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見着這情形,有些恍惚。
當年他好像也是在這,也是因爲馬老爺請客,他搓了頓之後,這才燒出了靈體。
如今六子也是,吃了頓柳白帶來的烏獐子湯。
即將就要燒出第三盞命火了。
馬老爺見狀,放下手上的吃食,倏忽點燃了自己的三盞命火。
前兩年,他只覺自己身上的命火都燒着不踏實。
像是蓋上了一層薄紗。
但今兒個可不是了,他只覺自己身上的命火從沒這麼敞亮……亮啥?!
他看着自己身邊,站在椅子上點燃命火的柳白。
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這他孃的,聚氣了吧?!
這纔多大,火燒的這麼旺?
一時間,馬老爺只覺自己這幾十年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柳白看着馬老爺這表情,他忍不住笑了,然後伸出右手,豎起根食指,輕輕晃了晃。
“你,不行。”
“還得我來。”
言罷,他陡然提氣,而後伸手輕輕一拍六子身後的大龍。
剎那間,像是憋得很是難受的六子倏忽吐出一口濁氣,始終憋不出來的頭頂命火。
終於燃起了火苗。
只是和柳白以及馬老爺的這命火,依舊沒得比,可饒是如此,點火成功的他依舊是紅光滿面。
他原以爲自己要想點燃三盞命火,恐怕都要馬老爺這年紀,而且前提是還得跟馬老爺一樣“守身如玉”,纔有那麼一絲希望。
可沒曾想,今兒個心情舒暢,再加上有這上好山精湯一衝。
嘿,這命火直接就給點着了。
雖然礙於資質吧,這命火可能不是很旺,但到底是點着了。
三盞命火可不是這兩盞命火所能比的。
柳白收起命火緩緩坐了回去,繼續吃着和烏獐子湯,只覺鮮美。
馬老爺則是一合計,說道:“這樣吧六子,咱明兒個起個大早,先把這些狗崽子先送回去,然後再一塊去城裡。”
“成啊,沒問題。”
六子點了三盞火,吃的正香,什麼都好說。
等着吃飽喝足回到住處時,讓柳白沒想到的是,他幾年前睡過的那套被褥子,竟然還被洗淨曬乾放在櫃子裡。
不僅是他的,連胡尾還有劉鐵住過的,都是如此。
六子見柳白有些錯愕發愣,也是稍有些尷尬,而後說道:“我怕你們突然回來住,到時會沒被子,所以都給你們留着。”
衝着這一番話和這行爲,柳白就知道,今天這條烏獐子,沒白送。
許是因爲馬老爺性子不錯,柳白覺得自己這幾個師兄弟……實力或有高低,但爲人這方面,都是沒得說。
上了牀,躺在這熟悉的小被窩裡邊,柳白也覺得舒坦。
人逢喜事精神爽,六子沒什麼睡意,總是絮絮叨叨的跟柳白說着各種事情。
聊的也多是他們師兄弟間的事。
比方說劉鐵因爲在周家做事,學了紙紮的本領,便在城裡安了家,把他爹孃都接過去了。
胡尾去年回來的時候,跟鎮長鬍乾吵了一架。
結果沒多久,胡乾就老死了,如今的鎮長依舊是胡家人,叫做胡泉,爲人做事都頗爲狠厲,六子都不太跟其來往。
又比如說原本城裡只剩三大家了,但是去年,這血食城裡又興起個叫做“五服堂”的勢力。
走的是出馬仙一脈的路子,走陰辦事都頗爲敞亮,口碑也還行。
隱隱有成爲第四家的架勢。
柳白本想着多問問這五服堂是怎麼一回事,可六子常年待在這黃粱鎮,也不曉得城裡的情況。
只是說着等明兒個見了胡尾他們再問問。
他們都在城裡,曉得的也能多些。
聊着聊着,柳白也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清晨,是小草把他喊醒的。
“馬老三他們都送最後一批人了,伱還在這睡呢,快些收拾啦。”
“進城嘍,進城嘍。”
“公子,小草跟你說哦,等這個進了城,你可別光顧着給娘娘買禮物了,也得給小草買一些,曉得不?”
