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計(1)

露重霜微,秋意漸濃,齊玉倍感淒涼。

爲了避開沈俊賢的殷勤追求,也爲了拋卻一些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煩惱,她跟着一羣金髮碧眼的修女在大澳幾個周邊大中城市虔誠的宣傳上帝。

儘管她本人並不相信耶穌的存在。

如果真有其人,爲什麼無論她如何祈禱,齊彥在外遊蕩到現在連一封信都沒有給她寫過。

十月中。

傳教活動結束,齊玉並沒有跟着傳教士修女們直接回轉,而是一個人悄悄跑去了申皖,連續三天出現在市中心的藝術收藏館,只爲了目睹裡面兩幅洛鋒的作品。

回到家才知道父親爲她的安危憂心忡忡,幾天茶飯不香。

“你要再不回來,爹真要急病了,”齊傲大大鬆了口氣,卻板着臉教訓妹妹:“以後堅決不允許單獨出門,讓一家人坐臥不安,”

齊玉心有愧意,順從應答,突然想起諾嘉也是悄悄離家出走,至今未回,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單獨出門的又不只我一個人……她不告而別,也沒見你們這樣大驚小怪,”

不提還好,一說起諾嘉,齊傲頓時鬱悶了幾分,臉色一沉,他悶聲而言:“前些天齊彥給家裡發過一封電報,說諾嘉和他在一起……他們好得很,四處遊山玩水……”

齊玉整個人一下子墜入了無底洞,只覺得眼前晴朗的天瞬間就黑暗了——齊彥匆忙離家是爲了追尋諾嘉。

原來只要他想要,就可以不顧一切,即使她也是妹妹。

諾嘉和齊彥在一起,這個事實讓齊傲和齊玉都黯然神傷,兩人一時無語。

沉默片刻,想起很久沒有見到齊揚,齊玉詢問道:“二哥還是堅持住在學校裡?”

“嗯。”把齊揚趕出家門,齊傲心裡總有點疙疙瘩瘩,偏偏還要自欺欺人:“其實住學校更方便,不用起早,”想起一件事,他眉頭一揚,語氣一轉:“有一件事你絕對想不到,”

“是什麼?”齊玉一臉好奇。

“齊揚的四幅畫都賣掉了,”

“太好了,終於有人懂得欣賞二哥的作品,”齊玉滿心歡喜:“這段日子我逛了不少書畫齋,其實二哥的畫並不是沒有市場,只是在大澳比較冷清罷了,大哥,你應該給二哥多一些機會,一次畫展失敗並不能說明什麼,也許下一次他就能名揚天下,”

“這個難說,不過我還是會在齊名軒給他留一席之地,賣多少算多少,脫手的幾幅都是我特別挑選的,”齊傲顯然對齊揚的畫還是信心不足:“一個人喜歡他的作品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何況這人是樸愛珍,我有點懷疑她的動機,”

齊玉驚訝的“哦”了一聲之後就沒有再開口。

樸愛珍對齊揚的好感寫在臉上,貴族小姐爲自己欣賞的男人一擲千金並不是什麼稀罕事,難怪齊傲態度不樂觀。

兄妹倆又安靜了片刻。

齊玉說:“蘇……二孃什麼時候生?”

齊傲淡淡而言:“下個月中,”

齊玉點頭,隨口問:“大嫂可好?”

這又是一個讓人心煩的話題,實際上齊傲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老婆的近況。

看他一言不發,她小心翼翼地追問:“你們還在鬧彆扭?”

他嘆了口氣,不知如何回答。

梅清回孃家後,沒有電話和口信,似乎也沒有回來的打算。上個週末,在齊泰豐發了一通火之後,齊傲終於拉下臉皮上了一趟梅家大門,想說把老婆接回來,結果被告知“梅小姐陪奶奶回鄉探親,下個月底纔回來”。

“她回老家了,”手摸着下巴,他一句話含糊帶過,迅速把話題轉開:“玉兒,既然回來了,就該靜心下來作畫,你的個人畫展總不能推遲到明年去吧?”

