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劍君醉了半日,倒在雲中飛舟的甲板上吹風之際,卻聽到韓湘回稟道:“師叔,弟子打聽到,前日闖陣的那幾位大派真傳商議了半日,忽而一起給金刀峽外的修士發了符詔——命他們去雲霄宮瓊霄殿覲見。”
“有膽敢不至者,必然重重懲戒。”
“如今周圍的小仙門得了符詔,準備今日一起去拜見!“
“他們給咱們發符詔了沒有?”謝劍君懶懶的問了一句。
韓湘搖頭道:“弟子並未收到……”
“他們不敢……”
謝劍君目中寂寥,低聲道:“不說海外誰敢讓我們少清去‘求見’!就是這些仙門,只怕也沒有抱着和龍宮完全翻臉之心,若是請了我少清出手,待到破陣之日,殺了他龍宮幾位老龍太子,誅了幾條真龍。他們是進是退?”
“先前那些旁門真傳闖陣之際,龍宮也沒有全力出手,便是有着一層默契在!”
“他們還指望破了龍宮的陣法,逼那羣真龍自己退去呢!”
韓湘猶豫道:“那師叔……”
“他們不來請我們,便不去理會!”謝劍君懶洋洋的閉上了眼睛,並沒有管這份嫌事的閒心。
錢晨立在那處荒礁之上已經三日,日夜感應着那真龍玄水陣的氣息,蘊養劍意,加之先前各大仙門的真傳數次闖陣,縱然龍族留手遮掩,那也只是讓此陣比被錢晨看光好上了一些。
但也僅僅只是好上一些而已!
這幾日錢晨又把真龍玄水陣摸了一遍,其中奧妙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如今莫說是讓他破陣,就算讓他佈下一個小型的真龍玄水陣,也不在話下。
配合王龍象那邊傳來的部分真龍萬水陣圖,此次龍族打出的底牌四海陣,還沒來得及佈下,就在錢晨這裡廢了一半。
至於梵兮渃那裡,好傢伙!
王龍象上傳真龍萬歲陣陣圖,敖丙瘋狂嗶嗶,風閒子煽風點火,再加上錢晨有意借她之手佈局,把玄水陣拆了個底掉……她又有資本裝逼了!
就在此時,耳道神在外撒歡終於回來了!
它雀躍一聲爬到了錢晨的肩膀上,擡手衝着自己的玩伴揮手。
它的玩伴是遠處那金刀峽外,身後貼着一張面上描繪着驚恐表情紙人的天咒宗弟子。
那弟子被逐出天咒宗後,日日在金刀峽外遊蕩,身影時不時的出現在海峽外,行走在猶如刀鋒的峭壁上,有人看到他在信手裁剪着紙人,都是一個個妖兵的形狀,這幾日海峽中飄出來的妖兵屍體也越來越少,後面幾位仙門真傳所殺的妖兵,就好像沒有飄出來一般。
那名天咒宗弟子和耳道神的交情很好,兩人經常一起玩耍,在周圍一些荒僻的地方出沒!
但那人始終未曾遠離此地,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錢晨也在等待着什麼,海外仙門只怕是不肯和龍宮翻臉的,畢竟龍宮只是佔據了偌大的海域,與紮根靈山羣島的海外仙門並無根本的衝突。
但只要大陣一破,就由不得他們了!
這一日,梵兮渃等來了空海寺的來書,領頭的是一個生得醜陋的小和尚,他歪嘴斜眼,手中託着一琉璃鉢。
鉢中碧浪翻騰,一隻巨鯨突然躍了起來,在琉璃鉢中猶如一隻小蟲子一般!
那和尚老實的雙手合十道:“梵師姐,寺中的長老說它們都是龍種,不好與龍宮翻臉,因此只派了沒有龍族血脈的我,來爲師姐助陣!”
梵兮渃對他醜陋的面貌,並不以爲意,只是親切的拉起他的手,問道:“師弟能來自是最好!不過師弟怎麼那麼頑皮,將海中的巨鯨撈了一頭?”
醜和尚誠懇道:“我在路上見它是我的同族,只是靈智未開,性情暴虐,便以琉璃鉢盛了它,準備給它念一些經文,開解靈智!”
梵兮渃看了那鉢中巨鯨兩排密密麻麻的眼珠,頓時笑道:“原來師弟竟然是百目龍鯨一族,欲度化同類成道,自是一樁善功。不過此地不日就要有一場大戰,這龍鯨留在鉢中,未免會有危險。師弟還是放了它罷!”
“哦!”
老實到有些木訥的小和尚,走到了瓊霄殿門口,將手中的琉璃鉢衝着雲頭下方傾倒而下。
頓時一條天河俯衝數十里,從雲中傾瀉而下。
那天河瀑布寬闊千丈,似乎有五湖之水,傾瀉了半個時辰才倒完,天河在下方海中衝起數十丈的巨浪,朝着四周橫掃而去。一頭身長數十丈,彷彿小山一般的龍鯨高聲引頸,從浪中掙脫出來。
那鯨歌猶如神象長鳴一般,巨大的聲浪驚動了四方修士,就連攔海大陣之中的龍族都有聽聞。
龍太子到了陣前一觀,看到天上傾瀉的大河,冷冷一笑:“原來是借來了一件容納海水的法寶,但若以爲有了此物,就能剋制玄水大陣,便是妄想了!”
