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曝曬着乾燥的戈壁,萬里無雲的蒼穹下已與總部失去聯絡的東路軍輜重營正艱難地行進着。隊伍中袁世澤放棄了自己的坐騎邁着灌鉛似的步伐與周圍的士兵一同步行前進。風沙不停地打在他的臉上,喉嚨就像是被灼熱的空氣燙傷似地一陣陣地疼得厲害。在嚥了幾口口水也不見效果的情況下,他終於停下了腳步,隨手打開了身上揹着的水壺。在喝了一口熱烘烘的水後,他擡頭向走在前邊的夏完淳問道:“完淳,你真的肯定前面有綠洲嗎?”
“就是這條路沒錯。我三天前和嚮導就是從這個方向一路尋到綠洲的。這不連水都帶來了嗎。”夏完淳指着遠處的砂岩肯定道。
“完淳,我不是懷疑你們找到了綠洲。只不過我們這一路走來所花的時間是否太長了一些。可別走了錯路啊。”袁世澤環視了一圈,憂心忡忡地提醒道。在他的眼中這一望無際的隔壁幾乎都是一副模樣。怪巖、石灘、沙丘怎麼看都沒什麼差別,根本分辨不出哪條是路。
面對袁世澤焦急的質疑,夏完淳也是十分無奈。自從那日撤離布爾干城之後,準葛爾的騎兵一直就如附骨之蛆一般緊咬着輜重營不放。不僅如此,沿途之上還有衆多蒙古部落圍追堵截。雖說夏完淳在撤離之前把炮兵連的幾門重炮偷偷埋在了布爾干城下,隨身只攜帶了六門騎兵炮,由此爲部隊的行軍減輕了不小的負擔。但是輜重營在速度上終究難以與蒙古騎兵相抗衡。眼見這樣下去難以甩掉尾隨敵軍的夏完淳在與袁世澤商量後決定率領部隊掉頭從北方戈壁繞道蘇尼特。卻不想這一路走來沿途的惡劣氣候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更爲要命的是飲水的缺乏。好在隨軍的蒙古嚮導對周圍的地形還算比較熟悉,曾多次帶領衆人找到隱藏在隔壁灘深處的水源。不過這一次所走的路程確實長了一些。難道說是部隊太過疲倦延緩了行軍速度?還是說真的有些偏離方向了?
雖然心裡頭也有些發毛,但夏完淳還是鎮定的向袁世澤安慰道:“世澤,你先別急。大夥都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所以行軍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
“唔,可能是吧。”袁世澤不置可否的嘟囔了一句。可正當他想要提起精神繼續前進之時,從遠處的地平線上忽然冒出了數個黑點。隨着那黑點越來越清晰,隊伍中頓時就像是炸開了鍋一般。不錯,眼前的這隊騎兵正是派去打探水源的偵察兵。卻見爲首的一個下士揮舞着裝滿清水的水袋興奮地向衆人高呼道:“找到水拉!找到水拉!就在砂岩後頭,大家快去啊!”
這一聲高呼就如一劑興奮劑一般讓原本萎靡不振的隊伍立刻便精神煥發起來。士兵們爭先恐後的向着下士所指的方向飛奔而去。就連袁世澤與夏完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上去。當他二人爬上砂岩之時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汪猶如碧玉一般的湖水。映襯着周圍茂盛的牧草與灌木叢,使人彷彿置身於仙境一般。而湖邊瘋狂嬉水的士兵則證明了這並不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而是真真切切的綠洲。這一瞬間袁世澤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這是他三個月以來看到的第一絲希望。是生的希望!
相比激動得熱淚盈眶的袁世澤,一旁的夏完淳顯得倒還算鎮定。此時的他並沒有馬上隨士兵一起衝下湖泊飲水,而是果斷地回頭下令道:“謝連長,你帶偵察排在外警戒,一有動靜馬上報告。”
“是,營長!”接到命令後一連連長二話不說便撥馬招呼剛纔的偵察兵集合去了。而夏完淳過頭看着底下早已亂成一鍋粥的部隊,不由苦笑着搖頭道:“這個時候若是有蒙古人追來的話,我們非給人包了餃子不可。”
“咳,這種鬼地方哪兒會有人出沒。完淳你就別在多想了。大家可是好久都沒這麼暢快過咯。走!咱們也下去涼快涼快去。”說罷袁世澤便拖着夏完淳一同衝下了山坡。然而就在中華軍官兵們忙着享受沙漠綠洲的清涼之時,卻不曾想到在湖泊另一頭的草叢中有兩雙眼睛正警惕地觀察着他們。
“圖爾辛哥,你說這些都是些什麼人啊?穿的衣服可真怪。”草叢中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好奇的問道。
“是漢人!”一旁二十來歲的青年語氣凝重地回答道。
“漢人?!”少年瞪大着眼睛驚呼道:“那他們不是我們的仇人嗎!”
