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秀秀這一發泄,就是十幾分鍾,直到商秀秀罵累了,唐明這才遞過一個杯子,很貼心說道:“秀秀,先喝點說,再繼續!”
商秀秀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接過水,一口氣喝乾,坐了回來:“不罵了!姬無雙,你自己檢討吧。說說,你現在是什麼想法。”
姬無雙耷拉的腦袋緩緩立了起來,帶着幾驚懼的目光,看了商秀秀一眼,又立刻低頭,低聲說道:“我都成了這副模樣,還能有什麼想法?任憑你們處置吧!”
商秀秀冷哼一聲:“我是問你對你的妻子和兒子,是怎麼想的?”
姬無雙擡起頭來,雙眼無神地苦笑着道:
“我對不起月娘,當年如果不是我將她從北城帶出來,她也不會過上現在的日子。那時候,她才十五歲,她家是北城的一個小世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勢力,但地位穩固,如果不出意外,她會嫁給另一個小世家的子弟,不說過得很好,但至少能夠很平淡、幸福,不會像現在這樣,吃這麼多苦頭,每天還要爲了生計刺繡。
其實,最開始,我也想和她好好過日子,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可惜,我心氣太高,快到二十歲的時候,修爲還停留在一重天,久久無法突破。於是不顧祖訓,練起了血陰功。最開始,我只是想先找個少女,吸她一點血,就放過她,這樣既不傷害人命,也能讓自己突破境界。
第一次,確實如我想像的那樣,我沒有要那人的命,只是吸了她一小半的血,還給留下百兩銀子,只要調養得當,就能恢復過來。
第一次外出,本來預計三個月時間,誰知這功法果然是邪門,我吸完鮮血,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差一點將那少女殺死。我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這股念頭壓了下去。之後我閉關了整整半年,纔將體內這股戾氣化去。”
說到這裡,姬無雙慘然一笑:
“呵呵,化去只是我自以爲是的想法。我當時以爲,這樣就算過去了。只要我不再去吸人血,不再想着突破修爲,就不會有事。
過了一年多,當我的修爲到了二重天巔峰,我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體內有一股暴虐的氣息,始終無法壓制。我忍了半年,還是沒有忍住,這一次,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連續一年的時間,我吸乾了六名少女的血,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失去控制。直到我的修爲,達到三重天,才漸漸平息下來。我再次回到洛城,但我已經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想的那樣,平平淡淡地陪着月娘和空兒,過平靜的日子。
邪功的發作時間越來越短,我已經無法再與月娘住在一起,我害怕自己的異常,被月娘和空兒發現,也害怕自己的事情,給他們帶來禍患。最後,不得不強忍着心腸,離開他們。其實,在很多時間,我都偷偷地看着他們,將那些爲難過她們的人,一一打發。
可是,最近幾年,我的情緒越來越不受控制,只好遠離,他們的日子,也越來越艱難。半年前,我回去過一次,給月娘幾千兩銀票,可惜她卻堅持不要。她很恨我,我知道,哽我已經沒有辦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當時,我也狠不下心來,放棄自己的修爲。”
商秀秀和唐明面面相覷,原來壞人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壞的,這姬無雙,本來也是個純情少年,與情人私奔,只不過對力量的渴望,讓他失去了自由,又因爲不懂得捨棄,纔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商秀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我放你回去,跟月娘和空兒過普通人的生活,你能過得下去嗎?”
姬無雙一驚,扭過頭來看着商秀秀:“你……你要放過我?”
商秀秀冷哼一聲:“你有今天的下場,是咎由自取,若不是看在那可憐的孤兒寡母面上,我才懶得給你一條生路。我去過你家,見過月娘和空兒,一提起你,月娘就哭哭啼啼,空兒則拿起磚頭,要保護他娘。可惜,他們不知道,他們念念不忘的人,不過是一個以人血爲食的邪徒,一個殺人如麻的惡賊,一個人見人厭的採花賊……”
商秀秀一下子變得能說會道,罵起人來,一句連着一句,把姬無雙說得一臉羞愧。
看着姬無雙悔恨的眼神,唐明也有點可憐他,先前還那麼不可一世,如果不是中了毒蟲的暗算,自己兩人不一定能留得住他。如今,卻被商秀秀訓成這般模樣。
放過他一馬,對唐明來說倒也無所謂,他不是正義感爆棚的人,來殺姬無雙,一是迫於唐震天的要求,一是自己也想試試身手;如今敵人已經擊敗,甚至連武功都廢了,也就沒有非要殺他的必要。至於害怕他來報復,這更不是唐明考慮的範圍,有唐高升的幫助,他的修爲註定是要突飛猛進的,留下姬無雙一條性命,對他而言,沒有絲毫威脅。就依了商秀秀吧,看着依然痛罵姬無雙的商秀秀,唐明心裡這麼想着。
商秀秀再一次口乾舌燥,才停了下來,唐明又知趣地遞上茶水。趁着這個時間,唐明問道:“姬無雙,我娘子的意思,你想必已經明白了。你是想就這麼死了,還是想回去陪着妻兒,靜靜地過下半輩子?”
