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法隨意地披着長袍,看了李峴一眼笑道:“李家小郎可否將此療傷法傳與軍中?”
李峴皺了皺眉頭,這貨咋和童貫的說話口氣是一樣的,都是些想白佔便宜的。不過他本來也沒打算在這上面撈取什麼好處,就是不太喜歡他們擺出一副大灰狼和小白兔說話的樣子,於是開口說道:“這本是義不容辭之事,不過那消毒用的藥酒、包裹傷口的繃帶,還有專用的手術縫針、腸線都是花了許多本錢製成的。我這隨身帶了一些,大批的東西過幾天才能送來。但這些東西都是要錢的,可不能白送給大帥。”
劉法頓時怒道:“特麼的,你小子就是個奸商,我們在前面拼死拼活,流血拼命,都是爲了什麼?”
李峴根本不理他:“那麼末將就只向軍中的醫官們傳授這治傷的法門,至於消毒用的藥酒、紗布、縫針等物,還請大帥自己想辦法。”
劉法站起身來,怒視着李峴:“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西軍上下都窮得丁當響,信不信老夫把你抓起來?!”
李峴看了劉法一會兒,突然笑了:“大帥這是準備動粗麼?你要是把我關起來,那後面送來的幾車東西我就送您了。”
那老匹夫眼睛轉了幾下,最後還是頹然坐下:“說吧,你到底要什麼好處,我先聲明,要錢沒有,要命不給!”
我倒,這話說的十分的不要臉!
看着眼前這位老無賴,李峴稍微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又慢悠悠說道:“都是軍中同胞,我也不想掙這上面的錢,但軍中需要這東西其實甚多,李家自己也做不過來,總得有些圖頭,才能讓別人做這方面的生意。這定價就在成本上加兩成,不能再少了,否則就吸引不了別人幹這一行。”
劉法點了點頭:“還算合理。”
“好吧,我也知道大帥拿不出這麼些錢,咱們這麼算,一個俘虜算三貫錢,另外你在西寧州和積石軍給我劃兩塊牧場。”李峴無奈地說道。
“你要那麼些俘虜做什麼?”
“開礦,我需要很多人去挖礦。”李峴說道。
“那牧場呢?”
“牧場我也不想幹,那玩意也賺不了多少錢,又勞心費力,可惜童大帥卻逼着我去幫他養馬。”李峴鬱悶地說道,這確實不是他想幹的事,因爲太耗費精力了。
不料劉法聽後大笑:“哈哈,原來你也被那老賊坑。”
李峴撇了撇嘴:“大帥笑得這麼開心,看樣子也是沒少被坑過,於我心有慼慼啊。”
笑聲戛然而止,劉法怒視着李峴。
於是李峴又開心地咧着嘴:“對比一下大帥的遭遇,我現在心裡就平衡了一些。上次看了攻城大戰之後,覺着死得人太多了,看得我心驚肉跳,好幾晚上都睡不着覺,於是和自家的匠人商量着試製了兩樣攻城器械,估計能減少些傷亡。”
“什麼東西?”劉法瞪大了雙眼。
“兩種投石機,似乎比現在的好用一些,不知大帥有沒有興趣?”
劉法的眼珠子頓時就紅了:“有,太有了!”他無意識地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脣,讓李峴一下子就想到了盯着獵物的餓狼。
“好,我這回帶了幾十個工匠過來,等到了仁多泉城就讓他們指導着製造。”
劉法信心倒是很足,不過他還存在着與种師道一較高下的意思。
种師道現在率陝西路各軍基本上橫掃橫山一線,連克佛口谷城和洪夏城,現在轉向臧底河城,大有一鼓而下的架式,劉法當然也很着急。這藏底河城在蕭關西北,也就是後世的寧夏同心一帶,种師道與劉仲武的大軍戰場隔着條屈吳山,這次童貫是計劃把戰線推進到黃河北岸的柔狼山和殺牛嶺一線,直接威脅西夏的興元府和韋州一帶。
現在種師道和劉仲武都取得了不小的戰功,這讓劉法有些坐不住了。
一支將近七萬人的大軍,居然只有十幾個醫官,即使把給他們打下手的弟子或是僕役加起來,也只有五十來人,這讓李峴感到無比震驚。
劉法把這些人全都集中起來,在一個營裡,每到紮營後,立刻聽李峴給他們上課。
李峴並不懂多少醫術,但這並不妨礙他向這些醫官和他們的手下們傳授急救知識,感謝後世的義務教育,後世只要是個初中生都要比這些人懂得更多的生物知識和生理知識。當他示範着用止血鉗將一隻劃開肚皮的羊身上一些斷開的大血管拽出來然後結紮之止住血之後,這些人就被震住了,把他驚爲天人。
之後就好說了,天人說的話不管明不明白,都是不容反駁的。
那些軍醫和他們的手下們被要求剃乾淨鬍鬚,剪短指甲,全身上下洗乾淨後再穿上一件白布做成的外袍,看着跟孝服似的。
當然最好把頭髮也剃掉,李峴手下的那些少年們就是這麼做的,一色的光頭。
李峴給每個人發了一套簡陋的手術工具,是用彈簧鋼做的,雖然李峴有些遺憾搞不出不鏽鋼來,不過李和和他手下們的手藝還算不錯。
這套東西當然是要跟劉法算錢的。
“人不夠。”李峴對前來觀摩學習的劉法說。
“差多少?”旁聽了兩節課的劉法已經對李峴在這方面的要求幾乎言聽計從。
“每個醫官差不多得配給五名護兵,實際上護理這事由一些女人來做更好。”
“爲什麼?”
“女人能招撫傷兵們的情緒,讓他們安靜下來,這對於傷口的癒合有好處。”
“有道理,不過你這話要是讓那些讀書人聽到後會大罵你大逆不道、不知廉恥!”
“那他們逛青樓、聽曲子和寫豔詞就是知道廉恥啦?”
“哈哈哈哈,你這話俺喜歡,改天老夫就用這話去罵他們!”劉法大笑,“不過這事現在可不好辦,等下一批營妓送來,我倒可以把她們送到你手下試試!”
劉法做事很乾脆,隨即調了兩營廂兵過來,讓他們跟着新成立的醫官營聽候差遣,並學些簡單的護理。
整個醫官營迅速膨脹了起來。
學醫不容易,但是簡單的衛生和護理知識在幾天內卻足以學會,當然真要實際操作久了才能熟練。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是軍卒對於生命是很漠視的,反正李峴看到的大多數人在面對死亡時都很淡定,並沒有多少人有不適的反應。
會有一部分人有暈血反應,但依然能堅持着幹活。
李峴很佩服這些人的耐受力。
特別是在打掃戰場上收攏屍體的時候,這些人撿起那些殘破的肢體時,就跟對待死亡的牲畜差不多。只有看到自己的親人或是熟識的戰友時,纔會面露悲切,卻很少人放聲慟哭。因爲這樣做會讓很多人看不起,他們認爲軍人的心腸就該是鐵石做的,流血而不流淚。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實際上比熱兵器時代更加殘酷,大多數時候,一場戰鬥下來,戰場上就不會剩下幾個完好無傷的人。
大軍終於抵達仁多泉城之外了,呼啦啦一下就把這座只有七千來名守軍的西夏軍堡給包圍了起來。
但是劉法卻圍而不打,甚至故意放走一些城內派出的求援小隊。
不要低估這些將領們的智慧,劉法這老貨也想來一次圍點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