“不然等以後回了家,小草就告你的黑狀。”
小草嘀嘀咕咕,柳白都沒聽見,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睡的太晚了,還是馬老爺他們起的太早了。
等着他收拾好了,馬老爺他們也都送完人回來了。
柳白出門見着馬老爺,也都有些錯愕。
因爲昨兒個見着還滿頭白髮的馬老爺,今兒個這頭髮竟然黑回來了,甚至都跟前些年沒多大區別了。
這也讓柳白稀奇,不得不說,這走陰人的確是有點手段的,心氣提起來了,白頭髮都能變黑。
就是不知道禿頂能不能再長出來。
但柳白覺得多半是不行的,畢竟當初的一笑道長,就是個禿頂。
“你瞅啥,還不快收拾着東西出發,進城裡。”
柳白東西都在須彌裡邊放着,身上只背了個裝樣子的小包,跳着上了馬車,剛回來的馬老爺也沒歇着,調轉車頭便是下山了。
路過這黃粱鎮的時候,馬老爺跟六子也識趣的沒有詢問柳白的家事。
沒問他要不要回這黃粱鎮的家,也沒問他本身是哪裡人,更沒問柳娘子的事情。
穿過了這黃粱鎮,柳白也就算是要正式進城了。
先前雖然已經離了一次家,但當時畢竟還在老樹林子裡邊,而且也算好了後頭還要回馬家莊子。
但這次是真的要出遠門了,離了這黃粱鎮,下次回來就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
所以柳白的心情難免有些沉重。
本着三個人都擠在這車轅上的,他轉頭卻鑽進了馬車裡邊。
馬老爺跟六子對視一眼,也沒多問。
只是這進了馬車車廂,柳白伸手在自己的布包裡邊掏了掏,實則則是從須彌裡邊取出了孃親送的那本冊子。
孃親說了,實在想她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看看。
裡邊都是孃親寫給他的話。
柳白覺得自己現在就很想孃親,所以他隨手翻開一頁,第一眼看上去是空空蕩蕩。
但是很快就顯現出一行極爲秀氣的字跡。
“山高水遠路漫長,願我兒年年月月,歲歲平安。”
……
柳白在這馬車車廂裡頭緩了好一陣,才若無其事的出來。
馬老爺沒問,當即拍着他這馬車說道:“柳家小子,看出來了沒,咱這馬車可是新把式。”
“看見了看見了。”
事實上柳白確實注意到了,而且還是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
和先前那馬車比起來,這馬車新了不少,而且那拉車的也不再是老馬。
而是一頭雄健的青鬃。
這馬兒跑起來,速度都是快了不少。
“這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劉鐵那小子送來的,說是他自己親手扎出來的。”
馬老爺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頗爲自豪的。
畢竟劉鐵也算是從他這馬家莊子走出去的,劉鐵在外頭有了本事,他自然開心。
更別說這劉鐵還是個念舊情的。
一時間,柳白也對胡尾跟劉鐵好奇了起來,想着他倆在城裡到底過的怎麼樣。
馬車駛離了鎮子,也算是進林子了,馬老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可這馬車走着還沒多遠,柳白就聽着路上方的林子裡頭傳來了老大的聲響。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擠開林子下山。
馬老爺連忙拉停了馬車,順帶着已經點燃了命火,六子也是。
只有柳白什麼都不慌。
老樹林子這一帶……現在是他的地盤,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能曉得一些。
“馬老三,是我,你這老東西嚇唬誰呢?!”
路上邊的林子裡頭傳來聲音。
馬老爺這才收了命火,“原來是你這老菜花啊,嚇我一跳,你這着急忙慌的做什麼?”
林子裡探起一顆磨盤大的蛇頭,吞吐着蛇信。
“你這領着倆弟子,也是去認門的?”
“認門?認什麼門?”馬老爺聲音有些錯愕,一臉的無知。
“你不曉得?”老菜花問道。
“不曉得。”
老菜花這才從林子裡邊爬了下來,來到這路中央,盤着甚至連路都裝不下。
柳白估摸着這要吃的話,恐怕夠自己吃十天了。
也不知道這菜花蛇味道好不好……
“木洞鎮那邊來了個新的山神,昨兒個開了山,最近好些人都趕過去認門呢,我看你這着急忙慌的,以爲你也是去那,你要是去的話,咱就順個路。”
老菜花還不知道自己都快被端上餐桌了,依舊自顧自地說道。
馬老爺聞言也是叼起了老煙槍,“原先那山神呢?地頭蛇沒有壓住過江龍?”
老菜花擺着蛇頭,“沒,新來的這山神是個有本事的,所以大傢伙纔去。”
馬老爺聞言朝西邊看了眼。
“那離着遠,我過兩天再去吧,現在有事得先進城。”
“也好,那我就先去看看了。”
老菜花說完,把頭往路邊一探,整個身子都鑽入了林子,朝着西邊爬去了。
老菜花沒攔路了,馬老爺嘀咕着說了幾句,也就沒管了。
木洞鎮離着遠,有火也燒不過來,頂多是從城裡回來得空了,過去瞅一眼,拜拜香火。
臨了繼續進城,一天是趕不過去的,依舊要在這烏蓬山的烏蓬裡邊住上一晚。
許是沒有湊上鬼市,這烏蓬裡邊也沒別人在這落腳,只有他們仨。
等着太陽落了山頭,黑暗籠罩四周。
馬老爺也就在這烏蓬裡邊給生了火,柳白守在四周,六子在旁邊搗鼓吃食。
又是一陣山風從那狹小的門縫裡邊吹了進來,柳白皺了皺眉。
“怎麼了?”
馬老爺發覺了他的異樣,問道。
柳白也是轉身看了看,“好像確實有點古怪。”