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你成爲神靈?還不如靠我自己了。”
親不親見故鄉人兩眼淚汪汪,苗若蘭的語氣眼神變得親近柔和起來,臉上也多了笑容。
“怎麼?你,你快了?”韓三一陣沮喪,人家職業賣豆腐業餘修煉的都比自己的進境快,還有什麼好說呢。
苗若蘭搖搖頭,“哪有那麼容易,太玄城百十萬人口,一年不過只有十數人可以感悟太上,進入太玄宗。這麼拼人品的事,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那……”
“我生了兩個。”苗若蘭一臉平靜,“和老胡。”
這詞也忒硬了,韓三差點一口吐沫把食道噎斷掉。
“老胡的天賦絕高,到太玄城兩年就進了太玄宗外門,又三年被收入內門,成爲傳功長老的親傳弟子。”
許是說到傷心處,苗若蘭有些柔弱,一隻手撐住手邊竹椅的靠背,指節捏得發白,“半年前,靈獄一次捕獵,老胡本是跟隨歷練的,不曾想,原生之靈中藏了一頭大魔,結果……”
“你,要節哀呀。”
苗若蘭抹抹眼角,“我不傷心,有人承他衣鉢,我沒什麼遺憾,他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呃,你是說,你,你們生的……”
“我帶你去瞧瞧。”
苗若蘭前面走,韓三訕訕跟隨,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這也太沖擊人生觀了。
過了前院的後門,繞過一面屏風,是一間堂屋,左右兩面博古架後各藏了一扇門。苗若蘭領着韓三奔了西間,推開門,一眼就瞧見放在屋子裡當地的兩口淺缸。
缸裡裝的東西象土,黑黢黢的,土中拔起一株碗口粗細的樹,一人多高,結了缸口粗細的翠綠樹冠,樹冠間,隱隱藏了一物,偶有微光粼粼,看去便有不凡。
苗若蘭緩步上前,輕輕撥開一叢枝葉,裡面藏的東西便顯露出來。
是一朵花,有小蒸鍋那麼大,通體粉白,含苞待放,有一層寶光氤氳其上。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這一個像我,蘊着我的執念。”苗若蘭慈的瞧了好久,又伸手輕撫了一陣,這才放下原本遮掩其上的枝葉。
“這個像老胡,你聽,才這麼小就不安分,赤戟赤戟的叫。以前,老胡也總說赤戟,我不懂,他說是一個遊戲,還給我講裡面的事,我漸漸也就懂一些了。”
苗若蘭轉回頭,“算算你和老胡的年紀應該差不多的,你知道這個遊戲嗎?”
“知道,不過這個遊戲出來的時候我已經不怎麼打遊戲了,我那時候看武打片的時間更多。”
韓三點點頭,很禮貌的看了一眼枝葉掩映間一盞金光閃閃的油燈,便緩緩垂下目光。
原來傳說都是真的,王小明他爹說的那些也是真的,韓三總是不信,這回親眼所見,不得不信了。
靈獄裡生孩子真的像種樹,兩個人……有時候不需要是人……各自取出一些靈魂和執念,然後……就說專業太強了,略過……結出各種奇形怪狀的果子,裡面是孩子,這些奇形怪狀的果子,有的象桃子,有的象葫蘆,有的象花,還有從個球裡出生的,油燈裡,垃圾桶裡,也有。
兩人的執念畢竟各有不同,所以生兩個,各自傳承。
這些從淺缸裡生根發芽開枝散葉開花結的果子,要長十個月,完了就能從果子裡跳出來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大胖小子或是大胖丫頭,下地就能幫着幹活,先早的基礎教育在前十個月裡就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韓三不免想到苗掌櫃拿着書本給兩口大缸上數學課的場景。
這也算血脈傳承了,不但dna連意識也繼承過去,精神不死,是不就這個意思?
陪着苗掌櫃曬了一會娃,想到豆腐,韓三提醒了一句,倆人這才又回去天井,接茬做豆腐。
申時一刻,韓三裝上一板車豆腐,出門上街。
太玄城的街上是沒有小販的,韓三這一車豆腐是要送到坊間的松鶴樓。松鶴樓是太玄北城一家頗有名聲的酒樓,在北城中街有一幢三層高的樓面,松鶴樓尤其素齋做的極爲精到,每裡十二雅間三十六散座,午晚兩時只翻一臺,太玄城民想去見見世面,都得提前個三五七天來訂桌。
韓三就是給這家松鶴樓送晚上這一波需用的豆腐,中午的則另有一家專送,由此亦可見松鶴樓的……怎麼說呢?對食材挑剔到極致的精細?苗掌櫃的豆腐只合適在晚上吃?真搞不懂。
前趟犯事,放出來又心念落腳的地方,韓三沒什麼心思望街景。此番衣食有了着落,心大爲不同,也有心思東張西望這太玄城裡的風光。
此間靈獄的主神,據說是數千年前自中洲飛昇名號藤祖的,太古人物,衣帶風流。故此,街上人等都是寬袍大袖的穿着居多,也有西服革履t恤牛仔褲的,應是近年陸續分撥到本獄的年輕執念者。
不管是什麼吧,都比韓三的扮相耐看。
對襟粗麻的平衣,同質同款的散腿褲,腳下麻鞋,還是系統贈送的新手裝,兜裡做苦役賺的二百來費達勒也買不上什麼有稱頭的行頭,索就這麼僅次於躶的將就着。
沒有什麼晚高峰,街上行人不多不少,走的穩穩當當,順順當當,行不逾矩,聲無高企,人人自如揮灑,顯見着要比某界樂土的面貌高出一籌。
太玄城裡百萬衆,從樹上結果而來的居多,數千年以降,不知多少代的果子反覆生衍,可算太玄部白甚或本域的土著之民。
生根開花時,果子裡的土著多受規矩書典的教育,洗禮,如白紙作畫,深深淺淺都烙印在心。一朝結果落地,體貌端正氣質佳,勤勞勇敢灑掃,三觀比誰都正,若是出門打醬油在馬路上撿到一個魂錢,那是死活要交到明光鎧執政官的手裡邊的。
容易犯錯的,是那些初到靈獄的執念者,大多都下到平潮館裡被馬威過,方纔知曉靈獄規矩的厲害,漸漸小意的去守。
韓三一路瞅來,除了人人貌美如花,就沒別的看頭,不暗道此間寡淡,這種印刷體似的紅塵生活,連個罵街的找不見,歷個什麼勁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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