“噓!你給我小聲點!”圖爾辛一把就捂住了少年的嘴巴警告道:“走,咱們現在就回寨子去。”
少年唯諾着點了點頭,趕緊隨圖爾辛貓腰偷偷溜回了栓馬處。可正當他們想要翻身上馬之時,卻聽身後忽然有人用蒙語呵斥道:“站住!什麼人!”少年猛一回頭只見四個漢人正端着槍指着自己。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一旁的圖爾辛已經一把將他推上馬背喊道:“阿布,別回頭!快回去報信!”
尚未回過神來的阿布下意識地趕緊爬在馬背上往前衝。他只覺得身後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與槍聲,子彈呼嘯着在他的耳邊擦身而過。一想到還留在原地的圖爾辛,不知所措的阿布只是一個勁的狠抽馬鞭,希望能儘快趕回部落搬來救兵。
而在另一邊望着絕塵而去的少年,謝連長懊惱地踹了一腳已經被士兵摁在地上的圖爾辛道:“跑了那小崽子,逮你回去也一樣。”說罷,衆人便推推搡搡着把還在掙扎的圖爾辛帶到了夏完淳的面前。
望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韃子,夏完淳與袁世澤都顯得有些意外。僅從對方的服飾來看不像是準葛爾人的探子。然而從那人眼神之中他們又分明看出了一絲難以掩蓋的仇恨與恐懼。於是聽完謝連長的一番報告之後,夏完淳把臉一沉反問道:“這麼說來,當時有兩個探子在觀察我們,而你們只抓住了他一個,另一個讓他跑了?”
“還都是這傢伙給鬧的。”謝連長狠狠瞪了圖爾辛一眼,解釋道:“不過營長你大可放心,我看得很清楚。跑的哪個還只是個小孩子罷了。”
“看得清楚,又是個孩子,卻讓他跑了。”夏完淳沒好氣的冷哼道。待見謝連長漲紅着臉低下了頭,他又緩了緩口氣囑咐道:“好了,謝連長你先下去吧。記住從現在起部隊一定要加強警戒!”
“是!營長!”謝連長腳下啪地一個立正敬禮後,便殺氣騰騰地走出了營帳。一時間,大帳之中只剩下了夏完淳、袁世澤與圖爾辛三人。卻見夏完淳欣然起身繞着圖爾辛走了一圈之後,用蒙語詢問道:“不要害怕,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告訴我,你是哪兒個部落的?”
雖然同樣的話語,夏完淳連續換了多種不同的方言詢問,可對方卻依舊緊閉着嘴巴一聲不吭。見此情形,一旁的袁世澤不由皺了皺眉頭說道:“完淳,這個人怎麼半點反應都沒有。該不會是聾子吧。”
“世澤,你放心。他看上去正常得很。也應該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似乎已經明白了些什麼的夏完淳隨即轉用滿語向圖爾辛說了一句道:“不管你現在開不開口。答案在明天都會揭曉。”
面對突如其來的母語,圖爾辛下意識地擡起了頭。在遇到夏完淳冷峻而又自信的目光之後,他不由地覺得心頭一顫。覺得似乎自己的心裡的所思所想都已經被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給看透了似的。於是他當即便又心虛地撇過了頭去。
而事實正如夏完淳預計的那樣,就在中華軍俘獲這一意外來客的第二天,營地的外頭便出現了一支約莫百十來人的人馬。早有心理準備的中華軍自然也是毫不示弱,隨即便全副武裝地就在營門外擺開了架勢。一時間,原本安寧祥和的綠洲頓時就陷入了一片劍拔弩張的殺氣之中。似乎稍有不適,雙方立即就會交起火來。
此刻面對眼前荷槍實彈的中華軍,領頭的多爾博心情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來。顯然這支中華軍的勢力遠遠超出了他來之前的設想。當初阿布急匆匆跑回寨子求救之時,一心只想救圖爾辛的多爾博並沒有考慮太多的問題,便帶着一干心腹跑趕來了這裡。卻不想竟會遇到如此規模的一支中華軍。經過剛纔的一番仔細觀察,多爾博儼然估摸出對方大約有將近兩三百人。這麼多漢人跑大漠來做什麼?難道說是來追剿他們這些“滿州餘孽”的?還是來與蒙古人作戰的?雖然心中滿腹狐疑,但多爾博並沒有就此退縮。只見他一扯繮繩縱馬上前用流利的漢語大聲說道:“我是多爾博。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
多爾博的話音剛落,從對面中華軍的隊伍中就傳來了一個傲然的聲音道:“我是夏完淳。是這裡的指揮官。你找我有什麼事?”
