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哪裡?”沈碧唐口中問着,眼睛卻似被吸住了一般只管盯在心兒臉上,心兒擡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地面,奈何沈碧唐並沒有去注意她的手,於是只好提醒他:“沈大哥,看地上,你纔剛畫的那陣法圖。”沈碧唐“噢”了一聲,十分艱難地移開目光看向地面,卻又被心兒嫩白的小手吸住,直讓他心中一陣癢癢。
正神魂顛倒着,突覺後腦勺上一疼,被誰狠狠拍了一掌,這纔回過神來仰臉看去,見是明月夜走了過來,硬是擠在他同心兒中間也蹲下來,看了眼地上的陣法圖,道:“這圖是有些眼熟,在哪裡見過來着?”
心兒見他過來便要起身,卻聽他內力傳聲兇巴巴地道:“敢躲開我就把你摁懷裡!你試試看!”只好又蹲回來,往旁邊挪了挪,離明月夜遠了些。
沈碧唐撓了撓頭,盯着地面上那陣法圖看了一陣,道:“這麼看來倒好像是一種紋理……”
“是回紋!”心兒眼睛一亮,“我給哥哥繡過一條這種紋路的綬帶!”提到綬帶又想起方纔之事,不由抿了抿嘴兒,不再往下多說。
明月夜心中一暖,正想去捏捏心兒的小手,卻見譚錦瑟也走了過來,擠在他同心兒之間蹲下,道:“琢磨出來了麼?什麼回紋?”
心兒起身立到一旁,回答譚錦瑟的話道:“回紋又叫‘富貴不斷頭’,就是像這樣由橫豎短線折繞組成的方形或圓形的迴環狀花紋,因形如‘回’字,所以被稱做回紋。”
那廂戚栩聽見了便也接口道:“難怪我覺得這青銅門上的紋理很是眼熟,雖然年代久了已經模糊不清,但隱約還能看出大致的相貌,正是商周時最爲盛行的‘回紋’。”
沈碧唐聞言跳起身來湊到那門前去看,半晌才“嘖”了一聲道:“怪道我們走來走去只在這陣裡轉圈圈,原來這陣就是由回字形構造的墓道組成的圓圈狀的迷宮,而我們之所以難以察覺洞壁的弧度,是因爲……這迷宮實在是太大了!整個圓只有一個生門可以出去,然而若不出我所料的話,那生門早被造墓之人完工時由外面封死,若想從裡面打開它只怕難上加難。我們來時都是從這迷宮上方誤進入盜墓者留下的盜洞掉下來的,如今要想出去也只能再找到那條盜洞了。”
明月夜接了話道:“若所料不錯的話,只怕這迷宮裡還有很多這樣的青銅門,門芯兒裡裝有磁石,你那羅盤是用不得了,要想找那盜洞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知我們人稱‘小豬哥’的沈大公子有什麼辦法沒有?”
沈碧唐白他一眼:“屁的‘小豬哥’!小諸葛好不好?!這座迷宮的建造者是個能人,他把回字和圓巧妙地結合在一處,回紋通常是一正一反相連成對的,就如同一個人在照鏡子,一切都是相對而成。而圓形呢,我們都知道它是無始無尾的,將回字與圓放在一起,你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路,走到哪裡都不會有盡頭。若按照我的算法來找出路並不是難事,難就難在出路必定被造墓之人封住,我們無法出去,而我們需要找的是心兒她們掉下來的那條盜洞,這盜洞打在迷宮上方的什麼位置我卻是不可能算出來的,因它並不在陣法的規律中。所以我們只能用最笨的那個法子,就是跑斷腿,把整個迷宮走上一遍,總能找到那條盜洞,只不過……嘿嘿!這迷宮不是一般的大,不花上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只怕還走不全呢!”
“盡說廢話!”明月夜飛過去一塊石頭正打在沈碧唐屁股上,“十天半個月人早餓死了!”
“不是有蛇麼?足夠咱們這些人吃上十幾天的。”沈碧唐倒是無所謂地道。
那廂張廣友和譚錦瑟同時做了個欲嘔的表情,譚錦瑟白了沈碧唐一眼,道:“我寧可吃你也不去吃蛇,這法子不能用!”
