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麗帶着小婢驚奇地看着一池子溫泉水養出來的芙蕖花,四月的長安天氣還有些乍暖還寒,她身上還披着絲帛,可這一池子碧澈的溫水裡芙蕖已經盛放,帶着幽幽清香夾着水霧隨風而來。
“娘子,那邊的開得更好呢!”小桃驚奇地指着不遠處假山之後,隔着水霧便可以看見一朵朵芙蕖或是含苞,或是盛放,開得很是妍麗。
岑芸是過了好一會才發現顧明麗不見了的。
顧明珠不知怎麼了,一直在芙蕖池邊四下張望着,並不曾隨她們一道,她便帶着顧明麗一起慢慢走着賞着芙蕖。
原本照着身份,顧明麗不過是顧家庶出的娘子,怎麼也不能與她一道的,可是岑芸素來性子軟糯,倒覺得乖巧柔順的顧明麗是個不錯的伴,便與她多說了幾句。
可她不過是與同在池邊賞花的錢家二娘子與三娘子多說了兩句,回身便不見了顧明麗,她也只以爲顧明麗已經跟着顧明珠一道走着。
直到她看見顧明珠身邊並沒有別人時,才驚訝地道:“四娘子不曾過來?”
這才知道顧明麗竟然一人帶着個婢女不知去了何處。
“怎麼會走不見了,方纔明明還與我一道在池邊賞花的!”岑芸一時急了起來,咬着脣焦急地四下張望着,就要打發婢女們去尋。
岑府上家教甚嚴,岑三夫人雖然看重女兒,卻從不嬌寵着她,管束得很是嚴厲,她平日裡行事也是循規蹈矩,不敢有半點出格,哪裡遇見過這樣的事。
顧明珠卻是皺起眉頭,攔住了岑芸與婢女們,四下看了看。
這芙蕖池不小,又是水霧瀰漫,假山嶙峋,花池邊賞花的人也不少。
顧明麗素來被柳氏養在偏院裡,從未出過府門,生性膽小怯懦,若是沒有什麼緣故,她不敢獨自帶着婢女走遠的。
現在看來,只怕沒那麼簡單。
她沉着臉,喚了小葵過來,低聲吩咐道:“你去前邊瞧一瞧,看看四娘子是不是已經回了席上去了,不管人在不在,都不要聲張,悄悄回來回話。”
又與岑芸輕聲道:“芸娘,咱們分頭找,說不得四妹妹是一時走岔了路,尋不見咱們正在着急呢。”
岑芸連連點頭,滿是愧疚:“都是我的疏失,早就知道四娘子不曾來過玉佛寺,偏偏還讓她一人走開了去。”
顧明珠看着岑芸,心裡輕輕嘆了口氣,若真的是走岔了就好了,只怕又是旁人的算計,只是她也不能把顧明麗撂在這裡不管不問,若真是出了什麼事,終究她還是顧家的人,又是跟着她出來的。
何況,那邊也等不得了,她不能再耽擱了。
岑芸帶着婢女們急急忙忙沿着芙蕖池去尋顧明麗,顧明珠卻是打發了婢女在這裡等着小葵,只是帶着阿碧往一旁的伽藍殿去了。
玉佛寺極大,供奉的僧侶也有千數之多,但外寺掛單的禪師都是安頓在伽藍殿裡,顧明珠能想到的也只有這裡。
伽藍殿裡一片靜悄悄的,僧人們都去了天王殿外聽講經去了,並沒有別人在。
顧明珠帶着阿碧穿過高大空曠的佛殿向着裡面走去,四周一片安靜,靜的連她們的腳步聲都顯得格外突兀,一下又一下,彷彿踩在顧明珠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這是在冒險,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把她的性命連同顧家都搭進去了。
她並不心疼顧家,只是她心疼自己的命,不想再經歷那樣地獄一般的生活。
現在她還在顧家,還是顧家的娘子,儘管不情願,儘管知道這府裡待她也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可她不能讓顧家就這樣被捲進動盪中去,否則她也會成了犧牲品,再一次淪爲棋子。
阿碧這會子也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跟在顧明珠身後。她雖然猜不出顧明珠要做什麼,但也瞧得出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才能讓娘子如此鄭重謹慎。
不在大殿。
不在中堂。
空曠的佛殿裡,顧明珠的步子越發急了,越晚一點,只怕就越無法挽回。
“那是……四娘子?”阿碧的聲音低低的,隱隱有點喘息。
顧明珠朝着她指的地方看過去,側殿僧寮前回廊邊站着的可不就是顧明麗,她正驚慌失措地一步步朝後退着,一雙眼卻是不住望向一旁半闔着的房門,好似那裡面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只是她身邊沒有婢女,長長的迴廊上只有她一人,而她此時已經是手足無措,象是想要逃開去。
顧明珠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她提起裙襬快步上前去,決不能讓她發出半點響動。
“大姐姐……”顧明麗一眼看見快步而來的顧明珠,恍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眼眶一紅,急急忙忙就要開口。
“閉嘴!”
顧明珠低聲呵斥道,打斷了她的話,臉色冰冷得嚇人,唬得顧明麗立刻閉了嘴,愣愣地看着她,滿臉驚慌。
“別說話,你跟着阿碧趕緊出去,在花池那邊等着,一會就有人會過去尋你們的。”顧明珠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吩咐着,眼睛卻是盯着那扇半闔着的門不敢移開去。
只盼一切還來得及!
阿碧愣了愣,想要開口問,卻被顧明珠擺手攔住了,遞了個眼色過去,讓她領着顧明麗立刻離開,不能有片刻耽誤。
她只得屈了屈膝,一把扶着已經失魂落魄地顧明麗往殿外去,一顆心卻是懸在腔子裡上不得下不得,忍不住回頭望着站在僧寮前的顧明珠,娘子這究竟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