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可會答應?老四走了有一日多了,到滎陽怕還要些時日。”崔老夫人緊皺着眉,臉色很是不好看。
崔大夫人點點頭:“老夫人莫急,郎主與五郎他們必然會有法子的,四弟與鄭家往來甚多,與鄭家幾位郎君都私交甚好,必然能夠說服鄭家的。”
崔老夫人搖了搖頭:“鄭家已經是蓄勢待發,伺機已久,怎麼可能會捨棄這麼個機會。”
她們說着話,下席坐着的顧明珠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地吃着自己的茶湯,一句話也不插嘴,好像個泥塑菩薩。
不是她故作高深,只是這件事關係太深,她剛嫁進門,還是不要急着發表意見纔好,何況眼前這兩位長輩也沒有要問她的意思。
崔老夫人身邊立着的琴娘卻是愣了一下,她還不曾聽說這件事,吃驚的神色一閃而過。
只是她很快又恢復平常的溫婉,上前將崔老夫人的茶湯換成了青飲,又悄然退到一旁,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裙裾,柔順安靜地像是不存在的人。
她像是沒有聽到崔老夫人與大夫人的對話一般,接過婢女奉上的茶湯,親自到顧明珠身邊溫柔地一笑:“五嫂嫂,這是峽州明月,最是去秋暑。”
顧明珠看了一眼,見她一臉親切的笑容,也便淡淡道了謝,卻是讓身後的小葵接過來放在案几上,並不肯就用。
琴娘看着那盞被放在一旁的茶甌,嚴重不由地閃過一抹失望之色,但臉上笑容卻沒有變化,依舊是讓人心生好感,她平靜地在顧明珠身邊坐下:“這幾日嫂嫂幫着大伯母打理中饋,府里人多事雜,很是辛苦吧?”
顧明珠彎了彎嘴角:“應該的,阿家打理中饋這麼些年,我能幫着分憂也是福氣。”
琴娘聽了,微微低下頭:“五嫂嫂說的是。”
她在崔老夫人身邊養大,深得老夫人的喜歡,她又是素來溫和平易近人,崔府上上下下對她都很是喜歡,就連素來挑剔精明的二夫人和王氏也都與她很是親近。
可是眼前這位新嫁進門的五少夫人對她卻是十分平淡,既不親近,也不疏遠,說話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琴孃的笑容不由地有些尷尬。
只是她終究不是尋常人,很快便自若地坐在榻席上,帶着那點微笑端着茶甌小口小口抿着茶湯,全然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模樣。
她這樣倒是讓顧明珠有些驚訝,多看了她一眼,便又沒有再多理會。
崔大夫人帶着顧明珠又坐了一會,寬慰了老夫人幾句,這纔回去了。
崔老夫人的臉色卻並沒有好看一點,她坐在榻席上,陰沉着臉摩挲着茶甌,許久也沒有開口。
琴娘眼中目光流轉,在旁低聲道:“老夫人寬心,鄭家與咱們素來交好,又是通家之誼,四叔父必然能夠說服他們的。”
崔老夫人眉頭不展,只是無奈地一嘆:“但願如此。”
崔家並不是沒有能力擺脫這次的麻煩,只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對崔家也不是好事。崔家這些時日爲了另選宗子的事已經是人心浮動,如今只怕更是要生出許多波折來,只能盼着崔榮能夠說服鄭家,不要多生事端。
只是事情還是沒有向着希望的發向發展,崔榮使了人帶了消息回來,鄭家將所有的事推得乾淨,只說鄭家各處的產業都是在旁支手中,本宗一概不知,京畿道幾處的事也不是鄭家所爲,更不曾鬆口。
雖然早已料到會是如此,但崔府的人心裡都是一沉。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外府有什麼爲難的也是男人們的事,內府依舊看起來平靜如常,崔鄭兩家的明爭暗鬥好像只是一個話題。
“……大郎三郎都已經去了淮南道,各處田莊都還有些存糧,鋪子上也能支撐一段時間,一時之間也不必擔心的。”二夫人沒了往日那副張揚的笑容,卻還是信心滿滿地與崔老夫人說着,“大郎他們兄弟這些年幫着打理各處田莊鋪面,已經穩重許多,處理事情也能穩穩當當的了。”
她說着抿嘴一笑,端起茶甌吃了一口,瞥了一眼上面坐着的崔大夫人,還有另一邊坐着的三夫人,很有些自得之意。
不是她自以爲是,長房如今讓出了宗子之位,那便除了二房不作他想,因爲比起三房二郎崔衷那麼個一無是處的文弱書生來說,二房裡的大郎和三郎早早就接觸了族裡的事,又是深受族裡器重,將田莊鋪面都交給他們打點。
三夫人鄭氏還是平日裡的溫吞好脾氣,聽着崔二夫人誇讚大郎和三郎,不但沒有半點不喜歡的神色,反而還笑着點頭應幾句:“正是,這幾年多虧大郎和三郎幫着打點,幫着族裡分憂不少。”
一旁的王氏卻是看不上自己婆婆的懦弱,都這個時候了,不但不想着替自己兒子爭取,反而幫着二房說話。
她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她眼珠一轉,臉上堆滿了笑,把玩着手裡的團扇,不經意似的道:“二嬸母,阿家說得是,這些年多虧大兄和三弟幫着打點庶務,咱們崔家雖然是世家之首,最是看重氣度清譽,但也要有人打理庶務營生才行。”
她笑眯眯望向二夫人:“真是偏勞大兄和三弟了。”
這話說的二夫人臉色一變,怒氣壓抑不住,幾乎就要發作出來,還是鄭媛坐在一旁,忙替二夫人換了一盞茶湯,笑着轉頭與王氏道:“二嫂這是哪裡話,都是爲了族裡,哪裡當得起二嫂的謝,這些年二兄也很是辛勞,大家都知道的。”
王氏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崔二郎崔衷是個閒散人是人人都知道的,鄭媛這句話分明是在刺她,可她偏偏不能反駁。
總不能她自己說丈夫是個無用的吧。
她憋着氣,剜了一眼鄭媛,皮笑肉不笑:“是了,三弟妹是鄭家娘子,我倒忘了。”
她這句話說完,就發覺不對,想挽回也來不及了,只能捏着團扇暗自懊悔。
三夫人一直敦厚笑着的臉上此刻滿是不自在,王氏方纔那句話算是把她也說進去了,因爲她雖然不像鄭媛那般是鄭氏嫡支長女,卻也是鄭家娘子出身。
二夫人頓時得意了起來,用團扇掩着嘴咯咯笑了起來,譏諷地看着那對婆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