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澤之濱,垂楊遍野,在柳絲低垂處,掩映着一堵殘缺的圍牆。
圍牆裡面,瓦屋三椽,菜圃與花畦相間,情趣盎然!
繁華帝都之中,如此清靜幽雅的去處,確不多見。
此時天色漸暗,瓦屋之中,點了一盞銅燈,灑落一地清輝,映得屋內一片通明。
臥榻之側,燈光之下,一位紅衣女郎,端着一碗藥,正小心的喂着病牀上一個身體虛弱的少年。
那紅衣女子正是紅霞,而木牀之上躺着的那個虛弱的少年,正是呂宋洋。
侍女紅霞瞞着上官明玉,偷偷的將呂宋洋帶到此地,已是香汗淋漓,將一碗藥喂完之後,她反手一抹額上的汗珠,心知他已無大礙,此時她正慵懶的坐在牀前,享受着這難得的悠閒。
突地,一陣清風,帶着一絲涼意,鑽進窗內,天際傳來幾聲飛鳥的輕啼。
晚霞滿天,天色漸沉。
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奔到牀邊,將呂宋洋身上的被褥覆嚴,嬌軀一搖,倏地起身,將門窗掩了,掠出屋內。
……
夜色之下,一條人影,掠空飛過,有如蒼鷹般落在山崖之間。
突地,劍光一閃,隨着光影落下,兩人慘叫一聲,立時倒下。
山崖之上,寒風之中,一人**,黑袍迎風,冷笑數聲,長劍一收,揚長而去。
夜色悽迷之中,那陰冷的笑聲被冷峭的山風吹開。
……
玉門關外,寒風凜凜,一座莊院之中,卻燈火通明。
這一座並不廣大但卻雄偉精緻的莊院,聳峙在羣山之間。三面羣嶺環抱,東邊有一條長河奔流。
月上樹梢,清華滿地,夜色朦朧。
已近深夜,淒冷關外,爲何還有人守燈不眠?
突地--
十數條人影掠上樹梢。個個身法輕靈,皆是武林之中的輕功絕技,捷逾鬼魅飄風,迅若風馳電掣。
眨眼工夫,衆人四下打量了一番,突地同時縱身飛起,嗖的一聲,齊齊掠人莊院之中!
月光照映下,可清晰地看出人數共有二十人之衆!俱是武林人士打扮!
當先兩人一僧一道。一人執着一根青色權杖,一人腰間懸着一柄寶劍,面色凜然。
那僧人正是少林至善大師,道人乃是武當松鶴道長,少林方丈與武當掌門同時出現在這裡,其間之事,真是費人思量!
兩人領着數名弟子,疾步奔入廳內一看。廳堂之中,峨嵋、青城、點蒼、崆峒、雪山、五嶽劍派各派掌門竟俱已至此。久候多時。
見幾人入內,當先走出一人,手提拂塵,道姑裝束,峨眉淡掃,身後跟隨着幾名容貌清麗出塵的女弟子。乃是峨嵋派的掌門鏡月師太。
鏡月師太疾步奔出相迎,將兩人引至座位上坐下,目光自屋內一掃,又落在至善大師面上,急聲道:“大師。關外敵情如何?”
至善大師面沉如水,霍然起身道:“方纔老衲與道長到關外一行,見敵軍正在暗中運送糧草,似乎在爲一場大戰做準備。”
松鶴道長一抹長鬚,道:“關外敵虜,看似按兵不動,實則暗中調撥糧草,打造兵器,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們中原各大門派要儘早提防,絕不能坐以待斃!”
語聲方落,人羣之中,一絕豔少女幽幽一嘆,道:“看來師妹送來的消息是真的了,天鷹教主與不死老人已經與清兵勾結,想必清兵此時按兵不動,是在等待他們的內應吧。”
說話那美豔少女正是雪山派的掌門林妙語,此刻她柳眉深蹙,眼波之中,皆是憂慮之色。
“對,我們一定不能坐以待斃,我點蒼派弟子,個個皆是不畏生死的真英雄,當爲家國流血殺敵……”
衆人之中,一條手提大刀的中年大漢霍然起身,振臂高呼,衣衫震揚,帶起一陣涼風,竟將身側的火燭,一吹而滅,此人乃是點蒼派掌門餘貫日。
他語聲鏘然,態度堅決,剛正之氣,四溢而出。
此話一出,如同一點星火,點着了衆人胸中怒火。
一點星火,落人死灰,尚可使其有復燃之勢,更莫說衆人那乾柴一般的怨怒了。
衆人皆目眥欲裂,虎目噴火,高聲呼道:“流血殺敵……流血殺敵……”
此時,月已偏西,突地――
兩條人影,飛快地掠人深山幽院之中!
