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啖和老僕在外面,曾經爲這座宅院望過氣,此地荒僻,偏廢,早已經失去了風水形勢上的生動之氣,本以爲宅內必然是陰氣沉鬱,元氣偏向陰濁的。但進來之後才發現,此地已經內有乾坤,除了被那梅山教的妖人毀去了外院不知如何。
錢晨所在的內室,盤旋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清淨妙稥。
空蕩蕩的室內,四角牆檐下有數支或是通體赤紅、或是傘蓋深紫的靈芝,在廢木之上萌芽……這些靈芝小巧可愛,靈氣生動。
足以證明此地風水大好了。
“難怪父親與我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此言出自太上道書,可不是後世託名假作的僞經。原來高人開爐煉丹……真的能改易一地的風水,昔年葛真人在百草山煉丹,每日以靈泉洗滌丹鼎,數十載丹水流經全山……葛真人飛昇後,百草山數千年來盛產各類靈藥,甚至興起了一外丹大宗——百草派。”
“我本以爲這是百草派爲了攀附葛真人,所僞稱的傳說。”
“如今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
“這些靈芝藥性充足,然而火候尚淺,明顯就是承藥氣而生……”崔啖剛這般想着,就看見錢晨隨手又捻起一枚通體赤紅,藥氣如靈芝一般託承靈丹的丹藥,拋在地下,瞬間沒入土中消失不見。
看到這一幕,崔啖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褲腿,老成穩重的吳伯剛想說什麼客套奉承的話,話到了嘴邊,看到錢晨這自然而然、豪奢無比的舉動,也全然忘了想說什麼,只是無知覺的微微張着嘴,一絲可疑的晶瑩從嘴角垂下。
錢晨並非故意擺什麼闊氣……
而是靈芝因氣而生,錢晨拿此地作爲丹室的四十餘天裡,每日孕育元丹,淬鍊藥氣之時,自然也會改易環境,特別是元丹孕育而出的時候,相當於一名修士結丹七品,本來有相當聲勢浩大的外景之像,乃是元丹孕育,天地感應之果。
屆時元丹的雜氣外溢,形成種種異象,其中便有感應地下的陰煞之氣,化爲祥和,徹底改變這一帶的風水,即外景——化合陰煞,福地天成。
還有藥氣落地化爲靈芝,數百種各色靈芝,將在此地萌生——靈芝瑞景,百藥叢生。
更有無數精怪受此氣福澤,化形而出……福澤精怪,萬物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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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三種結丹外景,便會自然了結錢晨因爲煉丹與此地的陰煞,元氣,精怪所結的因果,便是天人感應之道,因爲錢晨煉丹虧了此地的天地元氣,所以有靈芝自生;因爲掏空了陰煞地脈,所以要化合剩餘的煞氣,成一風水福地;最後奪去了此地精怪的機緣,又以冥冥中的某種方式補償。
但這般結丹外相,煉丹雜氣,都被錢晨以秘法煉成了靈丹。
所以爲了不破壞這種天人感應之道,不結下冥冥之中的因果承負,錢晨先碎丹成玉屑以滋養一衆精怪,給予他們另一場機緣的補償,而後有將陽和之氣最重的赤陽丹拋入此地,這丹氣入地,自然會循着陰陽之道,找上殘餘的陰煞之氣。
如此陽和之精,汲取殘餘的陰煞,便會化爲一隻赤精芝從錢晨破開的地殼處萌發。
隨着赤精芝汲取殘餘陰煞之氣,匯聚天地元氣,自然也會將此地惡氣轉化,化爲福地,同時也會滋養其餘藥氣所化的靈芝,如此不動聲色之間,將天人感應之外景,皆巧妙恢復,了結一切因果之時,還爲後來人留一處難得的靈藥產地。
就連此地的原主人,也能大爲受益——起碼錢晨走後,當地的道院絕對會化大價錢從原主人那裡買來宅院,改造成芝房。
這也算錢晨所結清的房錢了。
只是這般道理,涉及冥冥中的禍福,能感知的都是感應極爲敏銳的有道之士。許多旁門左道常常抱怨福薄,卻不知,能從無知凡俗得入大道,有幾位是沒個氣運的?只是這些福緣氣運,往往在旁門左道不知者無懼的耗費天地造化,搶掠式奪取資源的過程中漸漸消耗。
