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結結實實打了兩個噴嚏,用手絹掩着臉,一臉倦意道:“還不把窗合上。”
婢女們忙上前合了窗,孫嬤嬤瞧着羅氏臉色不大好,擔憂道:“夫人怕是受了涼了,還是吩咐廚裡煎一碗熱湯來發發汗纔好。”
羅氏嘆了口氣,丟下手裡的賬簿子:“這都四月的天了,哪裡是着了涼,就是太費神。”
孫嬤嬤也嘆了口氣:“夫人自打來了這府裡,便是日夜操勞,孝敬老夫人,打點中饋,還要教養幾位娘子,着實是太過辛勞。”
羅氏笑容裡都是苦澀:“從前在伯府裡作娘子時,只當這些貴府裡過得都是神仙般的日子,出門有金堂玉馬,入府有婢僕如雲,哪曾想過是這般光景。”
孫嬤嬤是羅氏陪嫁過來的管事嬤嬤,最是知道羅氏的心思,見她如此感慨卻也不敢接話。
安平伯府雖然拿着二品伯府的食邑,卻早已經破落了,老伯爺過世前把伯府裡值錢的家當都典當了,換了人蔘吊着命,他不想死,這好日子還沒過夠。
可是這一班子孝子賢孫過夠了,眼看着原本就是圖有空架子的伯府被老伯爺的病拖得連一點餘錢都沒有了,他們只能把主意打了幾個未出閣的娘子身上。
作填房,這換了哪一個貴府的嫡出娘子都是件沒臉的事,可在安平伯府卻成了香餑餑。
實在是因爲安平伯府的日子真的是捉襟見肘了,幾個娘子的衣裙首飾都是舊得不能再舊,連多一個婢女都養不起,只能委委屈屈過着。
羅氏是幾位娘子當中最聰明的,她早就打算好了,能嫁到大將軍府做夫人這可是再沒有的好事,何況顧青又是年輕英武,她纔不在意是不是填房。
最後費了不少心思,她才嫁進了大將軍府來,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錦衣玉食,再也不必爲了多要一匹新料子做衣裙與妹妹們爭上好半天,她是大將軍夫人了。
可她這些年真的過得好麼?
羅氏想到這裡,眼中露出深深的疲倦與麻木,好一會才慢慢褪去。
“東府那邊打發來的人可都處置了?”她回過神來,聲音轉冷。
孫嬤嬤道:“已經讓牙婆帶了人拖出府去了,只是可惜了,只賣出千個錢都不到。”
羅氏冷冷一笑:“已經說不得話了,自然是不值錢。”
孫嬤嬤讓人拔了他們的舌頭,這樣的人已經不能賣去大戶人家做婢僕,只能做苦奴,自然不值錢了。
孫嬤嬤低聲道:“教人狠狠拷問過了,都說不曾說過什麼話與大娘子知曉。”
“他們自然是不敢直說的,”羅氏臉色冰冷,“只是現在的明珠倒是教我越發看不明白了,她這些時日的舉動實在太不尋常,倒像是有什麼打算似得。”
孫嬤嬤皺了皺眉:“那邊府裡傳了消息來,今兒四娘子與萍娘子去過,還與大娘子說了好一會子話。”
“柳氏?她去做什麼?”羅氏納悶地道,這兩個往日不相干的人湊在一處,是要做什麼。
孫嬤嬤搖了搖頭:“只說是去謝過大娘子先前替四娘子請了醫,還有想讓四娘子過去那邊府裡跟着學女紅。”
羅氏的臉色一時更是冰冷,手緊緊攥成拳頭,咬牙低聲道:“我還沒死呢,她們就這樣一個個急着要騎到我頭上來了嗎?”
孫嬤嬤道:“要不要把四娘子與萍娘子叫來問一問?”
柳氏是個小心謹慎的,敲打一番應該就會識趣了。
羅氏冷笑搖搖頭:“攔得住一次還能一直攔着麼,麗娘要去東府請安問好,我又有什麼由頭攔着她。”
顧明珠身份可比她這個夫人還要高貴,她能挑出什麼錯來。
孫嬤嬤一時也爲難:“那可要讓那邊的盯着些,有什麼來稟報?”
羅氏疲倦地倚在憑几上,擺擺手:“我如今哪有空閒再管那邊府裡的事,剛來的這兩個貪得無厭,還不夠我操心的麼?”
羅氏原本只以爲顧二郎顧元與毛氏只是來小住些時日,可沒想到他們一來就是一副常住的打算。
才進了府裡就開始挑剔起住的院子小了,又是要買衣料又是要添置伺候的婢僕,這幾日更是過分起來,毛氏竟然攢唆着顧元向老夫人鬧着要打理鋪面。
在鬆壽院裡,顧元一副殷勤的模樣,與老夫人說着自己在青州如何能耐,幫族裡打點鋪面何等得力,又說來了長安也不能整日在府裡閒着,還是要辦點差事的好。
見到顧元肯上進,顧老夫人哪有不歡喜的,她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毛氏又在一旁幫腔,幾乎就要說動顧老夫人了。
若不是她尋了去玉佛寺上香的事岔開了話,只怕顧老夫人就要答應了,讓她把鋪子與顧元了。
孫嬤嬤有些擔心:“二房既然動了這心思,只怕就不會輕易罷休,就算今日不說,明日也還是會再提的,老夫人可是一心偏着那位二郎君的。”
羅氏狠狠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我可沒糊塗,我是這府裡當家主母,哪裡能由得那兩個蠢貨擺佈。”
當初既然讓她來打點中饋,田莊地契也都交到她手裡,又怎麼可能會交出去。
她想了想,吩咐孫嬤嬤:“去把二娘子請來,我有事情要交代她。”
顧明月很快就跟着提着風燈的婢僕悄悄來了春暉堂,進了門便柔順地拜下:“阿孃喚我來可是有事要吩咐?”
羅氏看着長得嬌柔動人的女兒,一直緊皺的眉頭都舒展開了,笑着招手:“來我身邊坐下,我有事要與你說。”
顧明月順從地上前,在羅氏的榻席邊踞坐下來,低着頭聽候她的吩咐。
羅氏伸手拉着她的手,愛惜地撫摸着,好一會才嘆了口氣,道:“明日你去東府那邊,去給你大姐姐請安,就說想跟着她學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