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剛走近正院的大門,就有一雙大手把她提起來,扔進一隻大笸籮裡。她以平鋪的姿勢趴在大笸籮裡,掙扎了幾下,憤憤吭唧了幾聲。酥香的氣味撲鼻而來,她定睛一看,發現笸籮裡鋪着厚厚一層香噴噴、油汪汪的南瓜子。
她想抓着大笸籮的邊沿爬起來,伸開胳膊卻抓不到四邊,可見這隻笸籮有多大。她想爬起來,可炒熟的南瓜子很滑,還沒站起來,就又摔在大笸籮裡了。
金財神一臉恨色,瞪視沈妍,說:“把這些南瓜子吃完,否則別想出來。”
“吃南瓜子?哈哈……”沈妍反映過來,雙手捶打笸籮底,暴笑出聲。
剛纔,一兩神秘兮兮說正換牙的時候,千萬不能吃南瓜子,要不……
沈妍這身體缺乏營養,發育晚,八九歲才換牙。前些日子,她兩隻門牙一起“下崗”,牙牀上多了兩個小黑洞。現在,黑洞裡剛長出小牙芽,還很嫩呢。
前世,沈妍聽老人們說過,小孩子換門牙的時候吃了南瓜子,會長出兩隻大板牙。原來,這民間流傳的俗理即使在穿越後的時空也通行。
金財神被沈妍氣壞了,集思廣益,讓僕從們一人想一個收拾她的辦法。不用問,讓正換牙的人吃南瓜子的主意是一兩奉獻的,還被金財神采用了。
其實,會不會長出大板牙,根本不在於換牙的時候是否吃了南瓜子,而另有原因,比如遺傳基因。還有,小孩子在換牙時營養是否均衡,鈣質是否充足,都是決定性因素。金財神讓她吃一大笸籮南瓜子,就是想看她長出兩隻大板牙的醜樣。恐怕要讓他失望了,沈妍精通營養醫學,不會因爲吃南瓜子就長出大板牙。
“不許笑,快點吃。”金財神怒氣衝衝,卻難掩眼角眉梢的得意。
沈妍知道金財劉的做法幼稚可笑,卻想給他幾分面子,畢竟他是金主。她心裡樂翻了天,卻苦着臉,兩眼可憐巴巴看着金財神,只差兩滴清淚了。
“主子,求求你,別讓我吃南瓜子,我怕長兩隻大板牙,會醜死……”
金財神聽到沈妍苦苦哀求,頓時笑臉開花,但他跟沈妍憋了一肚子氣,決不會心軟,“金絲金線,掰開她的嘴,把這一笸籮南瓜子全塞進她嘴裡。”
金絲金線把沈妍從笸籮裡提出來,一個人捏住她下頜,讓她張開嘴,另一個抓起一把南瓜子,就往她嘴裡塞,還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往外吐。
沈妍嘴裡塞滿南瓜子,兩腮鼓鼓的,嘴巴被撐出一個三角型。她瞪着黑亮的眼睛仇視金財神,那模樣好象一隻被激怒的氣蛤蟆,隨時準備伺機報復。
金財神恨恨得意,搖着摺扇看熱鬧,怕沈妍不吃,又讓金絲金線上下活動她的牙牀,幫她咀嚼。沈妍“咯吱咯吱”咀嚼南瓜子,好象在咬金財神的肉一樣。
金磚帶來兩個男子,這兩個男子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長了一口讓人過目不忘的齙牙,尤其兩顆門牙最爲突出,致使上下脣根本合不上。
金財神仔細看了看兩個男子,興沖沖問:“你們小時候都吃過南瓜子?”
“回、回主子,吃、吃過。”兩男子一臉諂媚,齊聲回答,聲音都透了風。
“吃了多少?”
