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南靈鶴張貼告示之際,葉桀也走進了一座富麗堂皇,整潔氣派的酒樓當中。
步入這間酒樓,就像是踏入不屬於塵世的宮殿,高大的門樓上銘刻着精美的浮雕,大理石鋪陳的地面泛着晶瑩剔透的光芒,牆壁上掛着龍飛鳳舞的文人墨寶,櫥窗中陳列着造型精美的彩繪瓷器。
酒樓樓層鏤空,一樓中心處以光潔的玉石,砌成三尺高的臺階,臺上鶯燕成羣,水袖漫舞,歌舞奏樂,好不熱鬧,往來鬼差駐足觀看,上方樓層也能一覽全貌。
“我要訂個雅間,明日午時,三人用餐。”
來到孟姨酒鄉的前臺處,葉桀開口道。
酒樓的裝潢如此奢華闊氣,也意味着吃一頓必定消耗不菲,令他本就不多的陰德更加雪上加霜。
轉念一想,誰讓他之前答應要請鬼差梅吃飯呢?不過也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從鬼差梅的手中,替南靈鶴拿到最後一枚推薦令。
“明日雅間三位。雅間的話,最低消費三千陰德,請預先留下訂金,不夠明日再補。”
“三千陰德嗎……”葉桀深吸口氣,只好留下三千陰德作爲訂金。三千訂金一去,如今他只剩一千二百陰德,比南靈鶴身上的陰德都少,這叫他還怎麼給徒弟夏薇換本好功法?
正愁着,葉桀的目光忽然落在前臺侍女的身上,卻見那人盤發圓臉,身穿天青淡雅露肩裙,肩掛淡黃透明綾羅紗,白皙的玉臂抱着無暇象牙琵琶,眼中卻透着疲憊與憔悴,儼然是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
見此人,葉桀抱拳道:“原來是蘭姐。說來也巧,七日前,我的朋友短命孫,還想着在重入輪迴之際,聽您演奏一曲琵琶送君行,來討個好兆頭呢,只可惜未能如願。”
蘭姐歉然一笑:“讓她失望了……如今的我,只要一彈琵琶,琴聲中透露出來的唯有無盡的苦澀悲愴,客人們聽完潸然淚下,食慾大減,根本不符合酒鄉中歡快喜悅的氛圍,完全沒法登臺表演。”
葉桀關切道:“蘭姐,您的身體還好嗎?上次聽瓜子說,您好像生了重病,要是您出了什麼事,定是酒鄉的一大損失……”
蘭姐擡了擡眼,淡然一笑:“身體自是無恙,我得的病,乃是心病。”
“願聞其詳。”
蘭姐放下琵琶,手指交叉,記憶也彷彿回到從前:“我自幼家貧,爹孃省吃儉用,送我進了樂坊,學習音律之道。我二十歲那年,爲了儘早突破神道二階築靈境,強行運功,以至走火入魔,心脈斷裂而亡,尚未來得及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可憐我的父母,他們就只有我這一個女兒……”
說着,蘭姐眼中也泛起朦朧的淚光:“如今,又是十年過去,前些日子我忽然心有所感,總覺得沒來由的哀痛,想來是我的父母陽壽將近,即將撒手人寰……可憐他們生了我這不孝女,每每想到這,我的內心便充滿哀痛。琴聲會傳遞出演奏者內心深處的情感,只怕我以後都無法再表演了。”
葉桀思索道:“既然這樣,您爲何不還陽託夢,去見父母最後一面,將心底想說的話,全都傾訴給他們聽呢?”
蘭姐擡手拭淚:“我試過了,我曾回到老家舊宅尋找他們,只是他們在我死後不久便搬走了,如今已是杳無音訊。人海茫茫,就算鬼差能用縮地石自如挪移,想要從億萬生靈中找到我的父母,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葉桀沉默許久,好一會後,忽然開口道:“也許,我能夠幫助您。”
“你?”聞言,蘭姐禮貌一笑,“你只是二階初期的鬼差,實力還不如我,打算怎麼幫我?爲了找尋父母的下落,我曾向四階的黑白無常尋求幫助,仍舊一無所獲。”
說到最後,蘭姐也不報什麼指望,仍輕言細語道:“不過,你的確有能幫到我的地方,你叫鬼差桀,對吧,以後你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請多多留意“玉貴”與“張薰”兩個名字,他們便是我的父母。
葉桀卻不這麼想:“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找到您父母的確切下落呢?”
見葉桀仍在死纏爛打,蘭姐眼眸也變得清冷逼人,她身爲酒鄉中七位侍女長之一,不少鬼差都對她大獻殷勤,其中更是不乏有四階的黑白無常,他們都宣稱能夠找到蘭姐父母的下落,讓蘭姐一次次燃起希望,然後又一次次希望破滅,令她本就悲慟的內心更加千瘡百孔。
毫無疑問的是,葉桀一定是前來獻殷勤的鬼差中,實力最低的那一位。見狀,蘭姐也不禁感到幾分好笑,區區二階初期的鬼差,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着實是把她給小瞧了呢。
“那麼,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我的父母,你想要什麼獎勵呢?”蘭姐搖了搖頭。
“一萬陰德,或是一本功法。”葉桀這纔開口,說出早就想好的報酬。
“哦?”聞言,就連蘭姐也微微一愣, 那些前來大獻殷勤的鬼差,要麼爲了展現風度,說自己什麼都不要,要麼就是盡說些甜言蜜語,跟蒼蠅一樣令她討厭。像葉桀這樣明碼標價,不想一親芳澤,反而只要陰德的,還是頭一回見。
“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蘭姐輕啓朱脣,語調冷淡,“過去點我一曲的價格,是八千八百陰德,你要是浪費我的時間,就當你是點了我一支曲子,我替你把零頭抹了,你就給我八千陰德,如何?”
按理來說,尋常只是嘴上花花的鬼差,聽到此等價格後,多半會知難而退,令蘭姐意外的是,葉桀不但沒有退縮,反倒拍着胸膛道:“您不會失望的,就交給我吧!”
見狀,蘭姐也來了興趣,她從懷中拿出一塊瑩白色的蛟龍玉佩,眼神微閉,很快,便見鯊魚牙,三角眼的侍女瓜子縮地成寸,挪移而來。
與上次所見相同,眼神呆滯的瓜子仍是一副生不如死的厭世模樣,三角眼旁的濃濃黑眼圈,就彷彿數年都沒有閤眼,也不知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感受着五階封仙境的威壓,葉桀忍不住後退半步,無奈道:“這件事情,有必要驚動判官級別的存在嗎?”
“現在知道怕了?”蘭姐瞥了葉桀一眼,“你不怕我還怕呢,要是你耍什麼花招,將我拐到荒郊野嶺怎麼辦?有着瓜子助陣,我看你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說到最後,蘭姐也不忘葉桀在訂雅間時的窘迫,輕哼一聲,調侃道:“契約已成,有着瓜子做見證人,現在你想反悔都來不及了。陰德不夠的話,就留在酒鄉後廚刷盤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