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陶昕來還是跟着那老太太走了。一來她不怎麼會拒絕長輩,二來是她也想從老太太口中知道一些關於陶家的事情。
天真爛漫的少女最得老人家喜歡,陶昕來一副好奇那舊宅的模樣,而喜歡閒聊的老太太便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說起來,這老太太與陶府竟還是有關係的,她的丈夫便是在陶家做護院,不同的是她丈夫在陶家修道,而她卻沒有走這條道路,所以一直住在府外,因爲這個才免去殺身之禍。而她在陶家滅門後偷偷觀察了很久也沒見還有人來尋仇,所以大着膽子每隔一段時間就到這裡祭拜一下死去的人,也讓丈夫在地下不那麼孤單。
今日老太太正是在陶府祭拜完了正要回家,走到半路上又摸到口袋裡還有兩張紙錢沒燒,所以就又折了回來,這才碰到了陶昕來。
“陶家那兩個娃娃要是還活着,也該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老太太不無感嘆,又說了幾件有關“陶昕來”和白子蓮小時候的事情,無非就是“陶昕來”調皮犯錯,白子蓮代過又被識破等等孩子間玩鬧的事情。
老太太這幾年來經常想起一些瑣碎的往事,所以說的話也顯得零散,等話說到差不多,老太太才頗不好意思地道:"哎,人老了,原先我家那老頭子便嫌我囉嗦。那時我還跟他吵,現在就算想吵都找不到人咯??"
陶昕來安靜地聽着,間或提幾個小問題,知道這時候老太太估計是沒興致再說些什麼了。
"所以啊,姑娘,女孩兒修道有什麼好,正經找個人家纔好??"
陶昕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開蒙大陸並非只有修道者,還有相當一部分的普通人。有些普通人很羨慕修仙人的生活,但也有人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老人家的想法總是穩妥爲主,覺得女孩子修行太辛苦,加上自家老頭子出了這樣的事,她對修仙這種事情越發沒有好感。
在她的想法裡,陶家若不是修仙,也不會招此大禍。
夜深人靜,陶昕來等老太太睡着後,在小桌的茶碗下壓了一張辟邪符,然後翻身跳上屋頂,坐在瓦片上靜靜看向陶府的方向。
辟邪符在修仙界裡算不得什麼,但在普通人之間很有市場。老人家無論是自己用還是拿到市場上賣出去都能得到回報,這也算她報答老人家給她講了這麼多陶家事的回報吧。
而那些在老太太口中的陶家的事,卻讓她在零散的記憶中尋到一絲不尋常的痕跡。
老太太說陶家滅門之前府中發生過幾起失竊的小事。開門建府遭遇小偷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陶家在晉城的實力卻不是普通府邸可比的。而能來陶家偷東西,還偷了許多次都成功的,那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了。
老太太說起這個事是因爲她家老頭子是護院,因爲失竊事件還受了罰,老頭子悶悶不樂,於是回來對老伴兒叨咕了幾句,便被老伴兒記住了。
雖然被偷的都是小東西,但有人能在陶家來去自如這就太讓人擔心了。
所以陶家家主纔會罰了府中的護院。
然後沒多久,陶家就被滅門了。
這兩件事情有沒有聯繫?如果有聯繫,那麼,那個小偷會不會就是滅了陶府的人?他是真的來偷東西,還是來找什麼東西?那麼陶家,又有什麼值得他三番兩次的來尋找呢?
如果沒有聯繫的話……陶昕來皺着眉,無論如何都覺得這個線索應該注意。
老太太說到陶府兩個孩子的時候尤其感嘆,於是陶昕來纔想到,怪不得之後都沒有仇家找她和白子蓮的麻煩,敢情她們已經是“死了的人”了。但是那時候她們是怎麼躲過這劫難的呢?
哎,爲什麼她來到這個世界卻沒有接收原主的記憶呢?現在翻起舊事真的是很困難很困難啊!
看看在夜色中顯得荒涼頹敗的陶府,它在老人家的記憶裡曾經那麼輝煌,不過,那也只是過去了。繁華榮耀在哪個世界都不可能長久,陶昕來默默地收回目光,幾個起躍小心翼翼地飛身到了陶府附近,開始謹慎地觀察周圍會不會還有什麼勢力埋伏。
陶府總是在那裡,又跑不了,這次陶昕來沒有貿然進去,而是開始了等待。
第二日天亮,陶昕來去了晉城的幾家藥材店,試圖尋找馬耳草的蹤跡。然而晉城大的藥材店她都跑遍了,卻沒有掛售馬耳草的。最後那家藥材店的夥計見她看得仔細卻不買什麼藥材,便詢問她有什麼需要,陶昕來想了想,道:“我要的在這裡不算稀奇,但在別處卻很難找到。不過,你家似乎沒有。”
那店是個大店,夥計知道得多,自認爲自家藥材店就是晉城藥材種類最全的店了,所以很不服氣地問道:“我們家藥材在晉城最全,我們家沒有的,別家也很難有了。客人你說說看,是什麼藥材?”