“一、一把。”
“只吃了一把,牙齒就長得這麼有特色,不錯。”金財神用陰澀得意的眼神瞄了沈妍一眼,比劃了半晌,說:“給她吃十把,一定要讓她長出半尺長的門牙。”
“是,主子。”金磚大手抓出十把南瓜子,裝進盒子,交給金絲金線。
沈妍很想笑,可她嘴裡塞滿南瓜子,還在外力幫助下咀嚼,實在笑不出來。
她想起前世流傳的一條手機短信,論齙牙的幾大優勢:齙牙可以刨地瓜,下雨可以遮下巴,喝茶可以隔茶渣,野餐可以當刀叉,被砍可以擋兩下,接吻不用張嘴巴。等吃下這口南瓜子,她就把這些優勢告訴金財神,定能氣得他暴跳如雷。
金財神讓金絲金線退到一旁,他湊到沈妍面前,搖着摺扇,笑得很怪異,“哼哼,半兩,知道主子我的厲害了吧?收拾你還是小菜一碟,你……”
“啊啾――”沈妍也想笑,卻笑不出來,只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與此同時,她滿嘴裡嚼得半爛的南瓜子,沾着粘粘的唾液,全噴出去了。還好,她滿嘴的東西一點也沒糟蹋,全噴到金財神的臉上身上,點綴他金光閃閃的衣衫。
金財神就象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法,怔立當場,說話和怪笑聲都嘎然而止。金府的僕從也都愣住了,只有眼珠能活動,不停地在沈妍和金財神之間遊移。
沈妍也怔住了,她想和金財神盡釋前嫌,向滿天神佛發誓,打噴嚏確實在她意料之外。可是,她知道解釋無濟於事,金財神已經給她定了性,絕不會相信她。
“啊――”金財神最先反映過來,一聲慘叫,金府上下頓時雞飛狗跳。
僕從擁簇金財神去洗漱更衣了,沈妍又被扔進大笸籮裡。七八個侍衛圍住大笸籮,目不轉睛盯着她,只怕她施詭計逃跑了,金財神會遷怒別人。
沈妍坐在大笸籮裡,摸着吵得噴香的南瓜子,決定投降。於是,她端端正正坐好,“咯嘣咯嘣”嗑起南瓜子,邊嗑邊偷笑,神態活象一隻偷到油的小老鼠。
看守沈妍的侍衛和過往忙碌的僕從對換門牙時吃南瓜子,會長大板牙都深信不疑。見沈妍吃南瓜子,他們都鬆了一口氣,只有半兩聽話,他們就不會被罵。
金財神梳洗更衣完畢,氣勢洶洶朝大笸籮走來,看到沈妍正坐在笸籮裡嗑南瓜子,他怔了一下,爲謹防有詐,他放慢腳步,小心翼翼朝大笸籮靠近。
沈妍圓乎乎的小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見金財神走過來,她指了指大笸籮外面整整齊齊的十堆瓜子皮,以及她正在“建造”的第十一堆,讓金財神檢查。
侍衛上前施禮稟報,確定沈妍吃下的南瓜子不少於十把,又有僕人做證。金財神半信半疑,侍衛僕人不敢騙他,但沈妍打什麼鬼主意他就摸不透了。
金財神圍着大笸籮轉了幾圈,滿眼警惕盯着正吃南瓜子的沈妍,確定沈妍沒有做假,他舒了一口氣,問:“半兩,你不怕長兩隻大板牙?”