“虧了三弟來信提醒我,有厲害人物洞察了玄水陣的關竅,準備對付我龍宮……”
“哼!就是如此嗎?”
他對那龍鯨看都不看一眼,百目龍鯨在他人看來固然是海中的大凶之物,但在他龍太子看來,不過是些拉車都嫌笨的蠢物,被龍宮當成海中的害獸來捕殺的。
而他不放在眼裡的龍鯨,驟然恢復自由,身體兩側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眼睛,登時就流露一股暴虐之色!
它駕馭着巨浪,朝着附近的有活物氣息的海面衝去。
梵兮渃在殿中聽到了龍鯨長鳴,才察覺她勸那空海寺小和尚放生龍鯨的不是地方,按照梵兮渃所想,此鯨被小和尚唸了幾日的經文,不說開了靈智,至少消弭了幾分戾氣,一旦被放歸只有,當迅速離去纔是。
但她看到小和尚站在瓊霄殿前,對着自己放生的龍鯨,單掌豎在胸前,唸了一段經文。
那悠長慈悲的經文,被他念的又急又快,字字都有無窮殺氣撲面而來,端是一股骨子裡的兇性,伴隨着誦經聲撲面而來。
方纔知道爲何唸經數日,都沒度化了那百目龍鯨!
梵兮渃微微一驚,急忙走向雲邊,欲壓制那龍鯨的兇性,豈料此時雲琅也捧着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剪刀,從殿後轉出來。
那剪刀猶如兩道水流,首尾相接而成,流淌的水流晶瑩剔透,就像一把冰剪刀一般,只有巴掌大小,更像是女兒家做女紅的用物,而不是海外威名赫赫的斷水剪。
雲琅笑道:“不負梵仙子所託,在下自門中將此剪借了出來!”
梵兮渃連忙告罪道:“雲道友,我這師弟自小在空海寺中呆着,不通世事,許是鬧出了一場禍患來!”
雲琅將目光往下一掃,看到龍鯨和海嘯頓時失笑道:“仙子說笑了!這算什麼大事?”
遠處,靠近羣島邊緣處,泊有一艘樓船大舟,上面有許多身着道袍,老少各異的修士從船上飛起。
焦柳子聽聞師兄的喊聲,急忙跑到了甲板上,卻看見天際一線白浪由西向東,狂潮轟響,似萬軍列陣,掀起數十丈高的水牆。
頂端的浪頭傾瀉而下,猶如雪崩,橫掃一切,朝着他們的所在奔騰涌來!
天咒宗一衆弟子原本還在觀望,只欲驚歎幾聲,但待其離得近些,感受到這海天齊動的威勢,纔有些色變。
最要緊的,是巨浪之後赫然有一數百米長的龍鯨怒吼長鳴,滾滾的音浪攜帶某種神通之力,讓催動樓船飛起的天咒宗弟子赫然發現——樓船四角的四面旗幡,幡面飛出的道道黑氣中,無數陰魂驟然潰散,未能將樓船托起!
就在那龍鯨搖頭擺尾,一聲鯨歌震懾了方圓數百里生靈的神魂,數百隻小眼睛之中射出道道的血光,朝着天咒宗和其他小宗門的飛舟樓船而來,欲攝去這些人爲血食之時!
天咒宗的樓船之中,驟然走出了一位老者,其面容悲苦,雙眼卻透着一種看透世情的從容淡然,縱然面對龍鯨怒嘯,也並未有半點變色。
老者看了龍鯨一眼,口中唸誦一咒,便見巨鯨攜帶衝擊而來的無窮海水,滔天巨浪隨着這籠罩天地的咒語微微顫動,那數十丈的水幕驟然又高漲了三分,但從那傾瀉而下的浪尖上,突然一隻龍首高高昂起!
環繞巨鯨的海水驟然化爲一條百丈真龍,渾身碧鱗閃動,靈氣如潮,真龍恣意滂湃,纏住了龍鯨……
這條水龍,此刻好似和大海結爲一體一般,帶着整片大海的巨大壓力,鎮壓在百目龍鯨之上。
龍鯨一聲哀鳴,無力的栽倒在水面上!
老者輕輕一揮衣袖,那海水凝結的真龍驟然掃尾,平定了餘波,拎起龍鯨懸在面前……
天咒宗樓船之上,驚呼一片,具爲自家掌門祖師神威所撼,又驚又喜!
而天上瓊霄殿中,雲琅看着捆縛龍鯨的老者,目光微微一凝,對旁邊猶如奴僕的弟子道:“那是何門派?”
弟子小心道:“應是天咒宗的所在!此宗雖是新立,但開宗立派的祖安老人道法不凡,精通咒法,如今已在海外有些聲名了!只是不知竟有此等神通……”
雲琅目光幽深:“可傳詔給他了?”
那弟子連忙點頭道:“已傳詔令他來見!”
雲琅這才笑了笑,沒有說話。
祖安老人被鯨鳴驚動出關,只是稍稍試演了一番祖師留下的‘八部天龍咒’,見到剛纔凝聚咒靈,便有這般威力。將巨浪化爲水龍,鎮壓了百目龍鯨,若是真個屠只真龍,煉成咒靈,不知有何等神通!
心中微微欣喜之時,卻不知此番手段,已經讓他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錢晨看着這一幕,將肩膀上的小妖怪捻下來,衝着瓊霄殿一彈:“去打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