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微笑,手指從她鬢角的長髮裡滑過:“明天見!”
“晚安!”她低頭,發現自己無法正視他的眼睛。
***
日子一天天過去,齊彥恪守清規,沒有絲毫輕浮舉動,對諾嘉就像哥哥一樣關愛照顧。
兩人早出晚歸,四處遊山玩水,看遍了清河兩岸應城和邊城的風景。白天流連於畫廊古董店,夜晚漫步在河岸的林蔭小道,閒逛市井店鋪,買了一堆新鮮稀奇的小玩意,穿梭大街小巷,吃了太多油膩的風味小食。
閒暇時候,他們會相互勾勒對方的素描,微笑的,沉思的,憂愁的,開心的,惱怒的……形態各異。不知不覺,諾嘉臉上的陰鬱慢慢淡去。有一次發現自己被齊彥不經意展示出的男人氣概吸引,她忍不住生氣,正獨自鬱悶,聽見他驚喜的呼喊:“小嘉,快來看看,我發現寶貝了,”
一擡頭,眼簾裡晃動的是一張明媚如春光的笑臉,她暗暗呼出一口氣,甩了甩腦後的長髮,回覆給他一個微笑。
“是什麼?”
齊彥眼中有不可言喻的滿足:“無花果,”
“這也算寶貝?”她不以爲然。
“在這裡看見當然比較稀罕,”
他小跑過來,手裡拿着一個橢圓形的綠色果實,用手掌擦了擦,剝開皮,遞到她嘴巴跟前:“很甜的,你嚐嚐,”
她遲疑一下,張開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來。
鬆軟的肉質溢出濃郁的甘甜,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她莞爾一笑:“真的很甜,再去多摘幾顆,咱們邊吃邊逛,”
他點頭,隨手把她吃剩下的半粒果子丟進嘴裡。
她臉頰突然發熱起來,語氣卻漫不經心:“伊斯蘭的傳說裡無花果是聖果,被譽爲守護之神,”
他若有所思:“無花果是非常古老的果樹,據說聖經故事裡的智慧果就是無花果,”
“是麼?”
“亞當夏娃偷吃了無花果,眼睛裡的世界頓時不一樣了,”他伸手把剛摘下一粒遞給她,笑眯眯地說:“你有沒有感覺眼前一亮?”
她紅着臉轉身,仰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答非所問:“那朵雲黑乎乎的,把太陽擋住了,不知道會不會下雨?”
“這個季節,就算下雨,也會很快雨過天晴,”他咬了一口手裡的無花果,從她身邊走過,淡然而言:“平都離這裡不遠,我已經安排好了,過兩天咱們過去看看風景,”
心臟突突跳了幾下,呆滯了一下她才說:“好。”
平都和大澳一樣是個深水港口,歷史悠久,文化燦爛,是個讓人流連忘返的美麗地方。
諾嘉以爲自己會瘋狂想要找尋景凌的蹤跡,讓她詫異的是,這個念頭並不是很強烈,實際上那種苦苦思念他的感覺越來越淡薄。
反而是齊彥主動提到此事:“要不要我找人打聽一下他住在哪裡,”
她緩緩搖頭:“不必了,沒什麼意義,”事已至此,再糾纏不休無異於自取其辱。
雖然她表示不想再和景凌有任何瓜葛,齊彥還是在暗地裡調查了一下,結果讓他有些意外——儘管已經自立門戶,景凌和樸庭暉的關係其實非常親密,他們是繼父子的關係。
當他把這個事實告訴諾嘉時,她相當吃驚,略爲思忖後恍然大悟:“原來樸先生也是在幫景凌尋找那幅畫,難怪他們假裝不認識,會不會他們已經得手?”
齊彥不太確定的說:“如果真是這樣,景凌爲什麼還要警察興師動衆四處尋找?他允諾金探長,只要找到《水妖》會給他一筆豐厚酬勞,”
“也許他是想掩人耳目,”
“也許……可如果我是景凌,何必搞這麼多節外生枝的麻煩事,逃之夭夭不是更爽快麻利?”
《水妖》下落不明令人有些沮喪和遺憾,但在這個熱鬧繁華的都市裡,齊彥和諾嘉還是一起度過了許多輕鬆快樂的時刻。
偶爾齊彥會一個人出去大半天,晚上很晚纔回來,剛開始諾嘉保持沉默,假裝毫不關心,直到有一次他不但回來很晚,還喝得酒氣熏天,她終於忍不住滿腹的狐疑,沉臉詢問:“你是不是去夜總會了?”
他歪着腦袋,笑容無邪:“沒有,只是和一個朋友吃了頓飯,小飲了幾杯,”
“朋友?”她一臉質疑:“你在這裡哪有什麼朋友?”
“剛交的朋友,”他呵呵一笑。
“鬼才相信,”她小聲嘰咕:“明明就是去鬼混,”
他嘴角微揚:“你不覺得我身上少了一種味道?”
她一怔,不解的看着他:“什麼?”