“這天底下,除了對我好的親人們,就只有主子最好,最疼我。只要主子高興,別說讓我長兩隻大板牙,就是長兩隻犄角,我也照做不誤。”沈妍的胳膊舉過頭頂,兩隻小胖手貼在頭上,晃了幾下,倒真象小梅花鹿新長出的犄角。
“油嘴骨舌。”金財神緊緊繃着臉,眼底充溢的笑意欲加濃郁。
沈妍盤着腿坐在大笸籮裡,笑嘻嘻地說着恭維話,兩隻小手也跟着忙活。她先在頭上長出兩個犄角,又比劃着長出大板牙的醜樣。
金財神忍俊不住,笑出聲,臉上憂鬱氣憤早已煙消雲散。他的手輕輕按在沈妍頭頂,摸了幾下,又順手在她臉上擰了一把。沈妍想推開他的手,他卻順勢倒在大笸籮裡,靠在沈妍身上,看向沈妍的目光暖暖的、亮晶晶的。
前世,沈妍做爲一個相貌漂亮的熟女,對於男人喜愛的目光並不陌生,也不排斥。如今,她看到金財神的眼神,臉不由一紅,趕緊推開他,站起來。
“主子,你那晚讓我過來有什麼事?”沈妍笑意吟吟,擺明了自己的身份。
“萬兩找你,可能是爲藥房的事,他這幾天出門了,明天回來。”金財神半躺在笸籮,邊嗑南瓜子邊說:“那個什麼郡主去了青龍寺,你也該做正事了。”
“我明天再來,先回去了,還有事呢。”沈妍掃了笸籮一眼,掩嘴竊笑。
金財神坐直身體,滿臉警惕,“哼!你休想把笸籮拿走。”
沈妍一怔,又放聲大笑,“笸籮是藤條編的,誰稀罕?要是金條編的差不多。”
金條聽到沈妍的話,趕緊低下頭,心裡碎碎念:千萬別稀罕我,千萬別……
其實,沈妍很有眼光,她怎麼會要一個大笸籮呢?她想的是南瓜子。這笸籮裡的南瓜子怎麼也有幾十斤,拿回去打發下人,正好做個順水人情。
“主子,我想把南瓜子帶回去接着吃,不只要長出兩個半尺長的大板牙,還爭取長出兩隻犄角來,這樣不是能讓你出一口惡氣嗎?”
金財神挑眉一笑,把沈妍從笸籮里拉出來,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衝金磚擺了擺手。沒等沈妍再說話,他拍了拍沈妍的肩膀,就回房了。
沈妍收穫頗豐,南瓜子共裝了五隻小布袋,她全部拿走了。金財神今天大發善心,讓丫頭拿出幾塊金家布坊織造的浮雲錦衣料,讓沈妍挑一塊回去做衣服。
結果,沈妍軟磨硬施,忽略金財神殺人般的眼神,把那幾塊浮雲錦衣料全部據爲己有。又從錦盒裡抓了五六顆金豆,說是當裁剪的手工費,一併拿走了。
金磚讓車伕備車,又讓小廝拿上瓜子和布料,送沈妍離開。從金府出來,沈妍看時間還早,就讓車伕繞路去了平家大藥房,一會兒再去項家。
平大夫和金萬兩約定十天之內騰出藥房,現在早就超過了約定的時間,還沒搬清。最初,平大夫一家計劃等松陽郡主一來,有人撐腰,就狐假虎威,再跟金萬兩談條件。現在,他們失去最大的籌碼,也顧不上再談條件了。
聽說王氏被打了五十大板,兩條腿都被打折了,平大夫也捱了三十大板,兩人都不能動彈了,家中事務就交給平安打理。平安本來就是個銀樣蠟槍頭,真本事沒有,奸狡陰滑的小聰明不少,只可惜沒有用武之地。
他們一家沒攀上武烈侯府這棵大樹,反而結下了仇怨,又失去了鄭縣令這個靠山,連王家都覺得丟臉,不再跟他們來往了,他還有什麼本事好施展?
藥房裡亂七八糟一片,一個姓王的帳房正罵罵咧咧指揮夥計收拾清理。看到沈妍進來,他冷哼一聲,沒理睬,顯然是認識她,也知道她跟平大夫一家的恩怨。
沈妍在藥房轉了一圈,準備回去,剛到門口,就見平安大步進來,滿臉不耐煩。看到沈妍站在門口,平安陰沉着臉,卻難掩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懼意。他不知沈妍的來意,看到她都覺得晦氣纏身,跺了跺腳,又憤憤冷哼。
“少爺、大少爺,求求你把工錢給我結了吧!我家裡父母都重病臥牀,妻兒正餓着肚子等米下鍋,我……”一箇中年男子擋住平安,滿臉哀求。
“工錢不是給你結過了嗎?怎麼又來討要?”平安掃了沈妍一眼,“你是不是看我們家正處於多事之秋,就想欺人鬧事呀?我告訴你,本少爺不怕你。看你平日老實巴交,怎麼變得這麼惡毒?難道有陰險無恥之人給你撐腰?”