久而久之,麻煩纏身,因果紅塵消磨,就算原本道心堅定,本性清明,也被矇蔽了塵埃去。
能出頭的,要麼是那種殺伐果斷,屠戮與自己因果糾纏者,以大決心,大毅力斬斷因果,奪取他人的氣運,一路直前的真主角……
要麼是那種謹慎小心,做事往往留一線的老江湖。
崔啖和老僕一時有些失色,但很快就醒悟過來,這般高人即便看似隨手施爲的一舉一動,其中都是大有深意的,老僕很快冷靜下來,收斂儀容,他以世家機心揣測,聯繫崔氏每每依照世家習俗,祭祀結緣,往往爲地方豪強所譏……但最後往往是世家算的更深一籌,一些看似吃虧之舉,卻保證了家族的延續。
反而是那些貪婪如虎狼,行事粗糙暴烈的豪強,卻往往剛過百年就換了一茬。
而崔啖想的更是簡單,卻是隱隱察覺了——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以不足奉有餘。而天人之道,卻又是循環相生,往復不息的道理……他沒有老僕的那層機心,卻是想到自身的修行之上,隱隱領悟了人道自強進取,天道生而不有,順其自然……修行之道,天人兼而有之的那一層妙處。
崔啖回過神來,看到錢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連忙道:“小子無狀,只因聽道院所說,武康來了一位前輩高人,與狐結交,盤桓此地。便起了探訪之心,險些打擾了先生的煉丹大事……”
錢晨搖頭笑道:“你在門外等候,哪裡算得上打擾。不知崔公子具體爲何而來。莫非只是想見我一面?”
崔啖跪坐端正,禮數極爲周全。
他雖然有些浪蕩氣,但畢竟家教極嚴,禮數真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他恭敬道:“小子冒昧前來,一是請教道業,二是仰慕高人,三來則是有結交之心……”
“請教道業……你也倒是實誠。”錢晨捻起一顆如蒼穹渾青的丹藥,如投子一般,放在食指中指之間夾着,點了點崔啖道:“你根基不純,想來是築基時走了捷徑,火候未純,就煉化外藥強自突破,因此感應纔有些駁雜。真氣也因此不夠紮實!”
崔啖這才收起了這段時間的不在意,明悟了自家孃親爲何這般大爲光火,甚至趕他出門遊宦——既然連高人都這般說,看來這打根基時的冒失,確實影響深遠。
當即苦笑道:“卻是我心性急躁了。被人一鼓動,就失了本心的堅持。”
老僕吳伯有些緊張,他已然看出這便是自家公子的一次大機緣,深怕崔啖不知好歹,錯過了去,連忙開口道:“不知先生這裡,可有補救的機會?”
“只是根基卻是簡單。”錢晨笑道:“以我手中這顆碧元淬靈丹爲例,最擅於錘鍊真氣,鞏固根基。你若服下一枚,便能打磨道基,提高一品,而且就算再想圓滿,也更簡單。只是道基易得,心性難求……你就算得了此丹,難道就會抹去心中的浮躁嗎?”
“若是存了修行容易,便是道基也能用外物彌補之心。”
“恕我直言,這恐怕比道基略差一些,更加危害無窮。只是道基差一些,你蹉跎十年,心性打磨必然純熟。以後修行纔會謹慎……靈丹有與沒有,有何差別?”
錢晨看着身軀微微一震,如同電流通過一般一激靈的崔啖,看他久久沉吟,最後才心悅誠服拜道:“多謝先生指點,之前我確實有了驕縱之心。今日看先生煉丹殺敵的神通廣大,才真正有了向道之心。”
“再聽先生指點,方纔知道往日確實太過浮躁。道如美人,君子求慕之心,慎行慎言。維此文王,小心翼翼。若是如京城浮浪子,評頭論足,調笑無忌。此輕薄也,非求慕!靈丹於我而言,確實並非好事。還請先生收起……”
錢晨又笑道:“先前說沒有差別,也只是試你一試。”
“這十年蹉跎,怎麼可能無有後患?不說蹉跎的時間,只說如此打磨心性,看似沉穩純熟,實則又失了銳氣。如履薄冰,勇猛精進,其中微妙實在難言……你既然已經自己想明白了昔日的孟浪,日後時時警醒。這靈丹有和沒有,又有何區別?”
錢晨將手中碧色靈丹拋向崔啖,笑道:“送你了!”
崔啖哪裡想到錢晨的作風如此豪邁,他手忙腳亂的接過靈丹,還未道謝,就聽錢晨笑道:“你若想報答一二,我到也不拒絕……有什麼靈谷,食水的儘可奉上,若是能有一條地煞陰脈的消息……我另有好處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