這下子輪到齊玉垂頭喪氣。

因爲心思紊亂,情緒不佳,中秋之後她只勉強完成了一幅作品,齊傲不得不推遲她個人畫展的日期。

“下個星期你要去平都參加藝術節,短短五六天時間,不可能拿出三件像樣的作品,只能在已經完

成的畫裡挑選了,所以我打算把你的展期安排在十二月下旬,中間有兩個月時間準備,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安排很好,”

齊玉興致乏乏,代表本國傑出年輕畫家去平都參加藝術節原本是一件十分榮幸的事,可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奮,滿腦子想的是齊彥和諾嘉此刻正在做什麼。

“下週一的輪船,三日後到平都,”

想到要在大海上顛簸三天,齊玉微微皺了皺眉。

覺察出她的憂慮,齊傲安慰道:“坐的頭等艙,應該很舒服,大澳過去的幾個畫家你都認識,美術館的田館長也會同行,安全不成問題,如果齊彥及時趕回來,你們一起出門,我就更放心了,”

齊玉驚喜擡眼:“三哥也要去平都?”

“這種出風頭的事情怎麼會少了他?”齊傲言語裡有幾分嘲諷:“漂亮的藝術家到哪裡都惹人注目,他整日吊兒郎當,喜歡他的人卻無處不在,平都那邊有人點名要他的畫,”

齊玉笑了,只覺得興奮不已:“有三哥做伴,船上就不會那麼悶了,”

“你別高興得太早,他能不能按時能趕回來還是個問題,如果不能,只能把他的畫先運過去再說,”

齊傲的擔心果然成了事實,因爲突降暴雨,從上京到大澳的鐵軌多處被沖毀,火車在路上耽擱了兩三天,齊彥並沒有如期到家。

離開那天,齊玉滿腹遺憾,上船時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等不到齊彥,她簡直不想去了。

因爲鄭海洋也被選去平都參展,尤靜宜訂了船票一同前往,說是給齊玉做伴,其實更多是想和男友在一起。

一路上有了尤靜宜的嘰嘰喳喳,三天旅途倒也不乏味。

在會館安頓下來之後,齊玉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她滿心滿腦只有一個念頭——再有三五天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齊彥。

爲了容納來自異國他鄉三十二位藝術家的近一百幅作品,平都藝術館專門騰空了三個大廳。當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被運到展廳,十幾個工人迅速忙忙碌碌的開始佈置展場。

被當地和海外各大報紙炒得沸沸揚揚的是齊彥給樸庭暉畫的巨幅肖像,高四米寬三米,四五個大男人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把這幅畫完美無缺的掛在展廳正中間。

鄭海洋的西洋油畫雖然色彩濃重,筆觸卻細膩,因爲主體爲平都本族風土人情,自然引起收藏界和評論界的翹首觀望。

齊玉幾幅風格清麗的山水作品也備受關注,喜好國畫的收藏家都拭目以待,想一睹大澳最有才華美女畫家的風采。當工人把她最後一幅作品掛上牆,衆人眼裡出現的居然是一副牧羊犬啃骨頭的油畫,人人臉上都透出意外之色。

“黑毛的晚餐……”田館長念出作品名,表示詫異:“不錯……只是你怎麼突然想起要換一幅畫?”

“原先那幅《槐樹街秋景》我爹很喜歡,所以決定自己留下來,”齊玉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一時間找不到滿意的其他作品,只好用這幅畫代替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會,當然不會……這畫也很好,”他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想:這畫雖不錯,但一副狗啃骨頭掛在哪裡似乎都不太美觀,居然還標價這麼高,絕對賣不出去。

大家讚許了幾句就散開,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各自的作品上。

很快齊玉耳邊就充斥着緊張不堪藝術家們的唏噓之聲,有抱怨自己畫位置不夠好的,有不滿室內燈光效果的,還有人已經開始詢問展覽館的安全防範——擔心小偷半夜竊走畫作。

被幾個自命不凡的畫家盤問得不耐煩,隨行翻譯斜睨着面前幾幅抽象派油畫,暗地裡嘀咕:“就這些垃圾,白送給人都不要,誰會來偷?”

尤靜宜是閒人,樂得哈哈笑,她本性貪玩,看鄭海洋的畫掛上了之後,就急不可待的想離開。

她一臉的意氣風發:“乘着時間還早,咱們去僱輛馬車四處轉轉,欣賞一下城市的風貌,順便兜兜風,”

“好極,晚上再找個好餐廳大吃一頓就更爽了

,”鄭海洋也是個玩主,馬上點頭:“最好是不醉不歸,”

齊玉不願意當電燈泡,立刻就擺手:“你們玩得開心,我累了,想回去躺一下,”

十月底,正是秋高氣爽,滿目金風玉露,躺在屋裡睡覺豈不是浪費?

