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精彩,簡直太精彩了。說實話朕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激動人心的龍舟賽呢。”樓閣之上隆武皇帝朱聿鍵在看完龍舟賽後連連鼓掌讚歎道。眼看着底下熱鬧的頒獎儀式這位皇帝陛下也忍不住躍躍欲試起來。只見他心血來潮的命令道:“來人啊,傳朕旨意,賞賜冠軍團隊每人黃金十兩。另封那隊長爲伏波都尉。”
朱聿鍵的話音剛落衆文武百官便開始紛紛奉承着附和起來。然而此時坐在一旁的孫露心中卻很不已爲然。贏一次龍舟賽就得到一個校級軍銜也太過兒戲了些吧。怪不得當年高俅能因爲陪侍宋徽宗踢球而被提拔爲殿前都指揮使。這樣的風氣絕不能開啓,想到這兒孫露立刻出列冷靜的勸阻道:“皇上,請三思。”
“哦?孫卿家覺得朕的賞賜有何不妥嗎?”朱聿鍵眉頭一皺略帶不解的問道。這次的龍舟賽也算是孫露一手促成的。如今自己厚賞比賽的冠軍怎麼又有什麼對了嗎。
“回皇上,恕臣直言,這伏波都尉乃是武職,因爲一場龍舟賽就輕易的許人似乎有所不妥。既然皇上如此賞識這次的冠軍隊伍,臣倒有個建議。不如就此請皇上親筆提書一塊金匾額,上書‘天下第一舟’每次龍舟賽後便由得勝者保管。這對優勝者來說既是一種無上的榮譽,又是一個新的動力。也可使每年的龍舟賽更加精彩啊。如此這般還請皇上定奪。”孫露恭敬的進言道。
“是啊,久聞皇上極善書法。民間今日能得皇上的真跡墨寶,他日亦爲一段佳話啊。”底下坐着的錢歉益也跟着眉飛色舞地進言附和道。一旁的其他大臣見此情形也跟着吹捧起來。一時間歌功頌德之詞不絕與耳。就連原本謙遜的朱聿鍵也有些得意洋洋了。卻見他擺了擺手故做低調的說道:“誒,朕的字哪兒是什麼墨寶啊。”
可還未等朱聿鍵繼續謙虛完畢,立刻就有大臣更爲獻媚開口道:“皇上,臣等對皇上的才學早就仰慕已久了。”
“是啊,能得到皇上的墨跡更是平民百姓幾世休來的福氣。”
人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朱聿鍵被底下衆臣如此一吹捧當即心動道:“恩,那好就依衆卿家所言。來人啊,筆墨伺候,朕這就親自提書這‘天下第一舟’。”
一旁的太監趕忙端上了筆墨紙硯。於是朱聿鍵在心中醞釀了半晌後,終於運作一氣揮毫寫下了“天下第一舟”五個大字。衆臣見狀又是一通的喝彩。今日朱聿鍵的心情本就不錯,現在又在臣下面前表現了一番,心中自是歡喜異常。卻見他將筆一擱,滿意的說道:“今日得以觀看如此驚心動魄的龍舟賽,想必各位愛卿現在也同朕一樣意尤味盡吧。那好,今晚的御前詩會就以龍舟賽爲題。到場的每一位愛卿至少都要賦詩一首。孫愛卿,你也不能例外。”
“皇上就饒了臣這次吧。臣的水平衆位同僚都清楚,連寫首打油詩都困難,還是別拿出來獻醜了。”孫露一聽要寫詩連忙苦笑着求饒道。
“這可不行,說好每人一首的。”朱聿鍵得理不饒人道。在他看來眼前這位孫首相雖然精通軍務政務。可是要她舞文弄墨,吟詩做賦簡直比登天還難。既然如此我們的皇帝陛下當然也樂得見一次首相大人犯難。
“那臣願意代替妻子做詩。”眼見孫露有些左右爲難之時楊紹清挺身出列解圍道。
“哦?楊愛卿要代替孫卿家做詩嗎?”朱聿鍵壞壞的笑道:“這可不行,你又不是孫卿家。”
“回皇上,臣與愛妻情同一人,臣當然能愛妻賦詩。”楊紹清語氣堅定的說道。
“好個情同一人啊。早就聽聞兩位伉儷情深意濃,今日得見果不一般啊。”朱聿鍵看了孫露與楊紹清一眼撫須大笑道:“那好,朕就依了你。若是做得不好朕可要加倍懲罰的哦。”
“臣遵旨。”楊紹清毫不猶豫的令命道。
此時一旁的孫露兩頰早已有些微微泛紅了。而在場的衆臣見狀頓時也跟皇帝着轟笑起來。可正當衆人調笑之時卻聽遠處又傳來了一陣悅耳的絲竹之聲。朱聿鍵與衆臣連忙尋聲望去,卻見河岸邊又來了一支敲敲打打的花車。這隊花車雖然沒有剛纔龍舟隊來得華麗熱鬧。但他們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原來這遊行隊伍中不但有絲竹伴奏更有幾名身段姣好的舞姬隨車伴舞。
眼見着車隊離皇帝下榻的酒樓越來越近,底下的衛隊立刻就想上前攔阻。然而這一舉動卻被樓上站着的皇帝給阻止了。朱聿鍵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對這車隊感興趣。他只覺得那樂曲聲特別的耳熟,甚至還讓他想起了自己遙遠的記憶。