尋着那聲音多爾博定睛一看,發現來者乃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軍官。當下他就眉毛一挑不屑的說道:“我可不想與無名小卒多廢時間。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
“我說了,我就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夏完淳一邊重申着,一邊來到了對方的面前。
“可你太年輕了。”多爾博直言不諱地指出道。他清楚不少漢人官員對他們這些韃子一向都心存藐視。往往會派一些副手或是無關緊要的小卒來冒充大員。而眼前的這個男子僅從外表上看也確實年輕得與其的身份不符。
面對對方有些孩子氣的口吻,夏完淳微微一笑道:“閣下看上去也並不老嘛?”
耳聽對方這麼一說,多爾博也不想在這種無聊的問題上多做糾纏。爲了儘快解救圖爾辛,他當即開門見山的說道:“既然你是這裡的指揮官,那我在此就直話直說好了。貴軍在昨天無故扣留了我部的一個族人。希望貴軍能儘快放人,消除誤會。”
“哦,你說的可是他?”夏完淳說着便回頭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不一會兒兩個中華軍士兵便押着耷拉着腦袋的圖爾辛來到了多爾博面前。
“圖爾辛,你沒事吧?”多爾博連忙關切地問道。而圖爾辛則趕忙跑到了自己族人的這邊朝着多爾博搖了搖頭。
“瞧,人是毫髮未損吧。”夏完淳微笑着說道。可多爾博卻豪不領情,只是冷冰冰地拱了拱手便要帶着圖爾辛離開。見此情形,夏完淳不禁招手叫住了對方道:“請等下。”
“怎麼?夏長官還有什麼想要指教的嗎?”多爾博勒住了繮繩回頭警惕的反問道。
“請問你們是不是滿人?”夏完淳明知故問道。
“是又怎樣?”多爾博毫不掩飾的回答道。而他身後的滿洲騎兵卻已然緊張地把手搭在了配槍與配劍之上。
“那你是否認識多爾袞?”夏完淳進一步追問道。
耳聽對方直呼自己父親的名諱,多爾博忍不住暗自拽緊了拳頭。然而望着身後勢單力薄的族人,他最終還是緩緩鬆開了手,冷漠的回答了句“不知道”。說罷便帶着一干隨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中華軍的營地。
望着多爾博漸漸離去的身影,一旁一直在冷眼的旁觀的袁世澤縱馬上前開口道:“完淳,他們應該與那九酋多爾袞有些關係吧。”
“恩,應該是吧。”夏完淳微微點頭道。
“那你還放他們走?”袁世澤不解的問道。
“不放他們走,難道還把他們給扣下來?對方究竟有多少人馬,我們並不清楚。若是解決”夏完淳苦笑着說道:“再說我們現在自身都難保着呢。早晨謝連長在西南方向上發現了一些蒙古騎兵的蹤跡。世澤,讓部隊快點整理行裝吧。看樣子咱們很快就又得起程咯。”
“不錯,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儘早轉移與友軍回師。這樣吧,依我看咱們先把這塊地方給記下來。等回去之後再將此事稟告給朝廷。待到日後再殺他個回馬槍。”袁世澤想了想建議道。緊跟着他又長嘆了一聲抱怨道:“咳,那些蒙古人怎麼老是陰魂不散呢?這才歇息了一日,就又要出發了。不知朝廷那裡情況究竟怎樣了。完淳你說,朝廷是否當我們都已經陣亡了呢?”
然而此時的夏完淳卻似乎並沒有將袁世澤的建議與抱怨聽在耳朵裡。卻見他依舊縱馬站在原地望着多爾博所走的方向,漆黑的眼眸也變得越發深邃起來。
【……159獲水源輜重營德救 巧碰面雙俊傑初識 文字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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