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異常的還有齊彥和沈正淳,卻都不露聲色,臉上各掛着兩抹微笑。
齊傲的笑容僵滯在眼底,正想要如何把沈正淳從樸庭暉身邊支開,就聽見齊彥開口爲他們介紹。
“久仰!久仰!”沈正淳滿嘴客套話,目光在樸氏父女身上逗留。
樸庭暉大概五十歲上下,有一張強勢的男人臉龐,兩齶微鼓,下巴極方,個子不算很高,卻相當壯實,胳膊粗,腰身魁梧。當他面無表情的時候,擡一擡那對烏木一般黑的粗重眉毛,再用鋒利的目光直視人一眼,膽小的已經開始覺得腿軟。
想比之下他的女兒樸愛珍就可親多了——白皙的肌膚,高瘦修長的身材,一雙不安分的大眼睛,嘴角上翹,目光若有若無的從齊彥臉上晃過。
“樸先生和樸小姐的天朝語說得很好,實在令人佩服,”
樸庭暉淡淡看了沈正淳一眼:“我的馬馬虎虎,小女倒認真學過,不光會說還會寫,”他聲音溫和,和所有父親一樣,語氣裡有滿滿的驕傲。
“難得,難得,樸小姐美麗端莊,氣質超羣,真是秀外慧中,”沈正淳猛拍馬屁,差一點就要問她許配了人家沒有。
被人當面讚美,難免有點不好意思,樸愛珍臉頰微紅,目光投向街對面,隨口問道:“丹青苑這幾個字寫得不錯,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
齊彥說出一個當代書畫家的名字,樸愛珍顯得頗有興趣:“沈老闆那裡可有他的字畫?”
“有,樸小姐要不要過去看看?”齊彥只是禮貌之言,並不是想推銷丹青苑,不料卻立刻遭到齊傲的一對白眼相待。
樸愛珍淺笑嫣然:“好,等會過去看看,正好也見識一下齊公子的作品,”
沈正淳瞅着這個機會連忙插言:“齊彥的人物畫價格日漸水漲船高,樸小姐風姿俊雅,儀態萬方,畫一幅肖像,既是對青春美貌的紀念,也是名家收藏,假以時日,這畫一定是千金難求,”
樸愛珍扭頭看父親:“您覺得怎麼樣?”
見女兒滿眼期待,樸庭暉沒有猶豫的點頭:“好,那就請齊公子給小女畫一幅,”
“謝謝父親,”樸愛珍臉上是孩子般的欣喜,目光盈盈看着齊彥,輕聲開口:“過幾天我和父親就要回平都,你能在兩天之內完成我的畫像嗎?下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過來……價格方面不是問題”
也許是出自對父親的仰慕,一直以來樸愛珍更欣賞陽剛強勁的男人,比如她異父異母的哥哥,像寒風中的蒼松一樣豪邁狂野,清冷不堪,卻讓她心動不已。眼前這個男人俊美逸緻,風流別致,有一雙溫暖含笑的眼睛,雖然完全不符合她的擇偶標準,卻一樣迷人,讓她忍不住想摸摸他飄逸烏黑的短髮和他可愛漂亮的鼻子。
“我這兩天——”
齊彥還在想自己的日程安排,就聽見沈正淳滿口答應:“當然沒問題,兩天時間足夠了,”
沈正淳輕而易舉的攬了一樁生意,齊傲氣得雙眼冒青煙,差點沒出腳把他踢飛出去,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後,他滿臉堆笑對樸庭暉說:“家父和尤先生是多年的朋友,如果可以請您來寒舍做客,大家一起聚聚,將不勝榮幸,”
“週二上午我就要離開大澳,這兩天日程安排很緊,”樸庭暉面有遲疑,樸愛珍拉着父親的手腕,甜美一笑:“父親,既然齊老闆誠意相邀,您就答應了吧,這次沒時間,還有下一次嘛!”
齊傲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對樸愛珍頓時有了強烈的好感:“到時候請樸小姐務必要一起光臨,”
樸愛珍偷樂,就等這句話,這樣她又有理由來大澳了。
當着外人,樸庭暉自然給女兒足夠面子,摸着她的手,笑着點頭:“好,那就依你。”
生意已成,又如願請到貴人上門做客,齊傲壓抑住對沈正淳不滿,滿臉笑容的目送樸氏父女出門,眼睜睜看他們進了丹青苑,才憤憤不平的罵了一句:“齊彥這死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
半個時辰後,樸庭暉放下咖啡起身告辭,雖然他並沒有在丹青苑購買任何字畫,但給愛女的畫像出了極高的價錢,臨出門時,他小聲囑咐了一句:“關於我在收羅洛鋒畫作的事,保持低調,免得有人乘機擡價,”
“明白,完全明白,”沈正淳笑得眼角都是褶子:“我一定盡力幫您打聽,”
樸氏父女前腳離開,齊彥就雙手抱肘,一臉不悅:“兩天?我哪有時間,汪夫人的肖像要完成,文化署那裡也有一副作品,再加上樸小姐,你以爲我是神,畫畫只用想一想就可以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已經答應了,你必須完成,汪夫人那裡我去說一說,往後挪幾天,”
齊彥一臉不合作:“就算這樣,兩天時間也不夠,我討厭粗製濫造,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否則這事沒商量,”
沈正淳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好小子,居然威脅我,簡直目無尊長,”
齊彥紋絲不動,依舊抱着雙臂,目光挑釁:“如果我眼睛裡有尊長,又怎麼會舍齊名軒選擇你的丹青苑?”