“大少爺,我說的是實話,我一個大男人,要不是爲了妻兒父母,我斷不會接二連三哀求於你,我……”中年男子貧苦加身,求告無門,只能唉聲嘆氣。
平安掃視沈妍,指着中年男子冷哼怒呵:“把他趕出去,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想落井下石,豬狗不如的東西,讓你們現在猖狂,等着將來不得好死吧!”
沈妍挑嘴一笑,不理會平安指桑罵槐,看到中年男子被推出來,她才正眼打量。聽男子言辭懇切,又出語斯文,斷不象鄉野村夫,可他的打扮確實很寒酸。
他身穿藍布長衫,上面補丁連補丁,已經洗得發白了。他五官很端正,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滿含滄桑,估計他也就四十歲左右,可乍一眼卻蒼老得多。他扶在門框上,愁容滿面,連連嘆氣,幾近哽咽,顯然是真遇到了困難。
“大叔,平家藥房欠你多少工錢?”沈妍決定抱打不平,狠狠踩平安一腳。
沒等中年男子答話,平安和姓王的帳房就帶着幾個打手躥出來,氣勢洶洶怒視沈妍和男子。男子衝沈妍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走,顯然是怕連累她。
“哎喲,多虧鄭縣令被杖斃了,要是他還活着,真當上金州府尹,還不知道怎麼狗仗人勢呢。他死得太是時候,也真該死,免得一些無知之輩不知天高地厚。”
幾個打手惡狠狠衝沈妍揮拳,見沈妍毫不畏懼,平安怕再惹麻煩,趕緊呵止他們。姓王的帳房拿出帳本,要跟中年男子對帳,好象被冤枉一樣。
沈妍衝平安等人挑釁冷笑,根本不怕他們威脅。金財神派金珠金玉保護她,他倆就在附近,真打起來,平安等人還不夠他們倆開葷打牙祭呢。
“老歸,你睜大眼睛看看藥房還欠你工錢嗎?別沒事找事。”
老龜?沈妍瞄了中年男子一眼,心裡暗笑,這姓夠勁暴、夠別緻。
老歸拿過帳本翻了幾頁,臉色蒼白泛黃,嘴脣不停哆嗦,嚅囁着說:“大少爺,王先生,不是說鋪子裡的夥計拿藥二十文一副嗎?怎麼變成一百文了?”
“誰說二十文?早就變成一百文了,你不知道嗎?帳本上寫得清清楚楚,折掉你買藥的錢,總共還差你八十文錢,你前天就領走了,還想耍賴嗎?”
“什麼時候變成一百文的?我在藥房做了一年夥計,一直都是二十文,你們這是亂要價。”老歸也急了,可帳本上這筆糊塗帳,根本算不清楚。
沈妍撇嘴冷笑,說:“什麼時候變成一百文還用問嗎?當然是平芙大小姐給鄭知縣做了小妾之後呀!還好這妾室只做了幾個月,要不就變成一千文了。”
平安瞪視沈妍,“哼!你別逞口舌之快,有讓你哭得時候。”
“靜候佳期。”沈妍冷笑幾聲,說:“明天午時之前交鋪子,晚一刻就加租金。”
“大少爺、王先生,是我弄錯了工錢,真是抱歉。”老歸無奈嘆息一聲,陪笑哀求,“你們、你們能不能先借我一百文錢,我明天來上工,就……”
“滾,真晦氣。”平安冷冷掃視沈妍,指揮打手把老歸趕出去。
老歸哀求無果,搖頭嘆氣往外走,嘴裡不停嘟嚷,埋怨世道不公。沈妍衝平安等人撇了撇嘴,大搖大擺離開,從老歸身邊經過,她重重咳嗽了一聲。看到老歸擡頭,沈妍掏出幾個金豆塞進他手裡,沒等老歸反映過來,她就爬上了馬車。
“姑娘、姑娘,多謝,我、我怎麼還你?”老歸追到馬車前,面露驚詫。
沈妍搖了搖頭,遞給老歸一袋南瓜子,說:“你要想上工,明天上午過來。”
“好、好,我……”老歸抱着南瓜子,望着馬車,淚水婆娑,感激不盡。
到了項家門口,沈妍讓人把東西搬下來,就讓馬車離開了。她讓丫頭把布料拿進去給汪儀鳳,她拿出南瓜子,正給下人們分,平慕軒的馬車就到了。
