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隊長從夜初手裡得到白麪販子地址之後，便帶人把販子的老窩給端了，這事第二天就上了報紙頭條，肖隊長也一戰成名，事後警察局長還特地叫他去辦公室談話，局長看着白麪清單大笑道“這次一舉搗破賊窩，你功不可沒啊，我已經把這次的事彙報上去了，相信對你的嘉獎令很快就會下來，你小子要走運了。”
肖隊長道“哪裡，這都是局長您的提攜，若沒有局長照顧，我哪有機會立功。”
“我雖然給了你船，但掌舵的還是你自己，記住，把握好方向，就能順風順水。”
“是，我一定會牢記局長教誨。”
說罷，局長立刻示意肖隊長把門關上，很明顯，他有話想和肖隊長單獨談，局長道“這批貨還是老規矩吧。”
肖隊長道“沒錯，和之前的幾次一樣，只報一半上去，剩下的會安排人帶到江浙一帶偷偷賣掉。”
“這次的量有點大，沒問題吧。”
“局長您放心，碼頭、工人都打好招呼了，這些白麪會以普通麪粉包裝被運出去，萬無一失，再說了，現在政府把目光都放在對付國民革命軍上，哪有空管我們這點小事。”
“說得對，我們這點不過是小打小鬧，上面那些傢伙私下裡比我們貪的多得多。”局長鬆了一口氣，又說道“還有一件事，下月初八，上面會派人來視察上海，我們警察局肯定要全力配合，可這配合可不僅僅是把治安弄好，咱們警局的形象也不能丟啊，要是表現得好，沒準我還能調到南京去，可現在看來，懸了。”
肖隊長問道“這事兒有什麼問題嗎？”
“還問我什麼問題，你看看咱們警員的那些制服，不是舊的就是打補丁的，這要讓南京來的人看見，還能得好話嗎？”
“局長，這件事我也和大夥兒說了，可是局裡不批錢，底下的兄弟們就那點工資，也沒那麼多錢去買呀。”
“藉口，你們私下裡的油水有多少我會不知道？不就是摳門嗎，那錢都被調去前線了，連我都被硬拉着捐了不少，他們沒錢，你們這幾個頭兒不能借點出去啊，你看你身上這身，比我的都新。”
“可是局長，我的薪水也不高啊，我要借了就沒錢吃飯了。”
“這我不管，反正你得幫我把事做好，上面來的那羣人應付好了，我升你當處長。”
肖隊長離開局長辦公室後瞬間變了臉色，心裡還咒罵道“該死的老狐狸，自己想往上爬，拿老子當槍使，衣服的事兒該老子管嗎，讓我去辦，狗日的。”的確，關於警服的事本來就不屬於他的保衛科，而是裝備財務科的事，只是財務科的科長是局長的侄兒，局長自然不會讓侄兒背鍋，像這樣的事肯定是甩給外人。肖隊長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但有的話他卻不能說白，因爲這個警局的門是黑色的，也正是因爲他看清了這一切，出淤泥而不染才成了荷花的專利，而人不如花，所以他也開始隨波逐流，明面上他是個普通的警察，但私下裡卻一直和局長及一些上流達人勾結謀取私利，在他的眼裡，法律不過是高層人士的玩物、底層人民的枷鎖，而自己便是夾在中間的苟活之人，在大上海，有權有錢便可以肆意生活，而沒權沒錢就註定被欺負。
這日，他剛一離開警局，就看見夜初在警局門口瞎晃悠，夜初請他到警局附近的麪攤吃牛肉麪。夜初道“今天的報紙我看了，肖隊長可是今天上海的主角兒，想必升職了吧。”
“你該改口了，我現在是科長了，算了，沒準我哪天又升了，你還是叫我肖警官吧，警官統稱。”
“哦，那我這碗麪算是恭賀禮了，恭喜肖警官了。”夜初隨即又讓老闆加了一份肉。肖警官道“一碗麪當賀禮，還不如我的那些跟班呢，罷了，面就面吧，人餓了，什麼都比不過吃的，對了，你來不會就是爲了請我吃些面聊會兒天吧，說吧，想幹嘛？”
夜初笑着回答“肖警官不愧是警官，一眼就看出了我這點小心思，就是上次那些東西不是燒了嘛，那些東西把我們的本錢都投進去了，所以……”
“所以你想借錢。”
“不不不，不是借，是幫忙。”
“什麼意思，說清楚。”
“上次你不是說過嗎，你們局裡缺新的警服，要是問題沒解決的話，我想我可以幫忙。”
肖警官一聽警服的事立刻就精神了，急忙說道“你說真的，你別跟我開玩笑，下個月南京會派人來視察，警服很重要，搞不得虛。”
“我大老遠的來找你肯定不會開玩笑啊，我知道你們對警服品質的要求很嚴格，畢竟是公務人員，所有人都看着呢，但質量好了這價格也高了，底下的人又捨不得買，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就有問題了，所以說，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你有什麼辦法？”
“很簡單，把你們局裡的警服全都包給我來訂做，我保證，品質肯定不比原來差，而且價格也肯定比現在的市場價便宜，但是必須先付錢後做。”
“呵……”肖警官笑道“說了半天你原來是想空手套白狼啊，還要先付錢，要是你把錢都卷跑了，我找誰去。”
夜初道“肖警官，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打交道了，我的爲人你也瞭解，我如果是那樣的人，上次還會燒白麪嗎，當初決定來上海時我就發過誓，不搞出名堂絕不回去。實話告訴你吧，我現在連進貨的錢都沒有，所以才說先付後做，要是你實在不相信的話，那就算了。”