這是大實話。
對付齊彥這種肆無忌憚的人只能順着毛摸,沈正淳語氣妥協:“什麼事,只要合情合理,我會考慮,”
當他說要推薦一個人來丹青苑做暑假工時,沈正淳納悶了:“既然是諾嘉的妹妹你應該安排去齊名軒,相信你大哥不會拒絕,”
“齊名軒不缺人,諾嘉的養父母也不願意受人恩惠,”
這是實話,也是謊言。
諾琦如果在齊名軒做事,居功的是齊傲,諾氏夫妻包括諾嘉都會感謝他。在拒絕給齊揚一個機會之後,齊彥憎惡大哥的奸商嘴臉,也不願意他和諾嘉因此走得更近。
沈俊賢見父親沒開口,回了一句:“我們也沒打算請人,”
“就兩個月而已,這點工錢對丹青苑來說簡直不值一提,願不願意就一句話,”齊彥有些氣躁。
“好,我就買你一個人情,”還指望通過齊彥和樸氏父女套近乎,沈正淳點頭,問了一句:“這諾琦多大了?”
他正在想諾嘉的妹妹是否也和她一樣漂亮,就聽見齊彥說:“快十七歲了,不指望你們另眼相待,但也不希望她受什麼委屈,”
沈俊賢呵呵一笑:“這店裡就這麼點事,能受什麼委屈?”
“那也不見得,”齊
彥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沈正淳:“我可是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要是有人敢欺負她,別怪我目無尊長,”
沈俊賢總算聽出齊彥的話外之音,替父親臉紅了,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如果說沈正淳原本有點蠢蠢欲動,被齊彥這麼一威脅,頓時覺得喪氣,他不耐煩地擺手:“好了,好了,就這麼定了,讓她後天來上工,你也別忘了自己的承諾,樸小姐和汪夫人還有文化署的三幅畫必須按時完成。”
“沒問題,”齊彥昂首闊步走出去,說了一句讓沈正淳抓狂的話:“我現在必須趕回去,有兩家報紙的記者都等着給我的新妹妹拍照,這麼熱鬧的事情,我怎麼能錯過,”
老天真不公平,齊泰豐這一輩子什麼好事都佔盡了,有財富有身份有漂亮老婆,還有幾個出衆的孩子,這冷不丁冒出一個漂亮又有才華的私生女,居然引起了媒體轟動,沈正淳很想把三千個臭雞蛋扔進齊家大院,薰死那羣趨炎附勢愛八卦的記者。
***
一下午的採訪和拍照,蘇曼興致盎然,冒着崴腳的風險,她穿着三寸高的尖頭皮鞋在花園裡擺弄風姿,如果不是怕萬一跌跤,她會和諾嘉一樣,穿一雙六公分的高跟鞋。
只是苦了齊泰豐,怕老婆有任何閃失,一直提心吊膽。
長時間腳跟不着地,諾嘉感覺疲憊不堪,好容易記者和攝影師都走了,她才輕鬆下來。當養父母和諾琦出現在齊府大廳,景凌突然一個電話,說他有急事不能赴宴。
電話是諾嘉本人接聽的。
“可是你明明答應我一定不會食言,”她無法抑制心頭的悲哀,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
“對不起,我也很想過來,不過臨時出現一點狀況,真的走不開,”景凌沉聲道歉,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如果不是客廳裡還有其人,諾嘉很想開口求他,哪怕他只是過來一小會兒,陪她說幾句話,也足夠了。
雖然有尖叫發瘋的慾望,她什麼都不能做,只是悲慼的問了一句:“那你什麼時候過來看我?”
他的回答越發讓她崩潰:“過兩天我要回平都一趟,一來一回大概要半個多月,到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
她終於忍不住心裡的委屈,低聲哀求:“景凌,告訴我,你不會一去不返,丟下我不管,”
電話裡有半秒的沉默,然後他說:“諾嘉,我只是離開一段時間,我不會消失不見……你好容易找到親生父母,難道不希望和他們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當然希望,只是……我會想你,”簡直羞於啓齒,儘管蘇曼和齊泰豐給了她無限寵愛,可她最渴望最想要的就只是他懷裡的溫暖:“你會想我嗎?”
耳邊是他戲謔的輕笑:“等我回來,你就知道我有多想你,到時候我要讓你三天下不了牀,”
這句話讓她臉紅心跳,雖然滿腹遺憾和失落,感覺卻欣慰了許多。
放下電話,她強打起精神,臉上卻是明顯的寂寞——不只是景凌失約,齊家四兄妹除了齊彥之外,其他人都不在,她忍不住黯然心傷。
一轉身,就看見齊彥站在窗口,嘴角噙着一絲笑意,衝她眨了眨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