陶昕來也不說話,只拿過他櫃檯的紙和筆畫了一根草,那分明是馬耳草的模樣。
那夥計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他見了陶昕來畫的東西眼睛便是一眨,陶昕來明顯感覺到他的肌肉僵硬了一些。這讓陶昕來知道——他一定知道這種草。
可是那夥計卻轉過頭來,勉強笑了一下,道:“這個是什麼,這種東西似乎沒有見過啊……”但是那話自己說得都顯得心虛不已。
陶昕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夥計,隨手將那紙付之一炬,道:“是嗎,那我便在這裡坐着,說不定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說着便一邊看着他,一邊真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睛卻暗沉得攝人。
那夥計不過是個普通人,哪裡受得住陶昕來這樣的眼神——儘管陶昕來並沒有表現什麼威壓,但她畢竟已經築基,就算是強子壓抑,那氣勢在普通人來感受還是很緊張的。
那夥計是坐立不安手足無措,不一會兒就有汗珠從額角滴下來,後來來了幾個買藥材的人他也沒法用心招待,不是藥材拿錯了就是錢財收錯了,手忙腳亂了好一會兒,腦子裡總是不斷重複着那張紙憑空成了一縷飛煙的畫面,於是終於是忍不住了。
“客人,您稍坐片刻,喝杯茶,小的去去就來。”那夥計抖抖索索客客氣氣地爲陶昕來奉上一杯上好的香茶,然後就像是後面有狗追一樣小跑着快步上了樓。
這家藥材店有四層,最下面一層賣一些大衆的藥材,第二層是大夫坐堂看診的地方,第三層賣的是一些珍貴的藥材,還有會談室供店主接見一些大客戶用,第四層則是店主人平時處理事務的地方。
小夥計一路小跑上了四樓,這時候店主人不在,掌櫃的正在幫店主人處理一些日常的事務。
掌櫃的姓王,王掌櫃聽了小夥計的描述,心裡道了一句:“來者不善啊”,於是一面吩咐人去通知主人家,一面跟着小夥計下了樓。
這王掌櫃早年拜在一個小門派裡,有些修仙的基礎,但因爲資質不好,進步緩慢,等到了中年也沒什麼成就,便放棄了,死了心回來做個藥材店的掌櫃糊餬口。他是知道馬耳草這種東西的,不止是知道馬耳草,還知道晉城之中哪裡有馬耳草,更知道如今這晉城的馬耳草實在是不適合採摘了。
王掌櫃下了樓,一見陶昕來便知道是同道中人。因爲有修仙基礎,所以他不像小夥計那麼懵懂,他很明顯感覺到陶昕來內在的威壓力,這種威壓力對於他來說更加清晰和具體。
“客人,看您不是晉城人啊。”王掌櫃強忍着身體上和心理上的不適來跟陶昕來周旋。
陶昕來不欲與他廢話,仍然靜靜坐在那裡看着他,兩根手指輕輕捏起彎彎的杯柄喝了口茶,然後漫不經心地放下。雖然她的臉看起來平凡無奇,但那姿態卻無形中讓人覺得壓抑。
陶昕來不接話,這茬兒就搭不下去了。王掌櫃有心拖延時間,但這個在此刻顯得無比艱難。
於是終於熬到了這家店的主人王老來到店中。
王老家世代採藥,在這晉城開藥材店已經歷經三代之久了。王掌櫃是老王家的遠親,所以才能謀到這個生計。
王老不是修仙人,但他雖然老,精神卻很好。他一進門看看情勢,也不廢話,直接請了陶昕來上樓,後面自然跟着王掌櫃。
到了三樓雅間,陶昕來不動聲色,王老便爽快地開門見山道:“客人,您要的東西小店沒有。而且,如果客人信得過的話,老朽在這裡圈一聲客人,也不要去尋找這東西了。”
陶昕來沉默片刻,道:“我來就是找這個的。你家沒有,那你們一定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還請二位行個方便。”她淡淡開口,姿態沒有放低,因爲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放低姿態不但得不到想要的結果,還可能給自己帶來麻煩。
果然,陶昕來這樣不鹹不淡的態度反而讓王老和王掌櫃越發恭敬謹慎起來。
兩人對了個眼神,那王老一嘆,道:“也罷,看你是修道人,告訴你也無妨。這東西晉城是有,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這東西已經沒有了。如果你不信的話,往城西三十里地有座山,你可以在山陰處的陡崖壁上看一看,就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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