姬無雙無神的眼睛,漸漸地又充滿了神采:“本來我罪孽深重,已經沒有資格再活在這個世上。不過,聽了這位夫人的話,我確實想回去陪着月娘和空兒,哪怕是個廢人,我也想靜靜地陪着他們。”
唐明和商秀秀對視一眼,最後由唐明說道:“好吧,明天我找人替你治傷,你這身僞裝也去掉吧,等你的傷好了,我們送你回去。”
天色剛亮,商秀秀果然去請了郎中過來,替姬無雙治傷。
五十多歲的郎中,看到姬無雙的傷勢,說道:“傷勢太重,即使能夠痊癒,這雙腿也不能恢復如初,要想像正常人一樣,不太可能。”
姬無雙淡然一笑:“沒有關係,只要能夠自己走路,就沒問題。”
郎中有些納罕地看了姬無雙一眼,很少見到如此坦然的病人,說道:“這個你放心,獨力行走沒有問題,即使幹些不算太重的活兒,也不會有大礙。我給你開兩副藥,一副外敷,一副內服,修養兩三個月,就能恢復。”
事情已經辦妥,唐明和商秀秀,倒不必再扮貨郎。但想着還要返回洛城,將姬無雙送回去,兩人只是把馬車裡的貨物,低價盤了出去,馬車保留了下來,兩人的易容也保留了下來。畢竟雙方是有仇怨的,唐明也不願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當天早上,湯府一陣雞飛狗跳,湯家小姐的繡樓裡被打得亂七八糟,湯家小姑娘也昏睡到天亮才醒來,引得湯老爺一陣害怕,果斷地報了官,可惜官府什麼也沒查到。
唐明和商秀秀才懶得去管這些瑣事,在小鎮多停留了一天,待姬無雙的傷勢穩定了下來,就駕起馬車,趕回洛城。
三天之後,馬車再次出現在洛城,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畢竟,對洛城這樣的城池,這樣的馬車,每天都會有不少進進出出,一點也不起眼。
租了一套院子,讓姬無雙在這裡養傷,唐明和商秀秀,則輪流着外出,並沒有打聽出特別的消息。一連過了七天,姬無雙的傷情才穩定下來,當然,離完全康復,至少還得有幾個月時間,但已經不影響日常生活。
唐明和商秀秀商量之後,決定將他送回去。在返回之前,唐明問姬無雙:“你打算怎麼跟月娘說?”
姬無雙答道:“我已經想好,只說自己遇了仇家,修爲被廢,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唐明點了點頭,最後說道:“希望你別再把血陰功傳給空兒,不要再把他也害了。”
姬無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我姬家也有其他功法,這血陰功,就讓它從我這裡斷了吧。”
還是那個破舊的院子,撤下僞裝姬無雙,坐在輪椅上,由唐明推着,緩緩進入院子。正在在院中刺繡的月娘聽到聲音,擡起頭來,愣住了。
姬無雙輕輕地喚了一聲:“月娘,我回來了!”
月娘的眼淚忍不住落下,快步走了過來,半蹲在姬無雙面前,雙手顫抖地摸着姬無雙的臉,哀聲道:“無雙,你這是怎麼了?”
姬無雙輕輕一笑:“我啊,遇到仇家,被人打成這樣!現在過不下去,想回來跟你和空兒一起過日子,你還會要我麼?”
月娘強忍着淚水,使勁地點頭道:“要,我要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空兒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說到這裡,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擠出一絲笑容,“空兒正在練字,我去叫他。”
姬無雙拉住月娘的手說道:“月娘,你不要再叫我無雙,我決定換一個名字,叫改之,你以後就叫我改之。姬無雙,已經死了!”
月娘一愣,看着姬無雙,不,應該是姬改之眼裡的柔情,吸了一口氣,笑道:“好,改之,讓我們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