當然不能白白辜負眼前的怡人景緻。

得知會館附近有幾家書畫廊,午飯後,齊玉欣然前往。

獨自漫步在陌生的街道,眼前突然冒出一張臉,一個疑問無法抑制的在她腦海裡盤旋:這裡是他的家鄉,此刻他會不會也在這個城市?

站在一家店面雅緻,感覺十分眼熟的畫廊之前,她忍不住滿心新奇,走進去之後,突然意識到這店子的裝飾風格幾乎就是齊名軒的翻版。

兩個年輕小夥子迎上來,身子半躬,嘴裡說着她聽不懂的平都語,大概就是歡迎之意。

她打着手勢開口:“請問你們老闆在嗎?”

他們看起來一頭霧水,嘴裡卻嘰裡呱啦的說開了。

三個人各自比劃,雞同鴨講了半天,齊玉失笑了。原本有滿腹疑惑,因爲語言不通,一肚子的話語根本沒有辦法開口,只好指了指牆上的畫,說:“我想一個人看看,”

這句話他們居然聽懂了,兩人都安靜了。

然後電話響了,一個小夥子接了起來,語氣恭恭敬敬,片刻後他一臉興奮的跑過來,態度熱情地對着齊玉“咿呀咿呀”。

齊玉搖了搖頭,感覺無奈,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心想着過兩天請翻譯官一起走一趟,至少要問問這家店主是不是爹或者大哥的朋友。

她轉身欲離開,小夥子卻有些着急,伸手似乎是想拉住她,卻又不敢冒犯,噼裡啪啦的又說開了。

正糾結的時候,齊玉的目光突然被上二樓樓梯口正面牆上的一幅畫吸引了,頃刻間她目瞪口呆,好幾秒後才掩口驚歎:“我的天,太美了,”

讓她震撼的不止是畫的美,更是因爲這是齊揚的作品。

小夥子顯然很習慣客人如此反映,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指着畫笑眯眯的說了幾句話,齊玉雖然聽不懂,卻能感覺到他語氣和眼神裡的讚許,心裡忍不住驕傲又自豪,明知道是對牛彈琴,她還是大聲宣佈:“這幅畫的作者齊揚——他是我的二哥,”

看兩個小夥子傻呼呼的微笑,她越發開心:“這是我二哥畫的,”

只是她不明白齊揚的畫怎麼會擺在這家畫廊?

略微思忖,她恍然大悟:“莫非這店子的主人是樸愛珍?”

她的猜測在下一秒得到證實。

“齊小姐,你好!”一個女人溫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聽起來十分耳熟。

轉過臉,站在幾步開外的正是樸愛珍。

她燙着一頭齊耳的短髮,看起來神清氣爽,因爲急衝衝的趕過來,她滿臉紅暈,胸口微微起伏。

齊玉的微笑浮現在脣邊:“樸小姐,好久不見,真巧,居然在這裡遇見你,”

“的確很巧,剛纔打電話過來,店裡的夥計說來了一個漂亮的外國女孩,滿嘴說天朝語,我一時好奇就趕過來了,沒想到居然是你,”樸愛珍眼睛裡滿是欣喜:“前天得知四小姐和齊三公子要過來參加這次藝術節展覽,正想着過兩天專程過去拜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做東,你們一定要賞臉,”目光一轉,她疑惑而言:“怎麼不見你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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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事耽擱,要過幾天才到,”

“哦……等畫展結束,我帶你們在平都四處轉轉,看看風景,”她語氣一轉,聲音柔和下來,漫不經心問道:“齊揚最近可好?”

“二哥……他從家裡搬出去了,”齊玉緩緩而言:“我來之前去學校找過他,人瘦了不少,視力似乎更差了,不戴眼鏡都看不清人了……不過精神倒是很好,”

她歡喜又擔憂,樸愛珍品貌端莊,家境富裕,齊揚有這樣的紅顏知己是一件美事,只可惜兩人隔了十萬八千里,不知道這段緣分要如何繼續。

樸愛珍這裡也是暗暗嘆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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