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月這會子心跳得厲害,微微紅着臉低着頭,沿着石板路往芙蕖池邊海棠林裡走了進去。
這個時節的海棠也開得正嬌豔,只是人們貪圖新奇,大都圍着那一池子溫泉芙蕖,海棠倒顯得尋常了,甚少有人走過來賞玩。
她走了幾步,停了下來,伸手撫了撫髮鬢,理了理衣裙,帶着點羞怯地問貼身婢女阿蓮:“可有什麼不好的?”
阿蓮笑着看着自家娘子:“娘子寬心,好看着呢。”
顧明月這才含羞帶怯往海棠林裡走進去,這幾日阿孃時時念叨着,讓她務必要在講經會上好生用心,爲的就是這一刻。
宮中傳了消息來,賢王殿下每每來玉佛寺,都會來海棠林裡走一走,只因爲他最愛西府海棠,這片海棠林就有不少品相極好的。
她沿着小路向着海棠林深處走去,伺候賢王殿下的宮婢說,他就在前面不遠處,只是這片海棠林長得茂盛,一時竟然難以看見。
海棠林的確是太茂盛了,花朵也開得極好,讓信步走進來的顧明珠不由地停下了步子,欣賞了起來。
看着嬌豔怒放的海棠花,顧明珠有些失神,好似她曾經也種過幾株西府海棠,就在賢王府裡,只因爲李裕最喜愛的就是西府海棠,他常說這花明媚嬌美有若花中美人,楚楚動人惹人憐愛,她便費心費力在賢王府裡種下了。
當日那幾株西府海棠費了她不少心思栽培,還特意請了花匠打理,只爲博他一聲稱讚,也就心滿意足,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
她伸手摸了摸明豔若美人臉一般緋紅的花瓣,自失地一笑,收回手帶着阿碧慢慢向前走去,講經會上人聲嘈雜,就連芙蕖池邊都圍了不少人,這裡倒是有難得的清淨。
只是這清淨也很快被打破了,小徑轉過一處花枝茂密的轉角,露出一座小小的花亭,清雅且別緻,是一處極好的賞花清修之地,只是那花亭裡有人了。
顧明珠盯着花亭裡的人,臉色不由地變了變,轉身便要走。
是李裕,他一身朱紫海水雲崖蟒袍負手立在花亭裡,背對着她,正在賞着海棠花。
他的身影依舊熟悉,只是顧明珠卻再沒有看下去的興致,她怕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又會想起那些年賢王府的日子,他是怎麼能做到那般絕情,又是如何做到在她面前僞裝了那麼多年,掩飾得那麼好,到最後露出真面目時,她纔會那般驚訝,那般絕望。
只是她沒走幾步又不得不停下了,又有人走了過來。
小徑另一邊露出一角衣裙,淺紫色的裙角上繡着朵朵梅花,看起來很是眼熟。
“是四娘子。”阿碧低聲驚呼道。
顧明珠臉色冷了下來,這倒是巧了,這一片無人問津的海棠林,這會子竟然有人來了,偏偏還是他們兩個。
她看了看左右,拉着阿碧悄悄從一旁海棠花枝稀疏之處,低頭走了進去,快走幾步,用濃密的海棠花枝擋住了她們兩個。
阿碧有些愣神,卻是聰明地沒有多問,只是一聲不響地跟着她走着。
顧明珠看着那淺紫色羅裙從不遠處的小徑上若隱若現地走着,沒有半點猶豫,分明就是朝着花亭而去。
看來真是巧了,她竟然撞見了他們的密會,她記得清楚,那一世的講經會上,李裕離席之後,顧明月也是尋了個由頭離開席上,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回來問起她來,她只說看芙蕖花看得入了迷,耽擱了時候。
原來不是芙蕖花,是海棠花,就在這花林裡。
顧明珠淡淡一笑,說起來也真是冤孽,前世明明是羅氏替顧明月費盡心思打算,得了賢王的喜歡,可最後賢王卻選了顧明珠爲王妃,他們夫妻數年,直到他成了太子,才又要娶顧明月爲太子妃。
兜兜轉轉,她竟然與他們糾纏了一生,到死的那刻才知道真相,令她想起這一生都恍若一個笑話。
顧明珠從花枝間望出去,只見嬌豔的顧明月正在花亭前婷婷嫋嫋地拜下,花亭裡的李裕也已轉回身,正微微低頭看着她,四下裡海棠花繽紛絢爛,着實是再美好不過的場景。
美人如花,花如美人,顧明月的嬌柔的確與西府海棠最是相似,也難怪他心心念念那麼些年。
顧明珠冷冷回眸,四下裡尋找出去的路,她沒興致看下去了,想來李裕與顧明月也不想有人看見這一幕。
只是身後不遠之處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有人正穿過花林,分開花枝走了過來。
“顧大娘子?”這一把聲音低沉而溫潤,緩緩入耳而來:“你如何會在這裡?”
顧明珠驚訝地回頭,看見的是一張俊美如玉的臉,還有那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他正望着她。
是崔臨!
顧明珠驚訝地望着分花拂柳而來的崔臨,直到他走到面前,才慌忙屈了屈膝:“郎君。”
他怎麼會這裡?怎麼會在這片海棠花林裡?方纔那一幕他豈不是都看到了?
一想到他看見自己爲了避開顧明月,躲到這一處花林裡,顧明珠就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像他這樣的光風霽月的世家郎君,只怕是瞧不起她的那點子小心思的。
崔臨卻是深深望了她幾眼,淡淡笑道:“我也是與大娘子一樣,被困在這花林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