沈蘊迎出來,一手拉着沈妍,一手拉着平慕軒,幾天不見,就好象有說不完的話。汪儀鳳在二門內等他們,見他們走過來,就吩咐丫頭婆子擺飯。
吃完午飯,各自休息了一會兒,汪儀鳳幫平慕軒溫習功課了沈妍帶沈蘊到涼亭裡說閒話。下人傳報說汪耀宗回來了,沈蘊很高興,連忙飛奔迎出去了。
汪耀宗前些日子去販賣藥材了,沈妍正盼着他回來,有事找他呢,他今天回來得正好。聽丫頭說汪耀宗在外廳休息,沈妍就端着鮮果點心,去看他了。
“妍兒來得正好,我這次弄了些寶貝回來,一會兒讓你們開開眼界。”汪耀宗很興奮,一手抱着沈蘊,一手拉着沈妍,往小庫房走去。
“什麼寶貝?”沈妍以爲汪耀宗會送她奇珍異寶,也很高興。
“藥材,名貴稀缺的藥材,能治百病,大秦皇朝境內沒有,都是番邦的商人用船運來的。”汪耀宗見沈妍不信,又說:“我親眼所見,這藥材確實很神奇。”
沈妍忙恭維說:“舅舅說名貴,那一定是很名貴了,趕緊讓我們長長見識。”
汪耀宗更加高興,興致勃勃講述名貴藥材的神奇作用及植名貴藥材帶來的豐厚利潤。到了小庫房門口,他讓趙管事打開門,只讓沈妍姐弟進去,其它人守門。
“妍兒,你看看,這種是洋麻,這種是御米,你看圖冊上寫得很清楚,能治百病。就這十幾棵秧苗,花了我一百多兩銀子,要不是熟人,那番蠻子還不賣呢。”
沈妍看了那些秧苗,又看了圖冊介紹,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很古怪。洋麻=大麻,御米=罌粟,前世,她都在合法種植的藥園裡見過。這也太懸了,在這個時空,這樣的時代,那些番蠻子就到處倒賣這些東西了嗎?
“妍兒,你怎麼了?怎麼臉色怪怪的?”
沈妍搖了搖頭,怔了片刻,問:“舅舅,你打算種這些東西?”
“是呀!番蠻子說只有西南省金州附近適合種植這兩種藥材,江東都不行。”
“舅舅,我聽人說這些藥材都是毒藥,不能隨便種。”
汪耀宗根本不在乎沈妍的話,笑嘆說:“是藥三分毒,你懂藥材應該知道。”
有關大麻和罌粟的危害,沈妍不想透露太多,也知道無法說服汪耀宗,只好做罷。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把大麻和罌粟當藥材種可行,這兩種植物在她的前世不也有合法種植嗎?適當利用,確實是治病救人的名貴藥材。
沈妍趕緊陪笑點頭,“確實是藥三分毒,只不過毒性有輕有重罷了,是我多想了。舅舅,您買到洋麻和御米的種籽了嗎?打算什麼開始種?”
“沒有種籽,只有秧苗,先把秧苗培植好,產下種籽再大片種植。”
沈妍想了想,說:“舅舅,把這些秧苗交給我來培植吧!”
汪耀宗猶豫片刻,就答應了,“你要好好培植,等產下藥材也交給你炮製。”
“舅舅放心,我肯定能種好,讓您賺一筆大錢。”沈妍翻開圖冊細看,心思很快活躍起來,在她前世記憶裡,與這兩種植物相關的知識慢慢涌進她的腦海。
沈妍和汪耀宗親手把這十幾株秧苗載種在花盆裡,又在花園裡找了一間通風采光都不錯的角房,用來放置花盆。沈妍仔細看了圖冊,瞭解到洋麻和御米的栽種過程,又找來兩個心細的婆子,日常澆水施肥等瑣事就交給她們來做。
汪耀宗見沈妍做事認真,諸事安排得也很妥當,就放心了。他帶沈妍姐弟回到外廳,拿出一些精緻的小玩意送給他們,跟他們講述一路見聞。
“蘊兒,你把這盒子裡的東西給娘和軒哥兒送過去。”
沈蘊不願意走,想讓丫頭去送,被沈妍連哄帶騙推出去,才噘着嘴離開。
“妍兒,你找舅舅有事?”汪耀宗明白沈妍的用意,會心一笑。
沈妍點點頭,坐到汪耀宗對面,“舅舅,您跟我說說項大人吧!”
