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嘉面無表情,對沈正淳的評價不置可否,只是認真凝視頭像,着手修飾起來:“上色以後就好了,也更逼真,”
想起上一次他色迷迷看自己的樣子,她沒辦法對這個人產生好感,只有一點讓她感覺不錯,他個子不高,穿上高跟鞋,她不必費力仰視他。
齊傲壓抑着一團怒火,很想在沈正淳那張不顯真實年齡的臉上狠狠揍幾拳,讓他鼻青臉腫,滿地找牙。
章晉民的目光從齊傲的頭像轉到諾嘉的漂亮臉蛋上,嘴裡同時叫嚷着:“下個月我爹生日,幫我找一幅像樣的字畫給他當禮物,”
齊傲目光轉動一圈,說:“這駿馬奔騰圖不錯,你爹一定喜歡,”停頓一下,他摸着下巴:“或者請齊彥給他老人家畫一幅肖像,”
“這駿馬圖掛在中堂嫌小,掛在臥室煞風景,買回去等於浪費,”沈正淳雙手抱在胸前,毫無顧忌的說:“至於齊彥,那傢伙懶得要死,他在丹青苑的畫展至今沒有眉目,幾個月就完成了一幅畫,請他給你父親畫像,只能當明年的生日禮物了,”
說完這幾句話,他眼神挑釁的看了齊傲一眼:當外人的面,這小子就算氣死,也不敢發作。
一個悲哀的事實:沈正淳自認爲除了身材沒有齊泰豐那樣魁梧高大之外,其它方面,他絲毫不遜色,可兒子沈俊賢比齊傲差的不只是身高,可以說,他樣樣都不如人。
齊傲冷冰冰的看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開口:“就你給齊彥的那點錢,他當然不積極,”
沈正淳的心思在諾嘉身上,無心和他爭執,反而笑眯眯:“諾小姐,那天你把手袋和一幅木雕落在丹青苑,有個顧客看中了你的作品,我正想找你談談價格方面的事情,不知道——”
“她現在是齊名軒的藝術家,價格問題讓那位顧客直接來這裡面談,”齊傲緊繃着臉突然開口,知道諾嘉已經去過丹青苑,他感覺相當不爽。
諾嘉聽此一言,滿心驚喜:他的意思是她已經是齊名軒的一分子?
沈正淳臉色微變,瞬間後笑容又爬上眉梢:“果真如此,就很遺憾了,諾小姐,丹青苑向來注重培養年輕藝術家,並且匯聚了一批有實力的新人,你的雕塑作品在齊名軒只會被名家字畫淹沒,可惜啊,我還準備和你二八分成,這可是迄今爲止我給出的最好價格,”
諾嘉這裡還沒有反應,章晉民心思先動了,他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諾小姐,把你的聯繫方式給我,給我爹做一個頭像是個非常好的主意,他一定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
“我的聯繫方式……”諾嘉面露遲疑,打死也不願意把下環烏里巷的地址說出來,想到齊傲剛纔的話,雖然還有一絲不確定,她還是堅定的說:“如果這位公子真有興趣,隨時來齊名軒,具體細節齊老闆自會安排,”
這句話讓齊傲心花怒放,他滿足的擡高下巴,意氣風發的拍了一下章晉民的肩膀:“有眼光,頭像雕塑是絕好的生日禮物,不過今天我這裡比較忙,明天或者後天你來找我,咱們具體談談細節……”
這一刻,他只想把所有不相干的人打發出去,和諾嘉單獨相處。
只是兩個男人似乎都沒領會到他話語裡的含義,一個好奇翻看諾嘉的文件,一個揹着手在畫廊裡閒轉,齊傲面色鐵青,悶頭喝紅酒,如果不是怕嚇壞了諾嘉,他早就開口叫他們滾出他的視線。
諾嘉認真在齊傲的頭像上修飾,一擡眼發現他臉色變得很難看,以爲他不耐煩,連忙說:“差不多了,再給我五分鐘,”
“沒事,”齊傲忙着緩和神色,差點拉傷了臉頰的肌肉。
就在這時,丹青苑的小夥計走了進來,畢恭畢敬的說:“老闆,劉先生到了,”
沈正淳精神一振,眉飛色舞,急步朝外走,出門前不忘炫耀一句:“大生意來了,這姓劉的是洋行老闆的私人秘書,最近紅毛鬼都迷上了咱們的國畫,成打的購買,”
章晉民忙跟了出去:“走,走,給我引見一下,說不定以後用得上……諾小姐,咱們回頭見,”
當屋裡只剩下兩個人,齊傲終於忍不住發了一句牢騷:“豈有此理,沈正淳這個老狐狸居然騙我三弟和丹青苑簽了開辦個人畫展的合約,”
“真的?”諾嘉驚訝不已,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齊彥怎麼會上他的當?”
