥計了。她手裡有一千多兩銀子,她想以平家的名譽投進來,可以用來採購原藥,做流動資金。銀子不夠,她就去榨金財神,實在不行,就從金府偷東西出去賣,反正能弄到銀子。

“誰是大東家呀?可靠嗎?”汪耀宗一臉懷疑,怕沈妍上當。

“金家,跟我打交道的人叫金萬兩,聽說他還有一個主子。”

“哦,原來是金爺呀!”沒等汪耀宗說話,趙管事就滿臉崇拜開口了。

汪耀宗不可置信,“妍兒所說的金家難道是南楚首富?”

“金萬兩打理金家的部分生意,人們都稱他爲金爺,咱們在前兩年做茶葉和綢緞生意時,跟他打過交道,有幾面之緣,姑娘說的金萬兩應該是他。”趙管事尋思片刻,說:“前幾天,我去藥行交原藥,聽夥計說金家再過幾個月就大批收購原藥,可能就是要建作坊,估計跟姑娘說到一處兒。”

“要真是金家就太好了,老趙,你回頭再打聽打聽,別讓人騙了妍兒。”

“是,少爺。”

沈妍見汪耀宗真心誠意關愛她,很感動,忙向他道謝。汪耀宗知道汪儀鳳母子不想泄露身份,就吩咐趙管事以親戚的身份多幫沈妍。

哪一行業都一樣,有熟人引路,總比自己誤打誤撞強,她明知平二舅是見利忘義的商人,當初仍答應給他股份,就是想利用他在藥材這一行業的關係網。

如今,平二舅沒幫她什麼忙,倒是汪耀宗主僕給了她好多信息,以後也會毫無私心幫她。等平二舅回來,若不老實合作,她就把那一成股份轉給汪耀宗。反正她對平氏的哥嫂侄子侄女都沒好印象,不收拾他們,就對得起他們了。

離松陽郡主到金州還有七八天,文健出面,兩方說和,平氏親自到驛站把林嬤嬤和高嬤嬤等人接回平家。林嬤嬤還同往常一樣,高嬤嬤卻大有改觀,經歷了上次的事,老實多了,教導平氏母子及下人規矩禮儀,也放下了架子。

這幾天,沈妍天天往外跑,小臉曬得黑乎乎的,以至於平慕軒看到她就皺眉。

“妍兒,你天天去幹什麼了?每次都是我放學等你。”

沈妍努了努嘴,決定實言相告,“當初讓二舅爺還銀子,我不是答應開一家炮製藥材的作坊、給他股份嗎?我一直在忙碌這事。前些天,娘在妙音寺遇到了她表叔,她表叔了主子也想開一家炮製藥材的作坊,正好合夥做。他們要佔咱家莊子的地,只需出一點本錢,就給兩成乾股,我跟娘說了,娘也說很合算。”

怕平慕軒吃味生事,她不敢說大東家是金財神,只好另編了人物,半真半假。

“女子不能拋頭露面,夫子說的。”平慕軒憋了半天,冒出這樣一句話。

沈妍放聲大笑,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平慕軒都不懷疑,可他不滿意她老往外跑,又找不出足夠的反駁理由,只好把夫子搬出來。

“你笑什麼?不許笑。”

“不笑了、不笑了,到家了,我還要把今天這事告訴娘。”

進到大門,沈妍就感覺今天的氣氛與往常不一樣,聽下人說來客人了,她不由皺起眉頭。一聽說客人,她就會想到不速之客,不知又會添什麼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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