“說他幹什麼?”
“您說完我就告訴你,聽我娘說汪家沒回永州之前,你們總在一起玩。”
“你想打什麼鬼主意?”汪耀宗皺眉一笑,把項懷安的大概情況告訴沈妍。
沈妍靠到汪耀宗身上,扭着身體,呲鼻一笑,“舅舅,您說項大人是不是跟我娘挺有緣的?聽說他們差一點訂親,要不是汪家獲罪,你們早結成夫婦了。”
汪耀宗捏了捏沈妍的鼻子,“你這小人精,他們結成夫婦還能有你嗎?”
“沒準我就是他們的孩子,省得有一個沒人性的親爹。”
“不許胡說。”汪耀宗知道沈妍的打算,說:“你娘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一定是你沒事找事,汪家雖說敗落了,但也家風嚴謹,歷代無再嫁之婦,無……”
“我知道,我知道,彪炳家風嚴謹好都說無再嫁之婦,無犯法之男。”沈妍扭了扭身體,晦暗一笑,問:“汪家沒犯法之男,怎麼會被抄家掠爵呢?”
“你、你這孩子,你……”汪耀宗氣結,瞪着沈妍,無話可說了。
沈妍乾笑幾聲,趕緊拉着汪耀宗的手賠禮道歉,說:“舅舅,我娘才二十七歲,還很年輕,您也不願意看着她孤獨到老吧!沈承榮坑了我娘,要是以後我娘改嫁給比他還強的人,活得風風光光,就能讓他顏面掃地,我們也能出口惡氣。”
汪耀宗嘆了口氣,“妍兒,舅舅知道你是爲你娘好,可改嫁不是小事,就算舅舅同意,你外公也不會同意。汪家是大族,雖說沒了嫡系,旁支也不不少,都注重臉面,你娘跟沈承榮私定終身,已經給家族抹了黑,要是再改嫁,恐怕……”
“舅舅,話不能這麼說,您也太不開化了。”沈妍翻着白眼,很不客氣地打斷了汪耀宗的話,“我娘遇人不淑,給家族丟了臉,她要能改嫁項大人,不是很有體面嗎?不等於又給家族增了光嗎?幾全其美的事,您爲什麼就想不開呢?”
“什麼幾全其美?這說來說去就是你的想法,你娘肯定不同意。”
“我去跟我娘說,她要是堅決不同意,就無藥可救了。”
汪耀宗嘆了口氣,說:“就算我和你娘還有你外公都同意,項大人同意嗎?”
“原來舅舅是怕項大人不願意,跌了臉面呀?”
“項家也是百年大族,在朝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項大人官居五品,又年輕有爲。若項大人續絃,別說那些小官家的女兒,就是名門旺族的庶女或旁支的嫡女也願意給他做填房。汪家敗落了,你娘又是再嫁之身,還有你和蘊兒,再說又涉及到沈承榮和慧寧公主的顏面,權衡思量,項大人和項家一族怎麼會答應?