眨眼工夫,已越過兩棟樓房,卓立在衆人議事的那一間大廳的屋脊上!
兩人的腳步剛一落在那屋脊之上,突地四周大亮,一人驚呼一聲“不好”,兩人便如同電擊一般,倏地旋身,正欲往回奔去,但見火光四射,四周已被數十人圍住了,而那火光正是合圍而來的人手中高舉的火把。
兩人睜眼一看,不由得遍體生寒,中原七大門派,數十名高手,手持兵刃,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至善大師一撩僧衣,快步奔向前去,憤然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司徒空、孫道天,真沒想到你們兩位真的勾結滿人,做出殘害同胞如此天理難容之事!”
至善大師面上神色凝重,話聲之中,更是充滿怨責憤怒之意。
松鶴道長突地輕嘯一聲,手中長劍一抖,沉聲道:“二位還不束手就擒!”
那兩人正是司徒空與孫道天,他們前來此地本是想破壞中原武林七大門派邊關會盟一事,卻不料走漏了風聲,於密林之中爲呂宋洋與慕容冰清所知,此事被告知七大門派之後,衆人商議便設下誘敵之計,是以兩人今日受困於此地。
兩人大驚之下,後退一步,沉掌胸前,做出一番死戰之態。
此時松鶴道長恨極、怒極。只見他冷哼一聲,雙掌疾分,一先一後,一左一右,猛攻過去!
司徒空、孫道天一見此招,皆駭然大驚。忙出掌相抵!
孫道天掌招尚未遞滿,已被松鶴道長電光石火的一招擊中脅下要害,悶哼一聲,一個趔趄,退到一丈開外!
司徒空見形勢不妙,猛提真氣,身形一縱,欲抽身而退,至善大師大喝一聲。閃身欺近,二指一戳,天射雷火般地點了他“期門”、“中柱”二穴!
司徒空被封住身體兩處大穴,氣血虧損,真氣不濟,竟噴出一陣血雨,面上泛起一陣青白。
此時,至善大師卓然而立。手中權杖,突地一擊。一方磐石,“砰”的一聲,裂成碎片,四散飛去。
至善大師上前一步,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老衲勸兩位還是就此罷手吧。”
話音方落,突聞松鶴道長大喝一聲!
“啊!”
至善大師轉頭望去,只見孫道天的身形跟蹌,退後三步。松鶴道長亦是衣衫碎裂,臉色泛白,滿面倦容,顯然吃虧不小!
至善大師心頭一驚,飛身掠入陣中,加入戰鬥。
夜風蕭颯,掌風呼嘯!
衆人皆神色肅然,屏息凝神,注視着陣中四人的爭鬥。
突地--
一陣極輕微衣袂帶風之聲響起,幾聲朗笑劃破夜空,裹挾着一絲淒涼陰森之意,奔襲而來。
衆人大驚之下,齊的轉身,目光一落,心頭猛然一怔!
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已站立一個身穿黑袍、臉色奇白如銀的中年人!
白麪中年大漢目光一掃,大笑道:“中原七大門派,以衆圍寡,若傳入江湖,豈不遭天下人恥笑!”
松鶴道長面沉如水,冷冷道:“貧道武當派松鶴,尊駕是誰?”
那白麪中年大漢,目光一掃衆人,冷哼一聲,突地狂笑高歌道:“北海一孤島,島中皆英豪。無名百餘年,與世不相擾。狂風捲怒濤,世間不飛鳥。誰人領?青雲格外高。”
歌聲悲壯,其聲鏘然,用內力所發,直擊入人靈魂深處,令人心神一顫。
歌聲一落,但見那白麪漢子身形一閃,袍袖一揚,伸出兩掌,奔到司徒空與孫道天身邊,長袖一拂,大喝一聲。
“走!”
喝聲方落,雙掌一提,便將兩人拔出人羣之中。
兩人被一股強勁的力量,帶出陣中,向夜色深處快速逸去!