“那種地方的女人身上都有很重的香水味,”他整個人靠近過來,鼻尖幾乎觸碰到她的臉頰:“你聞聞看,我身上有沒有其他女人的氣味?”
她尷尬的後退一步:“這麼濃的酒精味,我哪裡分辨得出?”
“我真沒有去夜總會,”他目光溫暖:“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你會覺得悶,所以我沒有帶你一起去。不願意讓諾嘉知道自己在調查《水妖》的過去和景凌的故事,他沒有說得太仔細。
關門之前,她含糊輕語:“晚安……以後不要回來這麼晚……讓人擔心,”
“嗯,”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悄悄瀰漫在他眼底。
一轉眼就是十月初,掰着手指頭算日子,已經離家半個多月,清晨醒來,諾嘉突然驚慌起來——這個月的例假已經遲了整整五天。
她坐臥不安,茶飯不香,就像失水的鮮花,不過兩三天,人卻迅速憔悴下來。齊彥並沒有太在意,以爲她在哀悼自己悲傷的愛情故事,對她的厭食症也無話可說。
那天傍晚,看着滿桌子的飯菜,諾嘉突然覺得胃裡泛酸,下一秒,她趴在飯桌上失聲痛哭。
齊彥撫着她的肩頭,滿臉的驚慌失措:“小嘉,發生什麼事了?”
“齊彥,我完了……”她拚了性命的流淚:“我想去死,我想去死……”
他忍不住暗暗嘆息,她嘴裡說以後都不想和景凌有瓜葛,現在卻這樣想不通。
“天又沒塌下來,何必尋死覓活,”他語氣無奈。
“這件事比天塌下來更嚴重,”她啜泣不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寧可去死……我沒臉活了,”
她一臉的悲痛絕望,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他感覺蹊蹺:“到底是什麼事?”
“我……我……”她淚眼朦朧,實在羞於啓齒,話到嘴
邊又咽了回去,正
默默流淚,一陣噁心感驟然襲來,她忍不住乾嘔了兩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震驚僵在臉上,片刻後,才一字一句的開口:“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嗚嗚……我也不知道,”她雙手掩面,羞辱和痛苦讓她只想去撞牆:“一定是的,已經遲一個星期了……”
他手拿着筷子,呆坐在那裡,猛然間發現自己語竭詞窮。
看他沉默不語,她感覺越發崩潰,一句話不說就朝樓上房間跑去。
齊彥獨自沉思,幾分鐘後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
諾嘉難受萬分,臉埋在枕頭裡打算憋死自己。一雙手攬住了她的雙肩,耳邊是男人溫和關切的聲音:“小嘉,不要胡思亂想,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讓他爲這件事負責,”
她心裡一陣抽痛,淚眼朦朧的開口:“他根本不愛我,就算找到他又有什麼意思?”
他沉默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願意和我娘一樣把孩子偷偷生下來然後送給別人收養……如果那樣,我寧可現在就去墮胎,”
他深深凝視她,慢聲開口:“你娘雖然沒有撫養你長大,但至少給了你生存的機會,而你還沒開始就已經決定放棄,墮胎……這樣好嗎?”
她面紅耳赤,越發心煩意亂。
“生存對我而言,並不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悲哀之餘,她牢騷滿腹:“我的人生完全一團糟,我寧可從來沒有被生下來,也不必像此刻這樣痛苦不堪,”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笑了:“如果那樣的話,倒是省去了大家許多的頭疼,我的耳朵也可以清靜很多……不必忍受這麼多喋喋不休,”
她驚愕了幾秒,一下子惱羞成怒,忍不住衝他發脾氣:“你嫌我吵?我哪有喋喋不休?”
“我耳朵又發熱了,”齊彥扯了扯自己的耳根,一臉戲謔:“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不吃不喝也解決不了問題,”
她孩子氣的噘嘴,悶聲而言:“我要了餓死了,可就萬事大吉了,”
“就怕你餓得半死不活,我可就遭殃了,”
諾嘉氣得腸子痛,擡手就要打他。
“小嘉,”他握住她的手腕,一臉嚴肅:“等你情況確定……如果你真懷孕了,我們必須回家,我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
一句話讓她徹底沒了脾氣。
接下來幾天,諾嘉異常煩躁,又無可奈何,只能耐心等待。
齊彥已經把她當孕婦一樣看待,除了強迫她吃喝之外,還限制了她的行動,蹦跳一下,上下樓梯都會提醒她注意,不僅如此,怕她受累,大部分時間他們只是在城市裡遊覽,或散步或作畫。
他似乎很享受給她作畫的時刻,經常是在午後或者黃昏,他會花上一兩個時辰專心致志把她的神態展示在筆下。
“最驚訝的事實就是,”他的手在畫紙上移動:“給自己熟悉的家人作畫時,不經意中你會發現一些陌生的東西出現在手下,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諾嘉怔住,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笑臉,心裡猛然涌出一些陌生的東西,是什麼她說不清楚,感覺卻很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