於是在皇帝的准許下花車很快就行進到了酒樓底下。象是要特地給皇帝獻舞似的花車在最適宜觀看的位置聽了下來。緊接着絲竹聲也開始變得歡快起來,其中還夾雜起了點點輕快的鼓聲。然而樂隊中更本就沒有任何的鑼鼓啊。就在人們納悶之時,花車突然被打開了,露出了一面碩大的花鼓。繪有金蓮圖案的鼓面上一名身着湖藍色紗裙的舞姬正翩翩起舞。那雙纖足被裹成了新月狀,每舞一下舞步都會帶起一聲清脆的鼓點聲。那婀娜的身姿,輕盈的舞步,深深吸引了在場的衆人。
而此刻的朱聿鍵更是被這神秘的舞者給迷住。太象了,太象了,簡直太象。那音樂、那舞姿、那服飾特別是那雙猶如新月般的金蓮讓他回憶起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此刻的朱聿鍵便象是着了魔似的徑自走到了欄杆前。正當他想要喊出聲時,樂曲嘎然而止了。花鼓上的舞者也停止了自己的舞步,只見她恭敬的向皇帝行叩拜之禮,並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讓朱聿鍵失望的是那並不是自己期盼的那張熟悉的臉。但那張年輕而又甜美的笑容卻已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影象。於是他不由向身邊的大臣問道:“此女是何人啊?”
“回皇上,此乃臣之小女芝蘭。這次端午慶典不巧還缺一個舞者,便讓她前來獻醜了。”錢歉益連忙恭敬的接口道。
“哦,原來是錢愛卿的閨女啊。朕怎麼從未聽說過?”朱聿鍵一邊撫着鬍鬚一邊不經意的問道。而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芝蘭。
“回皇上,芝蘭是臣新收的義女,此事孫首相也見證了。”
“是嗎,孫愛卿有這回事?”朱聿鍵好奇的向孫露問道。
此時的孫露雖然覺得芝蘭的出現有些唐突,但她仍然老實的回答道:“回皇上,確有其事。這芝蘭本是護士隊的一名隊員,在戰場上也救護過士兵。”
“哦?還有這事?這麼說來錢愛卿的義女還真是德藝雙馨啊。恩,今晚的御前詩會也讓這位芝蘭姑娘一起參加吧。”朱聿鍵不假思索的點頭命令道。
“臣代表小女謝主龍恩。”激動不已的錢歉益立刻高聲謝恩道。卻見一旁的孫露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他當下就謙卑的低下了頭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但無論是朱聿鍵的驚豔也好,錢歉益的幸喜也好,還是孫露的狐疑也好。這些都沒有影響到在傍晚舉行的御前詩會上衆人的興致。仲夏夜的晚風輕輕地拂過御花園碧綠的荷塘,在花燈的照耀下泛起了點點星光,就象人們杯中的酒漿一般令人沉醉。荷塘之中更是不時飄來悠揚清麗的宮廷音樂中,還夾雜着幾縷若有若無的荷花清香。如此雅樂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恍惚間還真有了那麼一種瑤池仙境的感覺。
雖然這樣的御前宴會孫露已經參加多次。但她仍不得不感嘆這個時代人們生活的奢華。這種奢華並不單單表現在物質享受上,更反映在精神享受上。看着衆大臣一邊舉着玻璃杯高聲詠頌着詞歌賦,一邊則同衣着鮮亮的美麗貴婦談笑風生的模樣。孫露不禁懷疑究竟是自己的努力帶來了開放的風氣。還是這個時代的風氣本來就是這麼奢靡,自己只不過是給了這些人更爲寬鬆的環境。
很早以前明朝的士大夫在私人聚會時便開始流行邀請一些風塵女子參加。柳如是、李香君等名ji都是這個時代儒林集會的常客。另一方面隨着與歐洲商人接觸的日益增多。許多商賈們也開始效仿歐洲商人開始舉辦舞會酒會以促進商務交流。商賈的地位雖不高卻是受禮教束縛較小的階層。開放的風氣使得他們的女眷也開始頻頻出現在社交場合。由此便出現了一批有名的“交際花”。
至於將妻妾帶入正式的官方集會則是源自於孫露的掌權。爲了不讓孫露這位女首相在出席宴會時感到尷尬或不適。不少大臣官員們便十分識相的帶上了自己的妻妾一同參加。出於禮教的束縛一開始參加宴會的大多是官員們的偏房。當然此舉也引來了不少腐儒痛斥,與節婦烈女們的強烈抵制。他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評擊新的風氣,要求朝廷嚴加管束。但如今隆武朝呈現的“唐風”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不是幾個人、幾句話、幾項舉動就能阻止得了的。因此無論腐儒節婦如何“一哭,二鬧,三上吊。”人們依然是舞照跳,歌照唱,打扮鮮亮的“交際花”們依然是各類聚會的閃亮焦點。由此孫露也得出了這麼一條經驗。要改變某些固有的習俗,一千條的說教與法令都比不上一股流行風尚來得管用。