衆人微微一愕,只覺眼前一花,數道魅影,迎面撲來,驚醒之時,眼前三人,已然不見了蹤影!
在如此衆多的頂尖高手手下,輕而易舉的劫走了兩個人,此人武功之高深,簡直不可思議!
見兩人已經被人救走,羣雄皆亂,爲之色變,衆人狂奔追出,可哪裡還有三人蹤跡!
至善大師手持權杖,木然而立,神情癡呆,目光茫然,望着紛亂驚恐的人羣,口中喃喃道:“無名島……無名島……,中原武林又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又將掀起……”
一時之間,人聲,風聲,紛紛響起……
翌日,曉色方起,晨日未升。
秋夜的清冷之氣猶未散盡,河上水面籠罩着一絲微薄的水霧。
紅衣少女紅霞便直奔京城郊外河畔那一處瓦屋之中,她此次前來,是爲了給呂宋洋送飯。
一夜的歇息,加上紅霞身上無名島中的治傷靈藥,呂宋洋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
此刻他正坐在瓦屋之中,望着屋外逐漸凋敝的君子蘭,想起那日朱書媱的絕情之話,不禁黯然神傷。
突聞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嬌媚輕快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呂公子,呂公子!”
“呂公子,呂公子!”
聲音清脆,如銀鈴輕晃,沁人心鼻!
呂宋洋細耳一聽,知是紅霞,又自整理思緒,便起身前去開門。
“咯吱”一聲,開門一看。
果然是紅霞,呂宋洋喜上眉梢,又將她迎到屋內。
紅霞嬌軀微移,將食盒輕輕放到一旁,面色如春花一般綻放,她轉眼望了呂宋洋一眼,嬌笑道:“呂公子,我給你送飯來了,你快趁熱吃吧!”
呂宋洋心中感激,激語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日後姑娘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願意肝腦塗地,以報姑娘大恩!”
紅霞嫣然一笑,道:“我纔不要你報什麼恩呢,我這人吶,既不記恩,也不記仇,所以活得自在逍遙,這樣多好!”
她語音一頓,又自笑道:“更何況我救你是受人之託,纔不是發善心哩!”
呂宋洋一聽此話,目光突地一亮,閃爍着一束喜悅的光芒,問道:“是瑤兒讓你救我的麼?是瑤兒麼?”
紅霞嫣然一笑,將食盒輕輕打開,一聽此話,又自微微一愕,搖首道:“不是,不是,呂公子,你還是忘了朱姑娘吧,她馬上就要嫁給我們公子了。”
呂宋洋心中一顫,道:“不,瑤兒她心中一定有什麼苦衷,一定有什麼苦衷……”
話音未落,突見瓦屋門外,緩緩游出一條長約一尺的青蛇,蛇身一扭,便已到了紅霞膝旁。
紅霞本在擺弄食盒,突覺足下一寒,目中一垂,見是一條毒蛇,面色立時大變,驚恐萬分,她嬌軀一顫,卻始終不敢挪開一步!
荒野之中,垂楊遍野,草木繁盛,蛇多劇毒!
呂宋洋大驚之下,一個箭步竄了過去,疾伸右掌,抓住了蛇尾。
只見蛇身一曲一折,蛇首突地反咬而上,紅舌似火,閃電般噬向呂宋洋的脈門!
呂宋洋雖然一身武功,但對於弄蛇一道,卻是十分外行,此刻心頭亦是寒意凜凜!
他心下一急,反手向後一甩,目光隨之望去,心頭不覺又是一凜!
他這順手一甩,竟將這條青蛇甩到紅霞身上!
他肩頭一聳,身形有如脫弦之箭般隨勢撲去,那青蛇似也受了驚嚇,在紅霞身上微一停頓,方自緩緩向她咽喉爬去。
此時紅霞面容已駭得更是蒼白,肌肉也起了一陣陣悚慄與扭曲,目光驚惶地望着青蛇吞吐的紅信,額上已滾下豆大的汗珠,身軀仍是一動不動。
呂宋洋一步掠來,疾伸右掌,五指如鉤,向蛇首抓去,他方纔已有經驗,此刻運勁於掌,準備將這條青蛇一抓捏死。
哪知他手掌方出,身後突地傳來一聲輕叱:“動不得!”
他一驚回頭,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已自遠處疾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