舅舅也不願意讓你娘孤伶到老,要是你娘願意再嫁,你外公也同意,舅舅就給她找一個經商之人做填房,也能過上舒心富足的日子。”
沈妍嘆氣點頭,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承認汪耀宗這番話確實很有道理。項家是大族,項懷安很優秀,正因爲如此,他的選擇範圍大,纔會多方考慮。
男尊女卑的社會形態,男人左擁右抱、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而女人改嫁就要遭非議。汪儀鳳若是未嫁之身,倒有可能給項懷安做填房,可以她現在的境況不一樣。兩人條件相差懸殊,做媒不成,反而會傷了和氣,還會因此而尷尬。
沈妍受前世思想的影響,起初並沒有考慮這麼多,只覺得項懷安是做繼父的最佳人選。聽汪耀宗一說,她的心就沉了底,暗怨自己思慮不周。
汪耀宗拍了拍沈妍的肩膀,說:“等時間方便,舅舅和你娘說說,她若有再嫁之心,我會給她留意合適的人,項大人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等把這次販來的藥材賣出去,我買一套宅院,讓你娘和蘊兒搬過去住,老住在項家也不方便。”
“知道了,舅舅歇息吧!我去看看我娘。”沈妍強作笑臉跟汪耀宗道別,走出房門,臉就沉下來了,人也有氣無力,好象受了很大的打擊一樣。
項懷安這池“肥水”就要流到外人田了,沈妍不憤不甘、耿耿於懷,可無濟於事。別說是現在她所處的等級森嚴的社會形態,就是她前世那個叫囂人人平等的社會,婚姻大事即使有愛情做基礎,也要談條件,也講究門當戶對。
亙古流傳的習俗不好改變,但人生在世,總少不了機遇,天上能掉餡餅,就能掉爹。沒準天上突然掉個爹比項懷安還優秀,這樣一想,她心裡就舒服多了。
平慕軒溫習完功課,就和沈蘊出去釣魚了。汪儀鳳正看沈妍拿回去的名貴布料,比劃着裁剪衣服。沈妍愣沖沖進來,撲到汪儀鳳懷裡,扭來扭去撒嬌。
“你這是怎麼了?”汪儀鳳攏着沈妍的頭髮,滿臉疼愛。
“娘,我想要個爹。”
汪儀鳳嚇了一跳,見沈妍理直氣壯,輕斥道:“不許胡說。”
“我纔不是胡說呢,我和蘊兒都希望您再遇良人,我跟舅舅說了,舅舅也同意,就怕外公多事。”沈妍見汪儀鳳怔立當場,表情複雜,又說:“沈承榮拋妻棄子、良心喪盡,你只有比他過得好,比他還風光,纔不枉這些年的辛苦。
娘是明白人,這些話我就說一遍,您要沒再嫁的打算,就想守着我和蘊兒過一輩子,我們都會好好孝敬您。不過,兒女再親也比不上伴侶,您自己考慮吧!”
說完,沈妍不等汪儀鳳說話,拿起一塊湖藍色的布料就出去了。汪儀鳳長嘆一聲,靠在軟榻一旁,斂眉沉思,直到丫頭進來回話,她纔回過神來。
回到平家,沈妍把那塊湖藍色的布料交給平氏,說是汪耀宗帶回來送給汪儀鳳的,汪儀鳳又轉送給她。平氏見布料非常名貴,很高興,託沈妍向汪儀鳳道謝。
第二天,沈妍又陪平慕軒上學,把他送進課室,她就去了金府。金萬兩正在垂花門外等她,見她來了,二話沒說,就帶她去見金財神和金家派來的兩名掌櫃。
幾人細細商量了一番,確定了開辦藥房醫館、藥材中轉站和製藥作坊的具體方案。他們計劃先裝飾修繕藥房和醫館,掛出藥材中轉站的牌子,同時建造製藥作坊,招納夥計。最多三個月,就能準備妥當,到時候一起開業。
在沈妍的強烈要求和建議下,藥房和醫館統稱“濟真堂”,藥材中轉站和製藥作坊建成後,也都歸在濟真堂旗下。產業的任何一塊牌匾上都不許出現金氏二字,俗氣。金財神對沈妍數次“秒殺”無果,狠狠掐了她一把,才咬牙答應。
前世,沈妍的父親開辦的小診所發展壯大之後,就改名叫濟真堂。如今時空相隔,沈妍把自己籌劃的產業叫做濟真堂,也是對前生的緬懷和牽念。