“哎喲,小生已有十九天沒洗過澡了,姑娘若吃我只怕還要受些罪呢。”沈碧唐一臉的壞笑。
譚錦瑟滿是厭惡地皺了皺眉,轉頭望向明月夜:“怎麼辦呢?當真沒別的法子了麼?”
那廂沈碧唐也用內力向着心兒澄清自己:“心兒,我方纔開玩笑的,你、你可別信啊!”
心兒點頭,莞爾一笑,沈碧唐便丟了半個魂兒。明月夜正內力傳話給他,道:“不如我自個兒去找那盜洞,最多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就能把這迷宮轉個遍,你在這裡保護心兒和其他人,如何?”沈碧唐只顧看着心兒傻笑,壓根兒沒聽見他的話。
明月夜見狀起身過來,照着沈碧唐屁股狠狠來了一腳,直把沈碧唐踹得一頭撞在那青銅門上,不等他跳起腳來大罵,便聽得這門內咔咔嚓嚓地一陣響動,明月夜立時抱起心兒飛退數尺,沈碧唐也一把拽起立在旁邊的許半仙向後退開,兩個人全神戒備地盯着那門,但聽“咔”地一聲響後便沒了動靜。
明月夜同沈碧唐對了個眼神,沈碧唐便將許半仙推到明月夜身邊,那廂戚栩拉着陳婉婉也閃至明月夜身後,張廣友早就跌跌爬爬地躲到了明月夜旁邊。沈碧唐暗運內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附耳在門上聽了一陣,而後略一用力將門推開,但見眼前竟然換了個天地——原本門後便是迷宮甬道,此刻雖也還是甬道,卻完全不同於方纔的那一條,兩側牆壁上皆是陽刻的浮雕繪圖,每隔數米鑲着一盞黃銅燈座,燈座內燃着幽幽的長明燈,一直延伸至盡頭處的又一扇銅門前。
莫非這就是通往墓室的甬路?沈碧唐回過頭來又同明月夜對視了一眼,明月夜便將頭一點: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一時半刻也出不去,既然這裡出現了一條新路,那就冒險進去一探好了!
於是沈碧唐先過去探路,其餘人原地等候。見他運起輕功小心翼翼地落腳,才走了十幾步,那地面便倏地向下陷去一塊,沈碧唐身形一飄輕易躲過,探頭向陷阱裡望了望,見橫七豎八的全是刀尖,倘若誰當真掉將下去,只怕就要被劃成一攤肉泥了。
這樣的機關對沈碧唐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但見他負着手輕輕巧巧地在甬道中掠行,邊走邊看那牆上刻的壁畫,勝似閒庭信步,只不過那身又髒又舊的衣衫給他刻意想要做給心兒看的瀟灑樣子打了八分的折扣。
看了一陣,沈碧唐傳聲給明月夜道:“這回來得了!你道這墓主是個什麼角色?且看這壁刻風格滿似周時樣貌,照壁刻內容來看這墓主必然是周時分封國的諸侯——裡面的陪葬只多不少!嘿!”
明月夜應道:“若是諸侯墓,裡面的機關佈置想來也不會比陪葬少到哪兒去,還記得七八年前咱們兩個一起下的那座大墓麼?最後那道機關不就是毀墓?這次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兒!你死了不要緊,別連累我和心兒往外走時費勁兒!”
沈碧唐罵了一聲道:“你死了我都不會死!你要是照顧不了心兒就乾脆把她交給我!”
“心兒就不必你操心了,若真有危險,你且記得把那個叫陳婉婉的姑娘一併帶出去。”明月夜正經道。
“喂,人家已經有主兒了,沒看那個小白臉兒一直護着她麼!”沈碧唐道。
“那姑娘是心兒好友,她若死了心兒會傷心。”明月夜淡淡道。
沈碧唐“哦”了一聲:“那,那個小美人兒呢?你就不管了?”