當然今天的御前詩會還算是一次比較正規嚴肅的聚會。畢竟端午節深遠的歷史底蘊擺在那裡。屈原伍子胥悲壯的故事、蜀中的大捷以及白天那場激烈的龍舟賽。此刻都成了衆臣筆下詩歌的良好題材。而陳子龍、夏允彝等復社成員在詩詞方面大多標榜復古。他們早期的作品都是擬古之作,但都能夠面對嚴峻的社會現實,寫出一些關懷民生疾苦的詩歌。如今更是紛紛藉故喻今抒發自己對收復北方大好河山的信念。因此御前詩會並未因爲四周環境的奢華而顯得輕浮。
隨着夜越來越深,詩會的氣氛也開始輕鬆起來。在皇帝的默許下臣子們也被允許在御花園中游玩起來。迎着晚風,映着花燈,在御花園中同漂亮的貴婦談論詩歌,亦是件風雅的事情。就象朱聿鍵剛纔雖饒有興致的傾聽着衆臣的詩歌,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一旁年輕的芝蘭一般。孫露不知道那丫頭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了皇帝。不過她隱約間總覺得此事與那錢歉益有關聯。難道是錢歉益想要巴結皇帝故意製造機會獻上芝蘭。從今日芝蘭的表現來看,那丫頭對此應該也是心知肚明。也難怪能嫁給皇帝是多少平民少女的夢想。就算那男人足夠做她的父親,可畢竟也是皇帝啊。想到這兒孫露不由回頭望了望卻發現已經不見了芝蘭的蹤影。四周只有錢歉益等幾個老臣陪着已經醉意濃濃的皇帝談論着什麼。面對有些迷離的氣氛一種不安的心緒突然涌上了孫露的心頭。
與此同時在御花園的石橋上芝蘭卻突然出現在了楊紹清的面前。面對一席晚裝風姿綽約的芝蘭,楊紹清竟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楞在了那裡。他還是第一次見那女孩如此打扮。卻見芝蘭突然衝着他嫣然一笑着問道:“楊公子怎麼了?覺得很奇怪嗎?”
“恩,啊。在,在下讓芝蘭小姐見笑了。還,還請小姐讓一讓。”楊紹清低着頭有些窘迫的想要儘快穿過石橋。卻被芝蘭側身一攔故做調皮的問道:“怎麼?楊公子很討厭芝蘭嗎?”
面對芝蘭唐突的話語楊紹清不禁疑惑的擡頭看了她一眼。在他看來這樣輕佻的話語實在不是一個良家女孩該說的話。但見芝蘭一副羞澀的模樣楊紹清又覺得她或許只是小孩性子。將芝蘭當妹子看待的楊紹清微笑着回答道:“怎麼會呢。今天就連皇上都贊你宛若仙子呢。”
然而芝蘭卻臉色一沉略帶不悅的說道:“我纔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呢。芝蘭只想問楊公子怎麼看?”
“當然很漂亮。”楊紹清點頭回答道。月光下他忽然發現芝蘭的眼神比平日裡多了一種灼熱的感覺。只見芝蘭滿心歡喜的進一步向他這邊蹭過來道:“那比令夫人如何?”
芝蘭大膽的問話讓楊紹清再次傻在了那裡。而如此近距離的面對芝蘭楊紹清這才聞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氣。是喝了酒嗎?怪不得這孩子說話語無倫次的。於是楊紹清當下眉頭一皺好言相勸:“芝蘭姑娘,你醉了。”
“不,我纔沒醉呢!”芝蘭語氣堅定的說道。只見她又媚笑着撲向楊紹清問道:“楊公子,你還沒回答芝蘭的問題呢。”
酒精混雜着少女特有的體香讓楊紹清的心神也不禁盪漾了一下。可誰知這次楊紹清卻極其敏感的將芝蘭猛地一推勸阻道:“芝蘭姑娘請自重。姑娘,你真的醉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楊紹清說罷象是在躲避什麼似的連忙撩下了芝蘭頭也不回的走過了石橋。看着楊紹清的遠去的背影芝蘭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繼而代替的是難以言喻的憤恨與嫉妒。末了則是一絲頹然的冷笑。仲夏夜的風就象**般吹過了每一個人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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