她列出具體計劃,把要做的事全部記錄在案,人手一份,每一條、每一款都要認真執行。之後,她又按計劃方案給衆人分工,每個人都有事要做,連金財神都不放過。金財神支持她,別人也沒意見,就一致通過,各自按計劃去做事了。
兩名掌櫃誇讚沈妍聰明能幹,金萬兩等人也跟着恭維湊趣。沈妍覺得不好意思,她兩世爲人,比別人心智優越不值得炫耀。金財神可樂得合不上嘴了,沈妍是他半兩銀子買到的寶貝,比起原計劃用萬兩黃金買下,他可揀了天大便宜。
沈妍和金萬兩去了藥房,金財神和兩名掌櫃商量建造製藥作坊的環節。幾人按計劃執行,按分工行事,很繁瑣的事情做起來也就順手多了。
老歸一早就在藥房對面的路邊等沈妍,看到她和金萬兩下車,就匆匆迎上去施禮道謝。沈妍向金萬兩介紹了老歸的狀況,金萬兩讓老歸留在藥房上工,一個月三兩銀子的工錢。老歸很高興,連連道謝,眼底卻流露出強烈的警惕。
沈妍問了老歸一些基本情況,才知道他大名歸真,西北省人氏。因西北省戰亂,他們舉家遷到平安州,靠打零工爲生。去年平安州暴亂,他們一家人又流落到金州,他在藥房找了一份抓藥的差事,他的家人現在就住在金州的難民棚。
歸真不懂醫術,只會抓藥,還是到平家大藥房打零工時才學會的。沈妍跟他談話,總感覺他防備性很強、警惕性太高,好象怕受騙一樣。誰都有隱私,她不想強求歸真毫無顧忌敞開心扉,憑直覺,她認爲這人可以一用。
平安指揮夥計把藥房的雜物全部搬走了,平家大藥房改頭換面,濟真堂的牌匾掛出去了。沈妍畫出圖紙,金萬兩找來工匠按圖紙修繕裝飾,老歸帶幾個新招的夥計裡裡外外收拾清理,濟真堂很快就煥然一新了。
沈妍畫好製藥作坊的圖紙,跟金財神等人商量無誤,準備開始建造。金財神派一名姓錢的掌櫃出面,向平氏買了二十畝地,又經滿城縣衙同意,沿山腳溪流開出了十幾畝。土地到位,卜了黃道吉日,製藥作坊就動土承建了。
大概忙碌了十來天,手頭的事情理出了頭緒,沈妍鬆了一口氣。她每天利用陪平慕軒上學的時間去做這些事,引起平慕軒的懷疑,接連追問了幾次。
沈妍怕引起誤會,不想讓平氏母子生疑,就把建藥房、醫館等產業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只不過把大東家換成汪儀鳳親戚的主子,無聲無息把金財神抹殺了。
平慕軒覺得沈妍的想法很新奇,不阻攔,反而積極幫她出謀劃策。平氏也認爲能多一份長長久久的營生不錯,即使平慕軒認祖歸宗,她也不想在生計上依賴武烈侯府。但平氏不想讓沈妍拋頭露面,就讓周管家去做,有事再報給沈妍。
沈妍帶周管家去找金萬兩說明情況,金萬兩沒說什麼,倒是金財神賞了她幾個白眼。現在,開辦藥房醫館等產業的計劃已步入正軌,只要按方案執行,根本不需要沈妍天天監工。有周管家來回傳遞消息,她不用總往外跑,也輕鬆了。
汪耀宗買下一座三進的院落,與項懷安的宅院隔了一條街,離府學很近。宅子很新,簡單修繕裝飾之後,汪儀鳳和沈蘊就帶着幾個僕人搬進去了。
因爲人少,宅子顯得很空,汪耀宗想再買上幾家僕人,被沈妍阻止了。她讓歸真一家搬進去,省得他們再住難民棚,還可以幫着看家護院,做些零碎活計。
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閒瑕無事,沈妍仍在琢磨給汪儀鳳改嫁的事。她始終認爲項懷安是當爹的最佳人選,可一想到實際情況,她就撓頭了。
盛夏來臨,天氣潮熱,沈妍想着撓頭的事,夜深人靜,她仍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忽然,她看到窗外白影飄移,一聲驚叫,身上頓時泛起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