“關你屁事。”明月夜道。
“我怕你見色忘親,把心兒丟開一邊不管了!”沈碧唐哼道。
“省省你的閒心,動作快着點罷!這下面越來越冷,恐心兒受不住了。”明月夜道。
沈碧唐不敢怠慢,轉瞬到了甬路盡頭處那扇青銅門前,只略略看了一陣便明白了開啓之法,嚮明月夜傳聲道:“你看好那些人,我要開門了。”
明月夜聞言走到了衆人前面用身體擋住,便見沈碧唐一雙手靈巧地在那青銅門上撥弄了幾下,聽得“軋軋”之聲響起,銅門緩緩開了。還未等看清門內情形,便聽得一陣破空聲響,沈碧唐反應迅速地向後疾退數丈,落在明月夜身前,身形甫一落地,破空聲已經跟至面前,但見烏光乍現,竟是數以百計的利箭飛射而至!
“都趴下!”明月夜沉喝一聲,與沈碧唐展開身形去擋這陣飛箭,飛箭射了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方纔停下,盡數被兩人空手捉住,沈碧唐咧嘴衝着明月夜一笑,內力傳聲道:“這點子道行跟老爺子比起來還差一等呢!還記得十年前不?老爺子把咱倆丟進萬箭坑裡,那樣的箭才叫箭!老子差點死在那一回上,你小子也差不多丟了半條命罷?”
明月夜點了點頭:“記得我中了三十八箭,還有一箭偏着心臟射穿了的。”
沈碧唐感慨了一聲,道:“不堪回首啊……老子單屁股上就中了七箭,足足三個月不能坐不能躺,幸好老子拼死護住了自己老二,否則,哼哼……”
“怎麼,你還有老二?我一直以爲你是個天閹呢。”明月夜壞笑了一聲道。
“滾你的!”沈碧唐掄起一腿掃過去,被明月夜跳着避開,落下時已經到了心兒身畔,伸手去攙她起來,衆人方纔慌里慌張地趴到地上,如今正驚魂未定地往起爬。
“你在這兒看着,我進去探探。”沈碧唐話音落時人已經疾射出去,閃進了青銅門內。
從地上爬起的衆人正驚魂未定,忽聽得那被沈碧唐用蛇蛻堵住的盜洞裡一陣咔咔啦啦的響,幾個人直嚇得齊齊躲到了明月夜的身後去,明月夜內力傳聲給沈碧唐道:“老沈!先回來!”一行說一行將衆人連拉帶扯地推到青銅門外甬路上。
沈碧唐施輕功奔回來,問出了何事,明月夜一指衆人,道:“帶着人進對面門裡去,待我收拾了那條蛇就去找你們!”話音方落,就見那盜洞口“嘎吧吧”地裂了四五道大縫,緊接着又是一聲響,石塊四外碎開,果見一個甕大的蛇頭出現在洞口,毫不猶豫地衝着幾人的方向撲了過來!
明月夜暗罵一聲——這蛇就是方纔他爲了救許半仙而打“死”的那一條,不成想這畜牲居然成了精,給他玩兒了一回假死!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它只是被他打暈過去而已,如今才一清醒便跑來報復了。
沈碧唐那廂也是一聲罵,伸手便先來拉心兒背到背上,而後左手抱了譚錦瑟,右手抱了陳婉婉,向剩下的戚栩三人道:“你們原地等着,不要亂動,我馬上回來接你們!”說着便帶了三個女孩子先奔進甬路盡頭處那扇青銅門內。
明月夜這廂揮起一掌拍向那巨蛇,那蛇已是窮兇極惡,死也不裝了,硬生生受了一記重創後只略略頓了頓身形,復又嚮明月夜襲來。沈碧唐將三個女孩子放下後又奔回來帶上戚栩、張廣友和許半仙,將幾人安頓妥後道了聲:“在這裡待着,千萬莫要亂動!”便折身回去幫忙——他倒是不怕明月夜被那蛇吃了或是什麼,他怕的是這蛇太過笨重,萬一觸動了毀滅性的機關,那自己這夥人可就全要上西天拜如來了。
然而這巨蛇實在是太過龐大,身上那一片片巨鱗宛如鐵甲,二人又未帶兵刃,只靠雙掌轟出十成功力仍不能將其徹底拍死,只好且打且退,門內張廣友瞅見情形不妙,一時嚇破了膽,邊尖叫邊向着漆黑一片的深處跑,衆人未及阻攔,但聽得他跑至遠處時忽地發出了一聲慘叫,直讓人心神懼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