“呃……”他張嘴,言語滯緩:“沈正淳那張嘴,死人都能被他說活過來,着他的道也正常,”
其實真相就是,齊彥和丹青苑簽約完全是周瑜打黃蓋。因爲不滿自己的畫被掛在齊名軒二樓(一樓大多是名人遺作,除非是特別優秀的名家字畫,其他人的作品一律上二樓),當沈正淳承諾齊彥最好的展示位置和個人畫展的機會時,他當然毫不猶豫點頭。
“這件事把我爹的心傷透了,我們三兄弟,他最疼愛的就是我三弟,”
更惱火的是,齊彥和丹青苑簽約,他身邊一羣年輕藝術家都一窩蜂的把自己的畫籤給了丹青苑,到時候只怕沒有一個人願意去麻角新畫廊展示自己的作品。
“真卑鄙,”諾嘉恨恨的說:“姓沈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如果沈正淳能讓齊彥乖乖搞創作,舉辦個人畫展,他數錢會數到手抽痙,”他言語酸楚:“我爹最不滿意的就是齊彥的懶散,本想磨磨他的性子,逼他搞畫展,沒想到適得其反,我三弟最討厭別人給他施加壓力,”
這句話也是半真半假。不是齊彥不願意,是齊傲拒絕提前支付(除非看見完成的畫作),而丹青苑在籤合同時就給了齊彥一筆預售金。
“你弟弟不珍惜親情,也太不懂事了,家族利益永遠都應該擺在第
一位,”齊彥的行爲讓諾嘉真真實實的不滿,她無法抑制的生氣:“再說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怎麼能便宜沈正淳那樣的……”
她本來準備說“齷齪之人”,想了想改成了“外人”。
他呼出一口氣,嘆息:“讓我爹頭疼何止齊彥,齊揚也好不到哪裡去,以前他的作品那麼出色,自從迷上了印象派,畫出來的東西簡直可以泣鬼神,如果登堂入室,絕對可以嚇死幾個有心臟病的老頭,”
諾嘉咯咯笑了,半蹲在他面前,用小刷子在頭像的下巴上掃了掃,當她擡眼對照着他的下顎看時,一小滴黑色的黏土飛落在她白淨無暇的臉頰上,像一顆調皮的美人痣。
齊傲心跳猛然狂亂,絕望的發現自己只想把她摟在懷裡親吻,甚至已經開始在頭腦裡想象她衣服脫光的樣子。
“我餓了,”停見自己小腹裡發出一串咕嚕聲,他再次邀請她:“走吧,吃了飯咱們接着工作,”
想了想,她緩緩點頭——萬一齊泰豐是她的親生父親,這個男人就是他的哥哥,一起吃飯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景凌說這兩天生意很忙,要出門一趟,她回去也是一個人無聊發呆。
和景凌用餐時的沉默相比,齊傲十分健談,他給諾嘉推薦了最好的菜式和甜點:“真宗的法蘭西廚子,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砸鍋,不過這幾道從來沒有敗過我的胃口,”
先前的冷漠傲慢全然消失,他笑容溫暖,話語親切,諾嘉感覺他就是自己的家人:“點這麼多,我可吃不下,”
“沒關心,我幫你,”他呵呵笑。
她感動得直想哭,每次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景凌只會淡漠的回答:“吃不完剩下,別指望我幫你,”
服務員撤下前菜盤子時,齊傲終於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問道(語氣非常不經意):“有男朋友嗎?”
“嗯,算是有吧,”她託着下巴,努了努嘴,說實話,她不知道景凌是否把她當女朋友。
他無法控制心裡的失落感:“他是做什麼的?”
這個問題讓她又困惑了一下:“運貨,”覺得這三個字似乎不夠響亮,她補充說明:“海上航運業,”
他關心的重點已經轉移:“他一定很出色吧,英俊高大?”
“是還不錯,”她抿着嘴笑,臉微微一熱:“他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子,而且從來不說他愛我,所以我不是很確定他心裡到底怎麼想,”
她猛地掩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隱藏的心事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對不起,我……”她結巴着,不知道要說什麼。實在怪異,短短兩個多小時,她就把他當親人一樣信任,還和他傾吐心聲。
齊傲突然嘆氣:“我明白你的意思,很多時候,我們猜不透別人的心思,甚至……連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