肖警官自從事警察工作以來，一直不相信人心之善，然而自上次夜初以德報怨救了他以來，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改變了不少，尤其是對他這個人，不管是救人還是燒白麪、又或是幫自己的女人頂罪，都可見這個人有情有義有原則，況且警服的事又逼得緊，與其找那些一心逐利的奸商去做，還不如就給這個人做，便說道“好，我可以把上海總局和各個分局的警服都交給你來做，但是時間很緊，頭一批急用，必須再二十天內完成，來得及嗎？”
夜初點頭道“可以。”夜初說的很自信，肖隊長雖然有點懷疑他的能力，但他也別無選擇了。
夜初回去後便把這事兒告訴了星兒，星兒驚訝道“把上海的警服都包了，你居然談的下來，可是上海那麼多紡織廠，警局爲什麼不去找他們做？”
夜初回答“警服的費用一直都是公家報銷的，加上品質要求高，所以紡織廠的訂價也就高了，而今年要警員自己掏腰包，他們自然就不願意了，可說到底還是價格問題，只要價格比原來的便宜，讓他們覺得自己也能輕鬆買得起，那他們自然也就願意買了。”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每一件東西的定價又是要根據成本來的，紡織廠價格定的高那是因爲成本高，而且是公家的東西，那些紡織廠基本是縮減了利潤的，而且時間上也不允許啊，二十天，又得進貨，還得加工，頭一批就一千件，那哪兒來得及。”
“這些我都想過了。”夜初解釋道“如果我們可以在保證品質的前提下壓縮成本就可以做到，還記得老街裡那些半死不活的布莊嗎，他們的布根本賣不出去，但是那貨還真的是好貨，品質上還真不比那些紡織廠的差多少，長時間的貨物積壓肯定會對這些布莊老闆造成壓力，而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點，把價格壓低，大批量進貨，他們急着出手，肯定會同意，至於加工，你忘了上次手帕的那些婦人了，他們雖然不是紡織廠的工人，但他們可都是純手工的民間好手，那手藝不比機器差，像她們這樣的，上海有一大堆，只要出錢，他們就願意做，只要我們多找些人，嚴格把關，緊趕着二十天足夠了。”
星兒仔細想了想，道“用這個方法將成本壓低，那定價就能降低，這樣那些警員也就願意買了，這麼多東西，你是怎麼想到的，你真的是第一次做生意嗎？”
夜初道“你忘了，你說的，只要你想，遍地都是生意。”
星兒高興地笑道“看來你這個徒弟要出師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錯不錯。”
“那是。”夜初自信滿滿地說道“也不看我師父是誰，是最美最厲害的星兒，星兒，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說幹就幹，第二天夜初和星兒收到局裡的定金後就去找了好幾個布莊殺價進貨，他們殺的有點狠，但是老闆見他們進的量很大，又想到自己的生意艱難，能賺一點是一點吧，於是就把貨賣給了夜初，之後她們又去尋了一大批手工好的婦女答應付給她們報酬。因爲家裡太小，所以夜初在家附近租了一間倉庫，以便大夥兒能更方便的工作，於是，夜初人生中的第一單生意正式踏上了軌道。
夜初對這單生意很看重，不僅對每一件衣服的加工都嚴格把關，而且爲了防備小偷，他每天不管白天黑夜都待在倉庫，每頓飯都是星兒在負責送，終於，二十天期限轉眼便至。
肖警官帶着幾名警員來到倉庫驗貨，肖警官道“厲害呀，你還真完成了。”
夜初道“肖警官安排的任務必須達到啊，第一批，一千件，一件不少。”
肖警官隨便抽了幾件來檢查，發現不管是質量還是做工都不錯，於是說道“很好，這些我會讓人搬回警局，南京的人還有兩天就到了，總算是趕上了，你小子這次賺了不少吧。”
夜初笑道“哪裡，不過是吃點邊油，賺點差價，小利潤，遠遠比不上那些做大生意的。”
“大生意都是靠小生意堆起來的，今天做小買賣，明天就會做大買賣，夜初，你的春天快來了。”
看着這些貨被搬上警車，夜初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微笑，肖警官道“別放鬆了，這只是第一批，先用來應付一下上面，警服是要經常換洗的，下一批的量更多，要趕緊做，你小子，算是闖出名堂了。”
夜初道“這次我得謝謝你，回頭請你吃飯。”
“你賺到了錢，我也解決了問題，這次我們算互相幫忙了，但是你說請客，這話我可記住了，等你消息。”說罷，肖警官便坐上了車回了警局。
夜裡，夜初和星兒坐在桌前數着這次賺得錢，減去進貨成本和人工費，最後獲利八百五十塊，星兒道“等後面這批貨完成了，咱們賺的錢怎麼也有兩千了吧。”
“還不僅這些，我今天和警察局簽了一年的協議，這一年間，局裡所有的警服都由我們來包。”看着眼前這些票紙錢幣，夜初不禁想起了在小林村的日子，那個時候一塊大洋都叫大錢，要是當初能有這麼多錢，父親也就不會受傷了吧，母親也不用那麼辛苦，夜安和夜杉也可以好好上學了。想到這兒，夜初覺得眼前的錢還遠遠沒有達到他的目標，他走到院裡擡頭望天，高舉右手，嘴裡喃喃道“這天……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